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是唐朝人

从绣春苑回来,府里的嬷嬷和绣娘还真在会客厅等着。

徐长锦先是将人招待至偏房,想着等她同父亲商议过后再做规划。

她去了主屋,老爷子的腿经过这些日子的休养已经好了许多,虽然还要拄拐杖,但下地行走已不成问题。

徐长锦进来的时候,老爷子正在整理一些书籍。

她立马上前接过父亲手里的书册,道:“我来吧。”

徐名西松开手,微微后退几步,看着女儿熟练地替自己分拣各类书籍。

这些书都是他的珍藏,从前长柳还在的时候,这些事情都是长柳在做,后来长柳不在了,他眼睛也越来越不中用,想做也没力气,还是这两年长锦劝着他,才逐渐把一些藏书收拾出来。

徐名西坐在一旁的八仙椅赏,看着她爬上爬下的模样像极了她哥哥。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范文正公文集》同《于忠肃集》放在一起吗?”

闻言,徐长锦摆放藏书的手一顿,她就站在三阶楼梯之上,可以俯瞰整个房间。

她看着旁边格外摆出一栏的文集,抿了抿唇,未曾回头,低声答道:“因为父亲最是崇尚范文正公的‘先忧后乐’之论。”

便连他们家同意盖学堂也是受文正公的精神所感。

“而于忠肃则是以文臣之身主武将之事,受任于危难之际,保家卫国而不问后事,把忧国忧民而忘己身做到了极致。”

“是啊,范公忧国忧民,于公保家卫国。我徐家为人臣子,便最推崇这二位。”

徐名西看着那一墙的书籍叹道。

“你祖父是自普通百姓而来,承蒙先祖皇帝慧眼,这才有今日风光。是以,一不敢忘本,盘剥百姓,二不敢辜负圣恩,这是家训也是底线。我虽不敢比肩这二位名臣,可也将‘忠君爱国,体恤百姓’牢牢记在心上。倘若你哥哥在,便能将这股精神继续传承下去……”

似是想起了自己儿子早就逝去到事情,他的话并未说完便已收声。

只是看着徐长锦的身影又喟叹道:“你的学识也不比你哥哥差,你要是个男子,该有多好啊。”

话落,他将目光又移向那一墙的书籍,眼神空洞而哀伤。

徐长锦捏紧了手里的书,于父亲而言,没有哥哥,徐家便是无后,徐家无后不仅仅是荣誉断了,更是有负百姓厚望,有负君上圣恩,不能像这些千古名臣一般为国为民,尽忠报效。

她咬了咬唇,回眸开口道:“父亲,我……”

可还不等她开口把话说完,便是一声长长的含着浓厚的失望又无奈的叹息声传来。

徐名西摇头道:“哎,是我失言了,你是女儿家,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他一句话就让徐长锦纵然有心也什么都说不出口,憋闷至极。

仿佛他们父女之间搁这一层天然的屏障,她永远都打不开也打不破。

房间里的空气也瞬间凝滞起来,就像是带着一股让人窒息的静默。

“还是说说你去盛国公府的事儿吧。那张赟,你相处下来觉得如何?”

徐长锦握着手里的书,沉默良久才道:“他温文尔雅,行事体贴有度,方才回来,还让我特意带了沙冰给你也尝尝,我交给门房了。”她顿了顿,道,“不过我瞧着应当不少贵女千金都看中了他。”

“嗯,此人心思细腻,处事周全体贴,看来确为良婿,你不必因为他受女子欢喜而不高兴,更不要退缩。当年,你母亲在京中那也是出了名的闺秀,想求娶之人把赵家的门槛都踏破了,唯我日日以鲜花情诗相赠,如此坚持三年,才得她青睐,你祖父一上门求亲就定下了。这就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徐长锦倒还是第一回听父亲提起过他和母亲的往事。

小时候只以为父亲和母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未曾想还有这样的故事在里面。

徐名西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我知道你素来有主意,又怕你太心高气傲,错过良缘。不过你是女子,心气高些也没什么。”

