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渊殿里,赵太保不疾不徐地走了出来。
正殿是平日讲授课业的地方,东侧偏殿则收拾妥当,给众位殿下、伴读们用午膳。
霍以骁的午膳基本都在这里用,有时候会去常宁宫陪伴霍太妃,再偶尔,会被叫去御书房。
内侍已然摆好桌了,霍以骁跟着朱桓进去,还不及坐下,就从外头来了一小内侍。
那是御书房里当差的,这里人人都认得他。
朱茂正擦手,问道:“父皇要见谁”
小内侍一一请安,末了道:“皇上请四公子过去。”
话音落下,殿内的气氛几乎就是一凝。
说凝固了其实也不恰当,该说话的还在说话,要落座的也没有停下。
可霍以骁敏锐,能感受到那一丝不同。
朱茂笑了笑,道:“我猜也是叫以骁,我们兄弟几个,近来没惹事。”
朱钰正在喝汤,好像是被烫着了,一个劲儿哈气,道:“霍以骁惹事了”
“你慢些喝,”朱茂打断了朱钰的话,“父皇找他,又不是因为他惹事。”
霍以骁不想听他们这些废话,只看朱桓,待朱桓颔首,他便走出了偏殿。
午间日光极好,照得霍以骁眯了眯眼。
他觉得朱茂和朱钰无趣至极。
诚然,无论是哪一位殿下,中午被叫去御书房,十之没有什么好事。
不是近来行事不端,就是课业出了问题,要么事情更大了,被言官们抓着把柄递折子了。
只有霍以骁,挨骂的时候极少,大部分是陪皇上用一顿午膳。
如此来看,朱茂和朱钰的话其实也没有错。
可惜,冲动的朱晟已经无法来习渊殿了,不会被几句真话就弄得脾气上来要找事,他们其实是可以不说了的。
说了没用,却还继续,不就是无趣了嘛。
倒是朱桓
来不及细想,霍以骁已经到了御书房外头,他只能收拢思绪,跟着小内侍迈了进去。
皇上正在批阅奏折,见他来了,才放下朱笔。
吴公公在边上摆好了桌,恭谨请两人入座,他的目光在霍以骁的身上转了转,道:“四公子的精神看着比前阵子好多了。”
闻言,皇上也上下打量了霍以骁一番:“确实,昨儿睡得不错”
霍以骁应了一声。
“朕让你请太医,看来是没有请错,”皇上道,“不能仗着年纪轻,就不把作息放在心上,等你到了朕这个岁数,就知道夜不能寐有多糟心了。”
霍以骁抿了抿唇,关于茶叶的那些推断,他当然不会告诉皇上,因此,他只是垂着眼,应了声“是”。
御膳房准备的午膳,按说色香味具是上乘,霍以骁却是有些食不知味。
吴公公布菜极其熟练,可霍以骁觉得,还是与温宴一块用,更有滋味。
菜品固然不及这山珍海味,只胜在轻松。
不用跟现在这样。
不踏实,也不自在。
待放下了筷子,皇上漱了漱口,道:“朕叫你过来,想问问你,临安知府李三揭,这个人何如”
霍以骁亦漱了口,皇上有此问,定然是吏部调官的折子递上来了,最后准或是不准,还得皇上裁夺。
他心里清楚,却明知故问:“您怎么会问起李知府他这个人,还有些意思。”
“哦”皇上靠着椅背,没有明说缘由,只是示意霍以骁说下去。
霍以骁道:“他说,家中给他取名三揭,是想他能三揭榜,乡试、会试、殿试,都能金榜题名,他也做到了人如其名,入仕为官。”
“有些意思,”皇上笑了一声,“还有呢”
“酒量挺不错的,大伯父喝不过他。”霍以骁道。
皇上显然没想到霍以骁会这么答,只好退一步,道:“韦仕贪墨,工部右侍郎的位子空出来了,吏部报上来,想让李三揭继任。霍怀定不在京中,也只有你跟李三揭打过交道,朕想听听你对他的评价,他在政务上能力如何”
霍以骁道:“您其实不该问我,我年纪轻,没有官场经验,不能评述一位知府的能力。
真要我说,李大人能在临安府待这么久,历年考核都能过,可见还是有些手段的,若不然,吏部早就把他刷了。
考核上没有问题,大伯父巡按江南时也没逮到他的大毛病,那他作为知府就算是合格了的。
至于调任工部,我有读过李三揭的一片关于水利方面的心得文章,外行看个热闹,我以为写得挺好的。”
皇上支着腮帮子看霍以骁。
霍以骁答是答了,但全是官腔,他原本不是这么爱打官腔的。
偏偏,只听这些,也没有什么问题。
霍以骁此时又补了一句:“您要问李三揭这人,您该问顺天府的温同知,他从临安府调入京城,在李大人手下多年,最是了解。”
听完这话,皇上没说见,也没说不见。
半晌,皇上只是叹着气道:“不止是你没有经验,一个个都只在习渊殿中学习,没有进过各处衙门,的确无法累积经验。授课重要,历练也重要,朕看过些日子,你们都去各衙门转转。”
霍以骁怔了怔。
他想起了温宴说过的那些。
在她的梦中,瑞雍十四年,皇上定下让众位皇子轮着到六部,向各部官员了解政务处置。
朱桓当时被派到了工部,他自然是跟着朱桓。
从前两人只是生分,但到了工部之后,因意见相左,彻底交恶。
这其中,也有韦仕的功劳。
与朱桓交恶后,霍以骁的处境越发尴尬。
平心而论,霍以骁不想惹朱桓,尤其是现在,与朱桓不睦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反倒是会让朱茂和朱钰得逞。
否则,朱晟都躺平了,这两位在习渊殿里还说那些有的没的,是想说给谁听
之前那天雨夜,朱桓难得的冒雨来漱玉宫,是因为他心中沉闷,也是因为他没想和霍以骁泾渭分明。
“前些日子,三殿下有些苦恼,”霍以骁斟酌着道,“齐美人指证三殿下害了二殿下。”
皇上挑了挑眉。
霍以骁道:“有罪之人为了脱身,定会把自己安排好,摘得干干净净,而无辜之人要在之后自证清白,确实不是易事。”
皇上拿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笑了一声:“那孩子,想得太多,行了,朕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