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太半点情面都不讲,她现在恨死陈家人了,如果杀人不犯法,她都想提刀砍了这一家。
一听陈家人答应了,她立刻就让他们拿出银子来。
陈有财希望她能宽限几天,王太太冷笑道:“我能等,就怕你女儿的尸体等不起。”
此时,王家的下人已经在管家的指挥下给少爷装殓好了,换上了寿衣,抬进棺材里,旁边还放置了冰盆,防止尸身腐烂。
至于陈阿玉,仍然躺在矮榻上,无人理会,王家甚至连她的棺材都没准备。
陈有财见状,心道哪有这么办事的,可他也不能放任不管,总不能任由阿玉就这么发烂发臭吧?
没奈何,他只好凑到阿真跟前,小声道:“我手里没有现银,你先拿出来,把这事应付过去。”
阿真摇摇头:“我手里也没有。”
陈有财瞪着眼:“你怎么可能没有?”
“我怎么可能有?”阿真的眼睛比他瞪得更大,“我的衣食住行哪样不要银子?原本还剩了一些,后来全买了丝线。”
一旁的陈王氏听了这话,在心里暗暗算了一笔账。
阿真租房、买下人、置办各色家具,还有平时的吃穿,确实要花不少银子。还有上回她见到的那幅未完工的金鱼绣品,里面似乎用了金线,这种丝线可不便宜。
陈王氏虽然不清楚阿真具体赚了多少,但在她有限的认知里,阿真是花钱如流水的。
尽管心里认定了阿真手里应该没多少银子,但她还是习惯性哭穷,哭丧着脸道:“阿真,阿玉从小和你一起长大,你忍心看她就这么躺着?”
“我平时开销大,实在有心无力。”阿真摊了摊手,“要我说,你们不如把房子卖了,再凑凑差不多就够了。”
陈有财舍不得卖房,杨柳巷那处破旧的小院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处房产,具有十分重大的意义,他还想将来留给儿子继承呢!
“别舍不得,事有轻重缓急,再说那房子也是用阿玉的聘礼买下的,现在卖了也算是还给舅妈了。”阿真就知道他舍不得,继续拿话刺他。
王太太自然巴不得陈家越惨越好,闻言凶恶地催促道:“快点拿银子!否则就把你女儿抬走,别脏了我家的地!”
陈有财急得直跺脚,狡辩道:“就算要卖,一时间也寻不到合适的买主。嫂子,你宽限我们两日,等凑齐了一定给你送过来。”
王太太破口大骂:“当初你们一家子穷得人憎狗厌,要不是我给的聘礼,你们能过上好日子?我真是后悔啊,我宁愿我儿子这辈子不娶妻,也不该娶了你家的毒妇!”
说着,她余光瞄到一旁文文静静的阿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阿真这么斯文,性子又老实,如果娶的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样丈夫的事情。
这么一想便恨上了王勇,都是他当初使劲在自己耳边撺掇,否则她怎么可能同意把人选换成阿玉。
王太太提着一口气,追着王勇猛打,打得他抱头鼠窜,压根不敢还手。
陈王氏被这一幕震惊到了。
以前她一直知道大哥在家里做不了主,但万万没想到他的地位如此堪忧,被嫂子打都不敢还手。
她上前试探着劝架:“嫂子别动手,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这么一劝,就把王太太的火气吸引过去了。王太太怒视着她:“没有现银就把房契交出来!”
自从上次发生阿真搜到了家里的藏银,陈有财有了房契以后就不敢放在家里了,平时都是贴身带着。
在王太太不饶人的逼迫下,陈有财只好交出房契。
一张房契自然是不够的,陈家还有一些存银,是这几个月从陈阿玉手里要来的。再加上阿真前些天给的那一百五十斤粮食,勉强算是够了。
只不过这么一来,陈有财夫妻俩又回到了当初一穷二白的境况。
好不容易从王家脱身出来,陈有财夫妻俩都快哭了。这回倒没有装,而是真情实意的。
陈王氏捂着脸呜呜哭泣:“阿真,这回你真的要帮我们一把了。过两天就是交房租的日子,家里哪儿还有银子?”
喜儿早就在阿真的示意下去外面请来一顶轿子,阿真上了轿,掀开轿帘,对陈有财夫妻俩说:“既然租不起,那就搬去你们租得起的地方。我早说过了,往后每年我只孝敬三百斤粮食,除此之外,我都不会管的。”
陈有财夫妻俩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在他俩想要开口之前,阿真又道:“别在我面前耍赖,逼急了,连粮食都没有了。我这人最不怕受威胁,拼着鱼死网破也不会叫想欺负我的人好过。你们可以不在乎自己,不过我建议你们还是多想想陈大志,千万别叫他落单了。我虽然银子不多,但是请几个地痞流氓还是够的。”
陈有财夫妻俩齐齐倒吸一口凉气。谁威胁她了?是她在威胁爹娘吧?
