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大殿内的气氛又是一僵。
吴公公接过折子时,亦是下意识地蹙眉,而后,匆匆回身,走回龙椅旁。
皇上拿着折子看。
大臣们心里着急,揪着心等皇上发话。
皇上看完了,只做了简单的评点:“死得有点儿意思。”
如此,底下众人越发面面相觑。
什么叫“死得有意思”?
这让人如何理解是好?
有人耐不住,催促陈正翰。
陈正翰看了眼皇上,得了首肯后,道:“翁奉贤悬梁了,留了封遗书,交代了这些年替沈家做事,采铁、炼铁,塞进原木之中,又买通了石场,往石块里也塞了些,如今事情败露,三司在林场调查,他自知死期已到,不想入狱受刑,就自行了断……”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难怪皇上说“有意思”呢。
又是悬梁,又是遗书,和尤岑和狄察之死一模一样。
有人问:“这一次可有仔细查验?真是自己悬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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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子上说,还在查。”陈正翰道。
“铁的来源呢?”
陈正翰道:“遗书有交代矿洞位置,与昨日黄侍郎推测的位置相同,应当就是同一处了,是前朝时就废弃了的,没想到又凿出来一些。”
“翁家其他人呢?”
“发现翁奉贤悬梁后,他的妻子撞柱,被三司救下、请了大夫,状况很不好,随时可能撑不住,”陈正翰抿了抿唇,“其余人都关起来了,不过,跑了个儿子。林场一带,峻岭高树,隐入林中,便是搜山也很难找到。”
皇上看了眼众人,问:“众卿有什么看法?”
陈正翰垂着眼,没有开口。
不是没有想法,他想法很多。
三司抵达林场有一些时日了,翁奉贤早不自尽、晚不自尽,偏偏在这个时候,死了。
若遗书上交代的铁矿出产属实,那么毫无疑问,翁奉贤确实与私产私运拖不了干系,无论他是自杀、还是被迫自杀,他的供词都可以指向沈家。
可这事儿真的就这么简单?
翁奉贤那个撞柱的妻子,是俞家家生子。
到底是像遗书上说的那样,翁奉贤靠娶妻在沈家那儿得了脸,背着俞家上了沈家的船,做了这些事情,还是,俞家其实是知情的,为了护下俞家,翁奉贤才死了……
陈正翰悄悄看了眼朱钰。
他记得,前几回早朝时,说起这些,四殿下紧张无比、浑身大汗。
今日看着谨慎,整个人却很清爽。
陈正翰心中有了一番判断,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又去看毕之安。
他们两个现在是“一条心”,哪怕当佞臣,都要把案子迅速推进、迅速解决。
要是四殿下牵扯其中,只会变得拖沓、麻烦、一团乱。
三司可以整理案情,但却不是在现在。
毕之安明白陈正翰的意思,正要站出来说话,却被梁归仲抢了先。
梁大人道:“皇上,臣以为,沈家无比傲慢,他们让翁奉贤用这样的法子死,是在藐视朝廷。一而再、再而三,始终就是这一套,因为直接、有用,我们明眼人都知道是他们做的,但就是差点儿证据。”
毕之安把要迈出去的腿收了回来。
梁归仲直接就把事儿盖在了沈家头上,倒省得他来开这个口。
“梁大人,话倒也不能说得这么绝对,”有人道,“也许是有人陷害……”
梁归仲促笑一声:“沈家一个个的都在牢里关着了,谁还陷害他们?至于要赃这个手吗?”
“梁大人说得对,”另有人道,“翁奉贤定是知道了京中状况,才自尽了的。”
“朝中有人想陷害沈家,也得先知道那铁器的来路,”又一人道,“京城里,若不是黄大人寻出了根源,大伙儿都是一头雾水。”
“是了是了,要不是刚刚提及,我都不知道黄大人有所收获,三司昨儿往岭南去信了。”
“遗书交代详尽,翁奉贤说的应是真话,这几年,是他替沈家办了开采、熔炼、夹带的活儿,武安规负责押运,因着从林场运出来的就是夹了铁器的,所以沿途一切寻常、无人发现端倪。”
“皇上,沈家虽无供述,不过,有翁奉贤、武安规、卢弛以及三司在北境查问的供词,足以定沈家的罪了。”
“是啊是啊。”
一片附和声中,有人质疑沈家抄没才短短时日、翁奉贤不可能这么快收到消息,也被其他声音盖了过去。
墙倒众人推。
砖瓦砸落,满地狼藉。
陈正翰和毕之安插不上手,也无需插手,站在一旁看着,那楼就全塌了。
“朕……”皇上清了清嗓子,声音透着几分疲惫,“沈家是皇太后的娘家,朕很失望。”
“是沈家辜负了皇上。”
皇上按了按眉心,偏头与吴公公说了一句。
吴公公颔首,高声喊了“退朝”。
皇上起身离开,吴公公一路跟着,经过赵太保等人身边时,匆忙道:“几位老大人,请随后往御书房来。”
如此,百官们也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皇上要就此定沈家的罪了,怎么定,需要和老大人们商量商量。
金銮殿里,官员渐渐退了出去。
赵太保与陈正翰、毕之安等人站在边上,低声交谈,彼此交个底,看看等下如何与皇上说。
大约是尘埃将落定,朱茂比前一阵放松许多,与霍以骁道:“你和陈大人熟悉,不如去问一问?”
霍以骁眉峰一扬:“殿下很关心?”
“如此大事,谁不关心呢?”朱茂答完,转头问朱钰,“四弟,你说呢?”
突然被问到,朱钰的面上全是防备。
“你要关心,自己问去。”朱钰说话硬邦邦的,也不管其他人是什么反应,往殿外走去。
柳宗全忙与几人告了罪,追了上去。
朱茂看着朱钰的背影,失笑着摇了摇头:“四弟这个脾气……罢了,我也不问了,先回千步廊了。”
走出大殿,行至无人处,项淮才压着声儿开口:“看来,四殿下当真牵扯在私运里头。”
“是,”朱茂颔首,先前猜了七七八八,今儿他越发肯定了,“三弟和以骁也是聪明人,刚这么一出,定然也看出来了。”
项淮道:“不晓得太保与陈大人他们又是怎么看的……”
朱茂想了想,道:“怎么看是一回事,怎么考量又是另外一回事,父皇那儿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