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以暄停下了脚步,看了眼胡同里透出来的各家灯光,转身往来路走。
霍以骁似是注意到了他反向的脚步声,疑惑着问:“往哪儿走?”
“我……我回家去!”霍以暄深吸了一口气,又转了回来,在霍以骁跟前站定,压着声儿道,“我不走,难道跟一块去温家?”
这像话吗?
光说出口,就感觉非常的不像话了。
他当然可以喝温宴泡的茶、酿的酒,也可以端走温宴做的汤圆点心,两厢遇见,站下来说会儿闲话,那都是极其寻常的事儿。
可大晚上的翻墙去别人家中……
霍以骁可以,他很不可以。
说直白些,并不是他老古板,而是,他一点儿都不想当蜡烛。
人家是两情相悦、侬我侬,他去凑哪门子热闹?
他不想在屋子里发光发热,更不想在屋子外冷风袭面当个憨憨。
尤其是,他肚子都没有填饱。
霍家所在的胡同,街口有家小面摊,他要一碗热腾腾的汤面,吃得不香吗?
香透了!
霍以骁把霍以暄的表情都看在了眼里,挑了挑眉:“想哪里去了,回霍家不是应该往前走?从胡同那头出去,近得多了。还是说,想绕个远路?”
霍以暄:“……”
见他沉默,霍以骁又道:“这一片的路不熟?我让隐雷给带个路?”
“认得!”霍以暄咬牙扔下两个字,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这个臭弟弟,他不想要了!
霍以骁望着霍以暄的背影,闷声笑了一阵。
先前在御书房里架着的不大不小的郁气,一下子全散了。
温家大门紧闭。
霍以骁绕到西侧院墙下,二话不说,跃了进去。
霍以暄只看到一个身影从墙上过,也就是一瞬的事儿,除了像他这样正留心着的,这么短的时间,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西跨院里,霍以骁站定。
眼前的屋子里还有灯光,窗户紧闭,应是温宴怕冷的缘故。
他走到窗下,轻轻敲了敲。
回应他的,是一声猫叫,而后,一身影出现在窗上,她推开了窗户,正是温宴。
霍以骁等她退开,翻身进了屋子。
岁娘见了来人,问了声安,转身去了中屋。
一面关窗,霍以骁一面道:“还是跟之前一样,问都不问。”
丫鬟如此,主子也如此。
温宴弯腰把黑檀儿抱在怀里,捏着它的一只前爪,冲霍以骁打招呼一般摇了摇:“黑檀儿知道是。”
霍以骁的视线落在了黑檀儿身上。
明明通体黑如炭,偏偏露出来的脚掌粉粉嫩嫩。
它显然是不满意温宴左右晃它的爪子,喵喵直叫。
霍以骁心血来潮,伸出手指在粉嫩的脚掌上点了两下:“还挺机灵。”
话音未落,黑檀儿突然发难,那只前爪挣脱了温宴的控制,亮出指甲,对着霍以骁就是一抓。
没想到,霍以骁反应极快,黑檀儿扑了个空,顿时咕噜咕噜凶上了。
霍以骁看了眼自己毫发无伤的手,又给黑檀儿展示了一回。
如此炫耀,激得黑檀儿后脖颈的毛都立起来了。
温宴险些笑出声。
她赶紧凑到黑檀儿耳朵边,轻声说了几句,猫儿的火气才一点点平复下来。
温宴松开了它,黑檀儿纵身一跃,落在地上,而后,在落地罩上借了力,跳到了博古架的最上头,看也不看霍以骁,曲着身子睡去了。
霍以骁在桌边坐下,奇道:“跟它说了什么?”
“我让它不要跟计较。”温宴笑盈盈着。
霍以骁哼笑了声,分明是他不跟那只猫计较。
温宴拿了些茶叶泡上。
茶香四溢中,她想起了不少前事。
黑檀儿是她在温泉庄子里寻到的,最初时,她没有意识到这猫儿的不同,只是养在身边,解个闷罢了。
直到嫁到京中,她才发现,这猫儿成精了。
能听得懂人话,能帮她做不少事情,脾气虽不小,但越是相处,越觉得可爱。
霍以骁和黑檀儿也处得很好,虽然他们一人一猫的相处方式里,常常有比试这一环。
黑檀儿从来占不到上风。
再后来,黑檀儿老了,十几岁的老猫了,体力、反应、速度都大不如前。
小时候是好几天不见猫影,那时候则整天趴在院子里晒太阳。
可它能打赢霍以骁了。
霍以骁让着它了。
而现在,黑檀儿还是只活蹦乱跳的小猫,能轻轻松松爬高。
温宴把茶盏递给霍以骁。
霍以骁饮了一口,这茶叶他前回尝过,温宴说过,这茶便是夜里喝了,也不会睡不踏实。
虽然,他无所谓夜里喝什么。
该睡不好,一样是睡不好。
“听说仇羡的案子结了?”霍以骁问。
“是。”温宴说了经过。
霍以骁道:“冯嬷嬷终究是仇苒的嬷嬷,不是仇羡的。”
冯嬷嬷一开始就不是仇家的仆妇,仇珉死后,她跟着仇苒“投靠”了仇羡。
仇羡一直是“姑娘的哥哥”。
仇羡待仇苒好,冯嬷嬷就认他为主,一旦仇羡与仇苒的利益相违背,冯嬷嬷毫不犹豫会选择仇苒。
这话粗粗听着,很是寻常。
温宴的心里却是咯噔一声。
霍以骁会这么说,更多的是经验之谈吧……
所以,漱玉宫里的内侍、亲随不少,他只信任隐雷;
所以,前世他们夫妻府中有那么多丫鬟、婆子,他还是让邢妈妈来照顾她。
不是自幼伴着他的人,霍以骁总是十分谨慎。
这么一想,温宴有些心酸,虽然,谨慎极其有必要。
霍以骁已经十分谨慎了,上辈子还是吃了很多亏,狠狠跌过跟头,他这样的身份,不谨慎,能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同时,温宴又有一些欢喜。
防备心这么重的霍以骁,还是从心底里认同她,信任她。
“傍晚时候,宫里来人了,”温宴笑了笑,捧着茶盏,抬眸看着霍以骁,“皇上召我明日进宫。”
霍以骁一怔。
他从御书房出来时,皇上没有提,吴公公也没有提。
那就是等他离开后才定下的。
想来,他今儿说的那些话,对皇上的冲击有点儿大。
也可能,不是有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