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勇来妹妹家的次数并不多,掐指一算,上次过来已是两年前了。这次他不仅来了,还带上了儿子王吉昌。
原本王太太是不同意的,生怕儿子在外头有个闪失。况且小姑子家那么穷,连块干净的站脚地都没有,她儿子从出生起就没受过这种罪。
不过丈夫坚持,王太太左思右想,最后还是答应了。
她心里很清楚,丈夫之所以对自己百依百顺,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手里有银子。而且她生的独子偏偏脑子有点不太好,幸好公婆已经不在了,否则在开枝散叶这方面,她就会被别人挑理。
她一直不想丈夫纳妾,重新生下健康的儿女。所以只要有机会,她很乐意让儿子跟丈夫多多亲近,加深感情。
虽然答应了,谨慎起见,她还是多派了几个下人跟随。
此时,陈家的堂屋挤满了人。
王勇坐在上首,陈有财在旁边陪坐。屋里多了一张豪华的实木太师椅,椅子上还垫了一张绣工精致的软垫,王吉昌正坐在上面。
王太太当初难产就是因为胎儿过大,王吉昌起点就高,生下来就是一大坨,再加上王太太不缺银子,生怕亏了儿子,这么些年下来,王吉昌硬是凭借真本事,养出了一身肥肉。
阿真只看了一眼,就在心里庆幸。幸好王家人上门做客还自带了一张太师椅,否则以王吉昌的体重,陈家的破凳子哪里承受得住。
凳子坐坏了事小,若是摔着了王家的宝贝那可就是大罪过了。
王吉昌体态痴肥,神情似个稚儿。只见他坐在椅子上也不安份,屁|股动来动去,眼珠子四处乱转。因为第一次来的缘故,他对这里有点好奇,满脸跃跃欲试想要下去玩。
一个健壮的小厮和一个一脸沉稳的丫头,一左一右地护着他。丫头拿了一块糕点,用手帕托着,喂给他吃,哄道:“少爷,外面脏,先吃点东西吧。”
王吉昌的心思顿时被吃的给勾住了,嘴巴一张就开始吃起东西来。
陈大志觉得表哥又好玩又有点好笑,忍不住凑到跟前去看。
王勇见状,忙道:“大志,桌上有糕点,你想吃就自己拿。”
王勇对待妹妹要比王太太好多了,来的路上,他就吩咐下人去买了一些吃的带上。一是不想叫妹妹花钱,二来他也嫌弃妹妹家太穷,就算有心也备不出几份像样的,所以他干脆就自带吃食了。
陈阿玉坐在另一边,笑吟吟地看着王吉昌。
她脸上一点嫌弃的表情都没有,仿佛那么大一坨的表哥被人像小孩一样照顾,一点也不丢人。
王勇见了便觉得陈阿玉也懂事了,心里很欣慰很满意。
只是他哪里知道,重生回来的陈阿玉现在看到王吉昌,就如同见到一座金山,怎么可能会嫌弃呢!
“大哥,你来了!”陈王氏的声音比她的人还快,脚还没进屋,声音已经传进去了。
“嗯。”王勇含笑点头,等看见妹妹身后跟着的阿真,他的笑容立刻收了起来。
“大哥一来,我这家里就热闹起来了。还有我这大侄子,瞧瞧长得多好!”陈王氏卖力地吹捧着,等看清桌上摆着的几样东西,明显是大哥带来的,顿时心里充满了自豪与得意。
阿真进屋就没说话,陈王氏气得把她往前推了推:“你舅舅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你哑巴了不成?”
“舅舅。”阿真喊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就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一眼也不往王吉昌那边瞧。
王勇见状,心里微沉。
陈王氏看看他,再看看阿真,最后又看向大哥,赶紧解释道:“这丫头也不知道哪根筋错了,正跟我犯倔呢。是我没教好她,才叫她得罪了嫂子,我正打算过两天带她去给嫂子赔罪。大哥,你放心,我已经教训过她了,她不敢不听我的话,否则我把她的腿打断!”
“你试试?”阿真微微一笑,“你敢打我,我就敢打大志。一下不多,一下不少,全都要在他身上找回来。”
陈大志闻言身上一紧,张嘴就骂:“你这个疯女人,我招你惹你了?你敢打我,我就叫我爹打死你!”
