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玉坐在灶前,老老实实地烧着火。
还没一会儿,她的手就弄脏了,长长的指甲盖里也积满了灶灰。一时间她竟分不清,烧火和洗衣究竟哪个更受罪。
陈王氏很久没下厨了,起初动作还有点生疏,不过很快就适应过来,麻利地准备好了饭菜。
她也因此热出了一身薄汗,感觉腰更酸了,胳膊也更疼了。一想到还在床上躺着的阿真,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一会儿吃饭别叫你大姐。”
不干活的人不配吃热饭热菜,如果呆会儿还有汤汁剩下,用这个拌饭都是她运气好。
陈阿玉心里认同,面上却犹豫着说道:“这样不好吧?万一大姐又闹起来……”
陈王氏眼睛一瞪:“她敢跟我闹就是因为吃得太饱!饿她几顿就老实了!”
此时阿真正在清点自己的财产。
原主实在是贫穷,除了几套破衣烂鞋之外,再就是还有八文钱。这些钱是她之前在城外采了草药,卖到医馆所得的,正打算上交。
本地肉包子卖两文钱一个,也就只能买四个肉包子。原主性格老实,从不私藏钱,阿真信奉别人有不如自己有,这几文钱还是留在自己手里最好。
刚把钱收好,厨房里的动静突然停了下来,阿真便知这是饭菜已经做好了。
她也不用人请,自己就走了出去。
饭桌的最中间摆着那只特意买来招待贵客的烧鸡,色泽油亮,香气扑鼻。旁边还有几道素菜,另外还有一盆用野菜烧的淡汤,里面一丁点油都没有,只略微撒了一些盐。
陈有财领着儿女已经坐下来了,陈王氏正忙着给众人盛饭,看到阿真不请自来,顿时拉着脸道:“你怎么起来了?继续歇着啊,又没人催你,哪怕你睡三天三夜也没人管你。”
阿真不理会她的阴阳怪气,鼻尖全是烧鸡的香味。这具身体非常缺营养,一闻见肉香就口舌生津。
她从来不是亏待自己的人,当即一边落座,一边伸手飞快地夹走了一只鸡腿。
陈王氏早就安排好了,如果嫂嫂还在,自然是紧着嫂嫂来。如今嫂嫂走了,这两只鸡腿她打算儿子和丈夫各吃一只。
眼见阿真不要脸的去夹鸡腿,陈王氏大急,用手里的饭勺去打。阿真缩得快,没让她打着,同时飞快地在鸡腿上啃了一口。
陈大志见状半点不慌,他知道无论如何鸡腿都会有他的一份。
陈阿玉平时不缺油水,况且她也知道鸡腿都是男人们的,没自己的份,不过她乐于见到大姐挨骂。
“你这个遭瘟挨雷劈的,你吃了,你爹吃什么!”陈王氏破口大骂。
陈有财面前放着一小杯酒。他喜欢喝酒,不过家里穷,一年到头也只有过节时能喝一点。为了招待王太太而买的青梅酒就放在屋里,他受不住诱惑,决定倒一小杯,犒劳自己。
陈有财看到属于自己的那只鸡腿没有了,顿时脸色黑了下来,骂道:“好吃懒做的东西!”
阿真把嘴里的肉咽下去,眨了眨眼:“你是在说我吗?”
她指了指陈大志和陈阿玉:“看看他们两个,谁不是白白胖胖。”接着又指了指自己,“你们再看看我,好吃懒做这四个字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按到我头上,除非你们瞎。”
姐弟俩都是正常体型,陈大志还有些微胖,唯独阿真面黄肌瘦,一看就是做得多,吃得少。
陈有财一噎,还没想好怎么接这话,陈王氏开口道:“不过是一只鸡腿,她想吃就给她。”说完,冲丈夫使了个眼色。
陈有财也不可能再去抢回来,都被阿真咬了一口,他难道要抢回来接着吃?
