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下班,苏娅菲特意去超市买了些进口水果和进口海鲜,开车去看望父母。
她的父母住在市区一高档小区的洋房,150多平米的面积,三房两厅两卫,目前只有老两口住在里面。
房子是她的前夫买的,但房产证上登记的是她父母的名字,当初父母逼着她嫁给前夫,这套房子就在中间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虽然她包里装着家里的钥匙,可她每次回娘家还是习惯于按门铃。
门铃声机械重复了一会儿,门里露出母亲苍老的面孔。
见到她,母亲韩淑英似是愣了愣,随即把门拉开,“回来了。”
苏娅菲拎着东西朝里进,韩淑英一边关门一边冲着屋里喊:“老苏,菲菲来了。”
苏娅菲在门口的鞋架上换上拖鞋。
家里还是老样子,乱得走不动道儿。就这个狭窄的门厅,平常两人并行都觉得困难,却被韩淑英杂七杂八地塞了不少没用的垃圾。
屋里也一样。
视线所及之处皆是杂物和垃圾,屋里的臭味来自餐桌上已经霉变的腌韭菜。好像从她有记忆起,这种令她深恶痛绝的食物就堂而皇之的成为她家里的主要下饭菜。
韩淑英接过她手里的超市购物袋,低头翻看着。
“咋不买上次那个红红的樱桃呢,挺甜的。这兜里是啥?咋都是壳子和冰块呢?这不值啥钱吧。”韩淑英小声嘀咕着。
苏娅菲停下来,转过身扯开袋口,指着里面的东西说:“这是新西兰产的黄心猕猴桃,超市价558,这是法国进口的吉娜朵生蚝,超市价688,哦,对了,这是进口深海冷冻银鳕鱼,你和我爸不是高血压吗,吃这个,深海鱼,能降血压。”
韩淑英一脸狐疑地翻腾着袋子里圆乎乎的鳕鱼片,“这玩意能降血压?”
“专家都是这么说的,你和我爸就吃吃看呗,万一能降呢。”苏娅菲说。
韩淑英的脸由阴转晴,喜滋滋地拎着袋子朝厨房走。
苏娅菲的父亲苏德元拄着拐杖从卧室里出来,他看到女儿苏娅菲,眉心一皱,瞪着她语气严厉地斥责说:“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有爹娘呢,一个月过来一次,你以为这里是养老院!”
“医院忙。”
“忙个屁!你又不是看病的大夫,管个破病历有啥忙的,你就是找借口不愿意来看我们!”
苏娅菲没说话,只是把挎包放在凌乱的沙发上,转身想去厨房。
“我跟你说话呢,你装啥聋子!”苏德元扬起手里的拐杖,照着苏娅菲就抡了过去。
苏娅菲早料到他会这么做,抬手就抓住棍子,目光冷淡地回看着苏德元,“说就好好说,别动手。”
“你,你还敢犟嘴,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苏德元猛地抽出拐杖,又想打苏娅菲。
“够了!”苏娅菲尖叫着夺过她父亲手里的拐杖,狠狠扔到一边,“爸!你打我打了四十年,还没打够吗?我是你的女儿,亲生女儿,你是有多恨我,每次见我不是用棍子抡,就是拳打脚踢。我做错什么了?是我害得你生不出儿子吗?从小到大,我脸上、身上的伤就没断过,无论跟谁说话都不敢抬头,怕人家被我脸上的伤吓到,夏天怕同学看见身上的淤青,再热我都穿着长袖长裤。爸,你知不知道这是家暴,已经触犯法律了,我可以去告你的!”
“混账!你还想告老子,老子把你生下来,养大,你就是这么回报老子的!你个白眼儿狼!你别动,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苏德元被酒精侵蚀得僵硬麻木的脸上露出骇人的神色。
他扬起巴掌,气势汹汹地扑向苏娅菲。
可他终究是老了,情绪激动再加上脑梗后遗症,没走几步双脚就撞在一起,只见他的身体大幅摇晃,“噗通!”一声跌坐在沙发上。
没打到人,他气得五官狰狞,捂着胸口直喘粗气,那恶狠狠的架势恨不能把她给吃了。
“咋了,你们又咋了,吵啥呢!”听到动静的韩淑英从厨房里跑了出来。
苏娅菲拿起沙发上的皮包,“我走了。”
“不吃饭了?”韩淑英想拉她一下,谁知被她一躲,避开了。
“让她滚!丢人现眼的破烂货!老苏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苏德元大声怒骂。
苏娅菲低着头,脚步飞快地走到门口,她踢掉脚上的拖鞋,匆匆踩进皮鞋里,连后跟都没提就冲出家门。
“咚!”大门在身后闭合。
她仰着头,嘴唇张到最大,拼命呼吸着室外清冽的空气。
她知道,她若是不这么做,下一秒,她就会疯掉。
这就是她的家,肮脏污浊;这就是她的父母,一个暴力乖戾,一个贪财自私。她在易怒父母的阴影下长大,当同龄的孩子都在享受父母的关心和宠爱时,她却每日里如履薄冰,靠察言观色,靠隐藏情绪,靠着数不清的道歉和取悦父母小心翼翼地活着。
在这样的父母眼里,她永远是做不对,做不好,做什么都是错的一类孩子。在他们面前,她甚至不敢大口呼吸,在外面,面对生人,她极没有安全感,觉得别人对她示好都是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她因此自我隔绝,到小学毕业都是独来独往,没有一个可以说悄悄话的朋友,这种状况到她上了初一,遇见南燕和沙拉之后,才悄悄发生变化……
她好像无法再想下去了,眼睛忽然就疼得睁不开了。她扶着墙,一步一步朝电梯口挪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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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强遵照妻子贾小惠的旨意,下班时去路口的老曹家卤肉买了半个肘子和半斤猪肺。隔壁就是‘李村烧饼’,他顺便又买了几个又脆又香的油酥饼。
曹家卤肉是母上大人宋秀茹最爱吃的肉食,贾小惠这么做,也是想讨好一下婆婆,借此缓解她们之间因为南燕而变得紧张的婆媳关系。
自她把南燕男女从这个家撵走之后,宋秀茹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不仅抬头纹重了,连头发都变得花白。宋秀茹倒是没像她想得那样跟她明里暗里的闹腾,就是变得不怎么爱说话了,电视基本上不看,吃过饭就钻她的屋里,也不出去和那些老太太们一起唠嗑遛弯了。
一天两天没什么,贾小惠只当她没想开,还在跟她怄气,可时间久了,贾小惠竟有点心虚,毕竟这房子还没过户到南强名下,要是老太太忽然反悔了,那他们岂不是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