说完,还把手里刚吃了一口的一块点心朝阿真扔了过来。
王勇买的都是一些很普通的点心,陈家虽然穷,但对于陈大志这个宝贝疙瘩并不吝啬。陈大志平时也常吃这几款便宜的小点心,因此并不稀罕,说扔就扔。
阿真头一偏,躲过了点心暗器。陈大志见自己没打中,气得冲过来要打她,王勇没眼再看下去,重重地咳了一声,吩咐下人们把少爷带到院子里去玩。
王吉昌正想下地,闻言巴不得,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一溜烟跑到院子里去看新鲜,专门伺候他的下人们也跟着一块出去了。
冲过来的陈大志被陈王氏一把拉住:“去陪你表哥。”
陈大志犹豫了一下,在舅舅面前到底不敢太放肆,于是也往院子里去了。
陈阿玉左右看看,心里有了计较,起身道:“舅舅,你只管放心,我去看着表哥,绝不叫他少了一根头发。”
“还是你懂事。”王勇点头,心里对这个外甥女的印象又好了一分。
言外之意,阿真就是那个不懂事的人,进屋后不仅没个笑脸,甚至连表哥都没叫一声。
该出去的都出去了,王勇这才看向阿真,皱眉道:“你是怎么回事?我在你舅妈面前说了多少好话,才叫她把你放进眼里。结果你倒好,不说感恩,竟然还拆我的台!”
“我早说过了,我不想嫁给表哥。”阿真挺起胸膛,声音清脆响亮。
“大哥,你别听她胡说,这件事还轮不到她做主。”陈有财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陈王氏三言两语把一件新衣引发的变故讲了一遍,末了道:“阿真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她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论起勤俭贤惠,谁比得过她。我知道大哥为了我家的事,操碎了心,爹娘在九泉之下也会念着大哥的好。”
说到这里,陈王氏看了一眼阿真,继续道:“等阿真嫁过去,不仅我们放心,大哥你也尽管放一百个心,她一定会好好照顾吉昌,好好孝顺你。她要是敢不听话,你只管教训。”
王勇极力促成这门亲事,也有他自己的思量。
家里不论大小事都是妻子做主,他虽然是个男人,在妻子面前却不能挺直腰杆做人。他早就受够了这种低声下气的日子,就盼着娶个站在他这边的儿媳妇。将来,他再撺掇妻子把管家权交给儿媳妇。
只要儿媳妇能管家,经手的银子就不会少,随便哪里昧下一点,然后再孝敬给他。
等手里有了银子,那些以前他只敢在梦里想一想的事情,就全都能做了。
挑中阿真,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阿真老实,话少,性情还有点怯懦,再加上又是他的外甥女,天然有一层血缘,不怕她不向着自己。
若是娶个门当户对的儿媳妇,人家未必会把他这个公公放在眼里,更别提受他拿捏摆布了。
王勇心里的算盘打得劈里啪啦响,阿真看他的面相就知道这人也不是个老实人,跟陈王氏差不多,都是利益至上的。
阿真已经摆明了自己的态度,但屋里这三个人仿佛当她不存在似的,自说自话。
陈有财和陈王氏反复向王勇表达女方想嫁的愿望,王勇则多次提及自己为了促成这事,费了多少心力。
阿真实在看不下去,在桌子上重重一拍,大声道:“我说了,我不愿意嫁!”
她的表情恶狠狠的,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阿真,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王勇紧皱眉头,此时的阿真凶神恶煞,活脱脱似个女土匪似的,半点没有姑娘家该有的贞静柔顺。
这若是娶回家,哪里是儿媳妇,分明是个母夜叉!
“你这死丫头!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吗?”陈王氏气不打一起来,卷起袖子就要动手,王勇抬手制止了她。
“你果真不想嫁?吉昌有哪点不好?”王勇看着阿真,沉声问道。
他可以嫌弃自己的儿子不够聪明机灵,但是别人不可以!在他看来,自家条件这么好,阿真能嫁过去都是高攀。
阿真回答道:“他好不好的跟我没关系,反正我不嫁。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如果非要逼我,我不介意鱼死网破!”
说完,阿真扭头就走。
“强扭的瓜不甜。”王勇也动了怒,起身欲走,“既然她不识抬举,依我看这门亲事还是算了吧。”
“大哥,你再坐坐,我去劝劝她,我肯定能把她劝好。”陈王氏心急如焚,一把抓住王勇的袖子不让他走。
如果让大哥就这么走了,这门亲事可就真的黄了。
陈有财急得额头直冒冷汗,冲动之下脱口而出道:“大哥,我还有一个女儿呢!”
陈王氏闻言,仿佛突然被人打开了天灵盖,顿时也反应过来,跟着道:“阿真没福气,我们不提她。大哥,你看看我家阿玉,她比阿真好看,身材也圆润,最适合给婆家开枝散叶了。哪里像阿真,身上没有二两肉,一看就不是个好生养的,也不知将来她要祸害了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