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衙门同样位于千步廊右侧,与户部门挨着门。
从尚书到小吏,平日里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尤其是,前一阵都察院入驻户部衙门,查贪墨案子时候,礼部的官员没少探头探脑打听。
是人都爱看个热闹,又怕看着看着,热闹到了自己头上。
未免措手不及,还是盯紧一些好。
庆幸的是,闵郝的案子最终就在户部与太常寺之内了结了,没有把其他衙门牵连进去;
不幸的是,风水轮流转,头痛万分的终于还是轮到他们礼部了。
老尚书杜泓去了趟常宁宫,听太妃娘娘交代了一番,回到衙门里,与两位侍郎商议。
右侍郎高录珧年轻些,当即就问了:“尚书大人,您有没有问问娘娘,这婚仪倒是是照着什么规制来办?”
杜泓摸了摸胡子,笑了笑,没说话。
高录珧急了,又想追问,被左侍郎暗悄悄踢了两下脚。
左侍郎华宜淳拦住了高侍郎,与杜泓道:“四公子就在隔壁衙门,不如我和高大人去问问?”
杜泓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高录珧被华宜淳拉出了书房,一脸愁容。
华侍郎搓着手,笑道:“你还不知道尚书大人的性子?慢悠悠、慢悠悠的,他能在常宁宫里问出什么来?”
高侍郎讪讪,摇了摇头。
也是。
是他急了。
可他再急,杜尚书也是稳如泰山。
这活儿还得自己看着办,尚书大人,指望不上。
两位侍郎简单商量了两句,由年轻的高录珧做先锋,听听四公子如何想。
万一四公子真扔出了什么难题,还有华宜淳顶上,做个层次出来,不至于被四公子直接将军。
没错。
四公子连皇上的军都敢将,他们得仔细些。
隔壁衙门,霍以骁和朱桓正说着事。
再过不久,六部观政的第一回就要结束了。
在户部三个月,文书看了不少,也了解、参与了闵郝的案子,如今该准备收尾。
交接手头的政务,还要给皇上书写心得体会。
正研究着,有小吏来禀,说是礼部高侍郎来了,要见四公子。
朱桓拍了拍霍以骁的肩膀,示意他只管去,心中道:太妃娘娘这个速度,可能真会把婚礼安排在年前了。
霍以骁与高侍郎见礼。
高侍郎开门见山:“不知这婚仪六礼,四公子有什么想法?”
霍以骁道:“腊月内礼成。只要年前把婚事办了,隆重也好、简洁也罢,我倒是随意。”
高侍郎堆起的满满笑容,僵了一僵。
这都秋天了。
腊月内礼成,能隆重到哪里去?
所有的隆重、繁复、风光,全是时间堆出来的。
明明霍太妃的指示是尽量赶一赶,年内不行就开春,到了四公子这儿,只有年前,没有年后了。
高侍郎以为霍以骁不懂这些筹备事宜,张口想给他解释、分析一番,说皇子娶亲真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得先这样再那样后又如何如何
话到了嘴边,自己先悟了。
四公子卡在年前,要的就是不隆重、不繁复。
风光还是得风光下的,毕竟是四公子自己挑中的媳妇儿,这点儿体面不能少。
总结下来,就是比寻常臣子娶亲风光,但绝对不要皇子仪仗。
与四公子如今的身份,很是匹配。
一样的不上不下,一样的让满朝文武探索着应对。
他们探索出了“四公子”这样左右兼顾、不会出错的称呼,现在,礼部还得探索出崭新的婚仪规矩。
高侍郎的笑容,无奈里透了几分疲惫。
霍以骁也明白礼部官员的难处。
说到底,这是他与皇上之间的问题,却连累了礼部伤脑筋。
这才是刚开始,等六礼一步一步推进,事儿会越来越多。
就像是霍以骁前几年极其喜欢的肉夹馍。
礼部大小官员,全是那香气扑鼻、肥瘦相间的肉,被夹在中间。
这是暄仔当时用来比喻父母吵架时的自己的,当然,霍怀定和霍大夫人的争吵,最多持续一晚,第二天就雨过天晴,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霍太妃彼时被暄仔的说法逗得前俯后仰,霍以骁自然也记到了现在。
如今想来,用来礼部上头,也十分恰当。
霍以骁对高侍郎拱手鞠了一躬:“有劳各位大人费心了。”
高录珧哪里敢受这一礼,当即往边上撤开半步,回了一礼:“都是分内之事,四公子客气了。”
几句场面话后,霍以骁进了书房,高录珧回了礼部。
对着迎上来的华侍郎,高录珧说了霍以骁的想法。
说完了,高侍郎不由叹了一口气,平心而论,四公子也不容易。
都说四公子脾气大、不服管、仗着皇上的偏宠,行事乖戾。
可这位其实也没有胡作非为过,与京城里那几位出了名的纨绔一比,简直是顶呱呱的好少年。
至于和二殿下打架,谁家兄弟没打过架?
出身不是自己能选择的,身份不上不下,也是皇上没有认回去,与四公子何干?
眼瞅着要娶亲了,还这么不尴不尬。
与其说是不想隆重、繁复,不如说是不适合隆重、繁复。
眼下这个位子,背负些“僭越”了的仪仗,又要添是非。
高侍郎越想,越觉得霍以骁难处极多,饶是如此,四公子还客客气气与他们赔礼,谢他们费心
“先比照着皇子娶亲的规矩,往下减一减,递上去试探下皇上与太妃娘娘的意思。”高侍郎道。
户部之中,霍以骁并不知道,高侍郎琢磨来琢磨去,把他琢磨到了这么个位置上。
毕竟,谁能想到,并非是皇上不愿他恢复身份,而是他自己坚持不肯。
散衙后,霍以骁与朱桓道:“明日下午,我想请一个时辰的假。”
朱桓以目光询问。
霍以骁道:“秋闱入场,我去送送暄仔。”
朱桓:“”
霍大公子快及冠的人了,进个考场,还得人送?
质疑之后,朱桓笑了笑,还是行了方便。
这就是寻常人家的兄弟感情了吧。
他曾临摹过百子图,爬树、角力、蹴鞠,各种形态不同,生动至极,却是他从没有经历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