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有财不接受陈王氏的提议。
他感觉自己一家之主的威严被冒犯了,他也是要面子要自尊的。女儿忤逆成这样,留下来又有何用?
事实上,他也有些膨胀了。自从跟王勇成为亲家,他自觉也是个有脸面有身份的人了,阿真的聘礼若是太低,他会被人嘲笑的。
“我说了算!”陈有财再次拍桌,怒视着阿真,“你如果不肯嫁,那就立刻滚出去,以后再也不要回来!”
阿真点头道:“不用三天,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不嫁!”
“好,那你现在就滚!”陈有财怒气冲冲,指着门外。
“我走可以,但是走之前你必须先陪我去办个女户,不然我就不走了,只当是爹和娘舍不得我。”阿真坐在凳子上不动。
她早就打听清楚了,这个朝代是可以立女户的,条件很严苛,只有未婚或者死了丈夫且又没儿子的寡妇。这两种,不论哪一种,都需要娘家的支持。
所以陈有财必须出面,因为他现在是户主,只有在他的陪同下,阿真才能把女户办下来。
这些天她一直耐心等着,就是要等陈有财受不了,主动赶她走。
“好,现在就去!”怒气上头的陈有财正需要做点什么,来证明他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当即就答应了,甚至还有些迫不及待。
陈王氏瞪大了眼,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劝道:“你消消气,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陈有财胳膊一甩,甩开她的手,怒道:“说什么说,还有什么好说的,你稀罕她,我可不稀罕!你再阻拦,就跟着她一块儿滚!”
陈王氏吓得不敢吭声了。
陈有财看了一眼呆站在旁边的儿子,吩咐陈王氏:“赶紧给儿子煮鸡蛋,我去去就回。”
话落,他主动往外走去,阿真赶紧跟上。
陈王氏既不敢劝,也不敢拦,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父女俩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起初,陈有财走得又快又急。阿真一直不吭声,默默跟在后边。
眼看着快要到衙门那条街了,陈有财的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他在等着阿真向他求饶。
只可惜他失算了,阿真像是哑巴了一样,不仅没有认输讨饶,反而还一脸无所谓。
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深深地刺激了陈有财。他加快脚步,跟有鬼撵似的。
不多时,女户就办好了。
从衙门出来后,陈有财斜眼看着阿真:“这下好了,以后你想回都回不了。”
在他眼里,阿真就是被他扫地出门了,以后能有什么好下场?不说别的,死了都没地方埋,只能丢去乱葬岗。
阿真朝他笑了笑,没说话。
陈有财看她到了这个地步还不肯服软,不由地冷哼一声,然后大步往家去。
阿真默默跟在后边,毕竟她还要回去收拾行李呢。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家门,陈有财站在院子里,大声说道:“赶紧收拾,我可不会留你过夜。”
此时已经是酉时了,再过一会儿天就要黑了,就算现在去租院子也来不及。面对陈有财的故意刁难,阿真什么也没说。
她的东西不多,重要的物件一直都存在豆豆的空间里,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就可以走了。
阿真提着一个小包裹,从屋里走出来,只见陈王氏正站在外边,呆呆地看着她。
虽然在三个儿女里面,陈王氏对阿真用心最少,但到底是她生的,就这么赶出去,让她一时复杂难言。
有心想留下来,又怕丈夫责怪。
阿真没什么不舍,笑着说道:“我走了。”
“你……”陈王氏不由地上前一步。
“干什么!”陈有财怒视着陈王氏,“她有骨气就让她走!不听爹娘的话乖乖嫁人,只会在娘家白吃白喝,难道你还想留她?你要是舍不得,就跟她一块儿走!”
陈王氏吓得连连摇头,为了表明态度,赶紧往后退了两步。
阿真见状也不在意,陈王氏对她的母爱本来就不多,没什么好奇怪的。
陈有财看向阿真,高抬着下巴,毫不客气地说道:“滚吧,我只当白养了你一场,将来讨饭也别来我家门口。”
“滚滚滚,赶紧滚!”有爹娘在身边,眼看讨厌的大姐就要被赶出去了,陈大志很高兴,恨不能拿起扫把送阿真一程。
阿真没有跟陈大志计较,只是对陈有财说道:“怎么就白养了?虽然以后我自己当家做主,但对爹娘还是要该怎么孝敬就怎么孝敬。”
“嘁。”陈有财从鼻子里哼道,“我稀罕你的孝敬?你别把自己饿死就是佛祖保佑了。”
在陈有财的想法里,阿真自立女户,这就是在自寻死路。而他就不一样了,他有儿子,还有一个嫁进王家的女儿,用脚后跟想也知道他将来的日子有多么好过。
“嗯。”阿真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拎着小包裹,头也不回地走了。
阿真刚跨出院门,陈有财就大声吩咐陈王氏:“晚上打些酒回来,再炒两个好菜!”