阿真孤身一人,没有在乎的人和事。陈大志却是夫妻俩的软胁,他们赌不起,也不敢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真放完狠话,坐着轿子扬长而去。
之后陈王氏又上门几次,想从阿真手里借些银子。阿真连门都没给她开,隔着门板,张大河威胁再吵闹就要去报官,吓得陈王氏转头就走。
没几天就是王吉昌和陈阿玉下葬的日子,阿真没有亲自上门吊唁,推说自己来了月事,不便出席白事,只是派人送了一份帛金过去,金额不大,一个随大流的数字。
至于王家人会不会生气,阿真压根不在乎,她如今能做的也就只有这点面子情了。
丧事办完,陈家人因为交不起房租,只能搬回曾经让他们无比嫌弃的杨柳巷。巷子还是当初那条巷子,房子却不是当初那个了。他们搬进了更靠里的一家,面积比之前的小,租金上也便宜了一点点。
陈家的生活又回到以前那样,甚至比那时候还要更加窘迫一些。那时夫妻俩有一些存银,各自都有活儿干,家务活儿也有女儿帮手。如今他俩没有工作,没有存银,连两个女儿也没了。
真是想想都心酸。
陈王氏哭哭啼啼地来找阿真,这回阿真让她进门了。
陈王氏一进门就习惯性地想哭穷,阿真不耐烦听那些,抢先打断道:“我对你们已经仁至义尽了。你出去打听打听,谁家嫁出去的姑娘还能每年孝敬娘家三百斤粮食?做人不要太贪,太贪心的人往往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比如说阿玉,你只想着把她嫁进舅舅家,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可舅妈是好相处的人?表哥又是什么人?那就是一个大傻子啊,发起脾气来打人也不出奇。最后你们得到了什么?不仅阿玉没了,当初从舅妈手里得来的银子,还不是一文不差的都还了回去。”
“如果你们当初不那么贪,把阿玉许给门当户对的人家,这会儿她还活得好好的呢,逢年过节还能孝敬你们一些,不比现在鸡飞蛋打强的多吗?”
“至于舅舅,以后应该也不会和你们来往了吧?唉,这哪里是结亲,到最后竟然成了仇家。如果姥爷和姥姥泉下有知,不知该多难过呢!”
阿真劈头盖脸一顿说,直指陈王氏的痛处。
你没有女儿了,你没有大哥了,你没有娘家了,你让你的爹娘难过失望了。
陈王氏被击穿了内心的防线,捂着脸失声痛哭。
阿真也没劝,静静地看着她哭。
过了好半天,陈王氏才安静下来,渐渐收了哭声。这时她想起了来意,厚着脸皮哀求道:“阿真,现在家里艰难,我和你爹一时半刻也找不到活儿干,家里没有米下锅了,你好歹先借我们一些。我不求多了,哪怕只借半两银子也是好的,让我们先熬过这一段。”
阿真瞬间黑了脸:“你再提银子的话,我就要叫人请你出去了。”
陈王氏有点怕她,况且如今她就这么一个能挣钱的女儿,更加不敢惹。万一逼急了,阿真也不和娘家来往了怎么办?
于是陈王氏马上改口:“家里真的没有米下锅了,要不然这样,你把明年的那份孝敬提前给了吧?”
之前阿真叫人送去了一百五十斤粮食,这是今年下半年的孝敬。现在陈王氏想提前预支明年的份,她当然不肯了。
这个先例一开,以后陈王氏说不定就要提前预支未来几年甚至十几年的。
“不可能,无规矩不成方圆。再说我现在也没这么多银子,实在拿不出来。”阿真毫不留情地拒绝。
以陈有财夫妻俩爱财如命的性子,身上不可能一个铜钱都没留下,他们只是习惯了哭穷,阿真是绝对不会惯着他们的。
陈王氏空手而归,一路上都哭哭啼啼的。
陈有财见状,不必问就知道没要到银子。看在那三百斤粮食的份上,他们也不敢把阿真逼太紧了。主要是这丫头不仅嘴上狠,心更狠,惹不起啊。
陈有财夫妻俩又发挥出了底层百姓的韧劲,一个继续干苦力,一个接着帮人桨洗衣裳。
而陈大志也被迫学着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主要是两个姐姐都不在了,爹娘又忙,没人给他使唤,想喝水就得自己去倒。不知不觉间,倒是把以前的娇纵霸道性子给改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