长安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商贩在温暖还不算刺眼的阳光下充满了烟火气。
一男一女一前一后地走着,前者不耐烦地问道:“他们都走了,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叶星舒背着箱笼跟在她身后,瘪了瘪嘴,“我不是说了有不会的想请教你嘛。”
徐长锦回头瞪了他一眼,走得更快了。
她原就是想同张赟聊完再去老李的面摊和学堂看看,可叶星舒这个跟屁虫在身后甩都甩不开。
她一脸不高兴地在前面走着,叶星舒跟在身后,觉着眼前的路似是越发熟悉,想起上回他离家出走,好像就是在前面那个长街口撞见徐长锦的。
然后他也是一路追着徐长锦要人家请他吃饭,想着想着就不由得笑出了声。
徐长锦回眸,纳闷道:“你笑什么?”
叶星舒摇头,“没什么?你是要去见上回那群孩子们吗?诶,你上回还没大没小,占我便宜呢。”
“行了吧你,上回你还说什么要仗剑走天涯,结果没两天就回上书院给我捣乱。”徐长锦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两人之间的氛围倒是少见的和谐。
等到了长街末尾的小巷口,叶星舒又看见了那家露天的面摊,一旁的大铁锅早就冒起了浓浓的白气,把老李的身影都给挡住了。
叶星舒跟着徐长锦走进去。
只见老李从烟雾中走出来,仿若许久未见的老友一般,稀松平常地道了一声:“来啦。”
徐长锦轻嗯一声。
叶星舒也跟着点点头。
徐长锦先是放下手中的书本,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油包,递给老李,“就猜到送来的花糕你都给孩子们吃了,这是专门给你带的。”
“哎呦,小姐你怎么还是这么客气。”老李一边嘴上嫌弃一边把手在自己腰间的布上擦了擦,笑着接过花糕。
“等会儿要去学堂看看孩子们吧?”
“是啊,我先帮你把这些弄完就去。”
“行。那辛苦小姐了。”
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徐长锦就开始給老李干活帮忙。
叶星舒就站在离两人一步之遥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只这样静静地看着,就觉得她跟以往他认知的模样好像有所不同。
他看着她帮老李发面、擀面、添柴烧火煮面,这一切都做得那么顺畅,行云流水,就好像本该如此。
有一瞬间他也想融入他们,可还没等他感慨完,徐长锦便先使唤上了,“来都来了,你还站那儿干嘛?一起干活儿啊。”
“哦。”叶星舒走过去和徐长锦一起帮忙擀面。
只是他生来身份尊贵,实在没干过这种活儿,笨手笨脚的,还叫徐长锦好一顿嘲笑和嫌弃。
最后还是老李笑着摇头,让他帮忙去捞面装盘。不过半个多时辰,三人便合力把今日的活儿干完大半。
老李给两人一人倒了杯茶,道:“都累了吧,就剩一点了,等会我自己来也行,来,都歇会儿,喝杯茶。”
徐长锦想着把最后一点面也一道给弄了,省得老李麻烦,便道:“我不渴,你们先喝。”
叶星舒虽然喜欢舞枪弄棒的,可真干这种体力活的时候还是少,接过水“咕噜咕噜”两口就喝没了还又给倒了一杯。
老李笑道:“上回是第一次来,这回是第一次干这种活儿吧。”
叶星舒尴尬地挠了挠头,“是,是啊。干得不好……”
“家境不俗?”趁着徐长锦在干活,老李又问道。
叶星舒头挠得更秃了,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只含糊道:“还行。”
老李笑道:“她是太傅之女,将来的夫婿家境优渥倒也正常。”
“啊,我、我不是……”闻言,叶星舒立马举双手否认。
老李挑眉,“不是?既不是她将来的夫婿,那你一个金尊玉贵的富家子弟跟着她跑我这儿吃苦干活儿,图什么?总不能是图良师益友,奉献社会吧?这盛京城里多的是积善人家,想做好事做善事儿也多的是地方,没必要跟来这儿。”
“我、我……”
叶星舒抿唇,他总不好开口说是自己从张赟手上把人截下来,死乞白赖地跟过来的吧。
老李瞧他这模样,当他是害羞,眼角的皱纹都笑得挤在了一起,悄声问道:“是她还没答应你?”
叶星舒摇头,“不是。”
“你还没把你的心意告诉她?”老李又问。
叶星舒继续摇头。
“那是什么?难不成你还不知道自己是否心悦于她?”
这话不过是老李被他一连否认说出的玩笑话,毕竟方才叶星舒看徐长锦的眼神,他可都看得清清楚楚,那眼里如狼似虎的情意可做不得假。
而且这求知学堂虽是徐家出钱资助的,可名义上一直是他在筹办,知晓有徐家背景的人不多。
小姐能把他带来,说明此人必定是小姐相处颇久,值得信赖之人。
他原以为是小姐找着未来郎婿了,过来让他掌掌眼呢。也不枉他家老婆子当初奶过小姐一场。
可偏偏叶星舒却沉思一瞬之后点了点头。
老李望着他,忽然截过他手中的杯子,道:“这茶啊,你也不用喝了。”
“诶,为什么啊……”叶星舒在他身后追问道。
那头徐长锦将最后一点活儿都干完了,还顺手帮老李把灶台都擦干净,她接过老李递过来的水,冲着两人抬了抬下巴,“怎么了?他惹你生气了?你别同他一般见识,他这人就这样,只长个子不长脑子。”
“谁不长脑子了?”叶星舒忍不住替自己辩解。
老李冷哼一声,然后道:“有些人啊,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明白,算什么长了脑子。”
叶星舒被噎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图什么。
也就上回在这儿和徐长锦吃了一碗面之后,他便觉得自己各种不对劲儿。
从前她总爱捉弄自己,两人不是三天吵架就是五天打架的,弄得不高兴,可如今她不搭理自己,同别人玩儿,他也不高兴。
尤其是那牡丹花宴,他知道徐长锦要择婿成亲之后,更是心口像堵了一块石头一样憋闷。
昨夜他知道徐长锦要和张赟聊那什么韩昌黎,便辗转反侧一晚上都没睡着,叫竹北竹青把府里所有有关的文集都给搜罗来。今日更是豁出去面子顶着张家两兄弟要吃人的眼神才把人截下来。
他难道就看不出他们都不欢迎自己。
可他就是不想她跟别人在一起,他一想到她会与那个什么张赟在一起谈天说地,就不高兴,说不定他们还会越说越高兴,一激动就下聘成亲,结婚生子,毕竟他们都精通文墨,有那么多韩昌黎张昌黎李昌黎可聊,还互送沙冰和花糕。
那花糕老李有,孩子们有,就连张赟都有。可他就没有……
“想什么呢?呆着不动?”
徐长锦轻踢了叶星舒一脚。
“啊?”叶星舒回神,只见她已经拎着食盒一副要走的模样,忙问道,“你要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学堂啊。还有半个时辰下课,两位夫子都还没吃饭呢,还有几个年纪小的学子,咱们给他们送过去,刚巧我也能看看这课上得如何了。”
“哦。”叶星舒也赶忙拎两个食盒一道跟着过去。
他走在徐长锦身后,想起方才老李说的话,他图什么,他就图徐长锦跟自己玩儿,不许跟别人玩。
哼!尤其是张赟!
谁让小时候徐老爷子和他爹一起在书房挨老太傅的骂时,是他和徐长锦一起偷笑的,不是张赟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