陈王氏赶紧应了下来,陈大志高兴地喊着他要吃大鸡腿。
院子里热热闹闹的,显得独自走在巷子里的阿真无比凄凉。豆豆这时显现出身形,安慰道:【宿主,别难过,你还有我呢!】
阿真朝它笑了笑:【嗯,我不难过,一点也不难过。】
她没有急着去租院子,而是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来,等到次日天明,才去寻中人看房子。
靠着卖绣活,她也积攒了一些银子。虽然暂时还买不起房子,但租一间环境好的绰绰有余。
在中人的带领下,看了两天的房子,最后终于在城东选定了一家。院子干净整洁,内有水井,取水方便。房屋也有十来间,阿真一个人住着都有些空荡荡。
交完定金,拿到钥匙,阿真直奔牙行。
一对走投无路、无儿无女的中年夫妻自卖自身,阿真见他俩都是老实忠厚的,一眼就相中了。男的负责看守大门,起到震慑作用,女的就负责厨房的那些事。另外,还挑了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
交了银子,办好契书,阿真领着三人回家。接下来就是置办家具和被褥之类的,又给三人各做了两身细棉布新衣。
阿真也没亏待自己,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应该对自己好一点。她也买了两套新衣裳,还买了一根银簪子。
之前为了不让陈家人起疑,她用的是原主留下来的用了多年的一根旧木簪,现在总算可以换下来了。
忙碌了两天,新家终于安排妥当。阿真的存银也用得差不多了,赶紧架起绣棚,继续赚钱。
在这几天的时间里,阿真被赶出去的消息也传到了王家。
王勇大吃一惊,实在不明白妹妹和妹夫为什么要这么做,当即就带着陈阿玉去了陈家一趟。
陈阿玉内心窃喜,幸灾乐祸地想着,上一世做着富贵少奶奶的大姐,没想到这辈子竟然如此凄惨。不过这种想法她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乖乖地坐在一旁,听着其他人说话。
王勇正在苦心婆心地劝说:“你们怎么能把人赶出去,毕竟也是家里的孩子,养大不容易。”
陈王氏低头抹眼泪,陈有财愤愤不平道:“大哥,你是不知道啊,那丫头实在太不听话了……”
接着,他就把阿真那番扬言要烧房下毒的话复述了一遍。
王勇惊得身子微微后仰,他能看出来妹夫是被吓住了,所以才忙不迭地想把瘟神送走。
王勇想了想,摇头道:“她那是吓唬你呢。她才多大,哪里就真敢这么做了。她不听话,你就多教教,再不然打几顿也使得的,只要敢下狠手,总能把她的性子扳过来,何必把人赶出去。”
陈有财不出声。人都已经赶走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再说了,他也不敢打,就怕那些伤害会反弹到儿子身上。
大志还那么小,要是有个万一,他不就绝后了吗?
陈王氏只是哭,不停地小声念叨着白养了一场。陈有财又不出声,低着头装哑巴。
王勇看看他俩,末了叹口气:“她去哪儿了?赶紧把人找回来。”
陈王氏抹了抹眼泪,摇头道:“谁知道去哪儿了,天大地大的。”
这下子王勇也没办法了,他就算想以舅舅的身份教训阿真几句,也得先找到人才行啊。
陈有财抬起头,露出一个苦笑:“如今我想找也有心无力,大志他娘得在家看着大志。城里这么大,光靠我一个人得找到猴年马月去。又没银子请邻居们帮忙,家家户户都不得闲,没有银子,谁肯帮忙找人?唉!”
“是呀。大哥,你就帮帮我们吧。”陈王氏跟着哀求道。
娶了富太太的王勇把银子看得很重,这么多年了,明知妹妹一家的日子不好过,他硬是没掏过半个铜钱。他身为大哥,最大的诚意就是上门时拎两盒常见的便宜点心。
虽然大哥很抠,从他兜里掏钱比取他的命还要难,但陈有财夫妻俩在他面前哭穷已经哭成了习惯。
本以为今天大哥仍然会无动于衷,没想到他长叹一声,然后解下了腰间的荷包。
王勇身上只有二两多,摸摸这块,舍不得。摸摸那块,还是舍不得。权衡半天,最后忍痛掏出一块半两重的碎银子,放在桌上,说道:“拿去请人帮着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