他想了想,又道:“只是你若是想寻个才华不亚于你的,实在是有些为难人了,你毕竟是我教出来的。”

尤其是长子去世之后,他更是把这孩子当男孩儿养,一腔抱负皆在她身。

徐长锦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是。”

她想起一事,道:“绣娘和嬷嬷们都来了,我把她们安置在偏房了。”

徐名西点点头,“嗯,时日也刚好,我这腿再过几日就能好了。等你替完我的课,便收拾收拾跟着绣娘和嬷嬷学学女红和庶务吧。我听严阁老说,他女儿请的也是这位嬷嬷,教得很是不错。”

徐长锦轻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徐长锦回到房间之后,对着张赟送的食盒静默良久,然后打开,最底层还有一碗晶莹剔透的沙冰用冰块裹着,便是这时候还未化去,她一口一口地尝着,便连舌头都冰麻了也未曾停下。

比起徐家的冷清安静,晋王府则是鸡飞狗跳。

晋王妃站在自己心爱的花房里,叉腰大骂:“是谁偷了我的牡丹王!谁啊!给我出来!看我今天不把他碎尸万段!”

“叶永沉,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又偷拿我的花出去吹嘘送人了!”

而被骂的晋王躲在屋里,脖子吓得一哆嗦,压根不敢开门,也在房内翻着自己的藏宝箱,暗骂:臭小子,居然把老子的私房钱都花光了!

也不知道给我留一点!

叶星舒回府之后,那更叫一个憋屈。

他好心好意替徐长锦着想,可是她呢?居然怀疑他有私心,要害她?

气得他半夜都忍不住爬起来,狂打三套太极拳。

第二天顶着一双熊猫眼来上课,叫旁人好生一顿嘲笑。

这日刚下完课,徐长锦便准备收拾东西离开,张禹紧随其后。

叶星舒一出门,就看见张禹在给徐长锦递什么东西。

他状似随意地从一旁路过,却听见张禹说:“兄长说昨日花宴人多,他未能照顾好夫子,心有歉疚。刚巧近日收了一本唐版的《韩昌黎文集》,若是夫子方便,明日听音阁,他想把书亲自送与夫子做赔罪礼。不过夫子若是没空也无妨,什么时候有时间只需同我说一声便是,兄长随时都可以。”

张禹一双笑眼同他哥哥一样招人喜欢。

他复述完哥哥的话还忍不住加了两句自己的见解,悄悄道:“夫子,虽然我哥说是这么说,但其实他可想见你了,今早还说要来接我呢。就是有别的事牵绊住了,不过你放心,明天他一定来。”

闻言,徐长锦唇角微扬,有些羞涩。

这盛国公府一家子倒是性情都好,热络又主动。

张禹嘿嘿一笑,“夫子,那你明日有没有空闲啊?”

徐长锦想起家中的食盒,便道:“明日倒是可以,只是我不能逗留太久。”

“好好好!”张禹连声道,“那明天我让兄长来接我们!”

徐长锦点点头,“也行。”

她想着顺便还能去老李的学堂看看,也不知道三牛他们最近有没有好好上学。

二人行至宫门口,张家的马车先来,张禹笑着先走。

徐长锦在一旁浅等一会儿,叶星舒见没旁人,便随意地走到她身边,并排站着,然后轻咳一声,“你喜欢那什么韩昌黎文集啊,要什么唐版啊,就是秦版汉版我都能给你找到。”

闻言,徐长锦回眸意味不明地看了叶星舒一眼。

叶星舒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徐长锦实在有些忍不住,开口道:“韩昌黎原名韩愈,字退之,自称‘郡望昌黎’,世称‘昌黎先生’,‘韩昌黎’。”

“啊,这些我都知道。”叶星舒自信道。

徐长锦又道:“他是唐朝人。”

“啊?”叶星舒张大了嘴,眼见着徐家都马车来了,他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啊”了一声。

韩昌黎时候唐朝人,哪有什么秦版汉版的文集啊!

他看着徐家远去的马车,气得直跺脚,早知道那些破书再难看也要看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修了一下这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