陈王氏一脸慈爱地对阿真说:“这么肥美的鸡腿都给你了,连你爹都没吃着呢,以后可不许再说我们不心疼你了。”
大概是担心丈夫心里仍然存着气,她又解释道:“阿真确实有些瘦,该给她补补。补得胖一点,婆家人也喜欢。胖点好啊,能生!”
谁娶儿媳妇不是为了传宗接代?若是个瘦骨伶仃的,肯定要被人怀疑生育能力不行。
说到这,陈王氏脸上浮起骄傲的笑容:“比如我就很能生,生了你们三个,还都平平安安地养大了。你们舅妈虽然银子多,可是有什么用。这么多年她也只生了吉昌一个,还是个脑子不好使的。”
陈王氏从踩低王太太的快乐中,找回了自己的自信与优越感,笑容越发灿烂起来。
阿真似笑非笑地瞅了她一眼,然后专心啃鸡腿。
看着闷头吃肉的大女儿,陈王氏说教道:“要我说你才是天底下的第一傻。你舅妈那么好的人家,你居然还不想嫁。她再能干再有钱,那又如何,将来家业还不是要交到儿媳妇手上?难道还能指望脑子蠢笨的吉昌吗?你但凡有点脑子,就不该拒绝这门亲事。”
阿真忙着吃肉,不理她,倒是陈阿玉把这番话给听进心里了,更加坚定了自己想嫁的决心。
阿真几口啃完鸡腿,趁人不备,又飞快地夹走了一只鸡翅膀。
阿大志这时才着急起来,生怕大姐再吃下去,这只鸡就没有了。他挥动筷子,拼命夹肉,夹走了剩下的那只鸡腿和鸡翅膀,又夹了几块肉多的,很快就把自己的碗堆满了。
陈王氏顾不上说教,等儿子夹过了,她才护着烧鸡,皱眉看向阿真:“你吃了这么多,不许再夹了!你看看你,跟弟弟抢肉吃,哪里有半分像个姑娘家!”
阿真没在意,这具身体缺油水,就算是补也不能一下子补太过,免得拉肚子。她啃完鸡翅膀,接下来就吃素菜,又喝了一碗汤,把肚子吃得饱饱的,然后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
吃完饭,擦了擦嘴,阿真起身就要走,陈王氏忙道:“别急,一会儿你洗碗。我吃完了还要赶紧去洗衣裳,你把厨房好好收拾一下。”
陈王氏自觉这安排没有任何问题,阿真却并不领情,瞪大眼睛道:“凭什么是我洗?早上那顿是我做的,碗也是我洗的。”
“你不做谁做?难道还指望老娘来收拾?那么大一堆衣裳没洗,也没见你们帮忙,我养大了两个女儿又有什么用!”陈王氏越说越生气,连饭都吃不下了,把筷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拍,“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掐死你们俩个!”
这是连陈阿玉也一块儿骂上了,陈阿玉没有吭声,并不是不敢,而是她还指望爹娘同意把她嫁给表哥,因此只能忍气吞声。
阿真笑了:“那你来掐呀,你现在也可以掐死我们两个。只是我们死了不要紧,你可就少了两笔聘礼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跟舅妈也就差不了多少,都是只剩下一个儿子,谁又比谁更强呢?”
“你……”陈王氏万万没想到,以前一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的大女儿居然也有牙尖嘴利的时候。
如果这份牙尖嘴利使在外人身上倒还好,如今落到她身上,这感觉真是糟糕极了!
陈有财没有听着家人吵架来下酒的爱好,当即拿出丈夫的威严,怒道:“吵什么吵,吃个饭都不让人清净!”
陈王氏顿时哑了火。
阿真才不管到底谁留下来洗碗,反正只要不是她就行了,干脆利落的回屋午睡。
等众人吃完,陈王氏没奈何,只好吩咐陈阿玉收拾碗筷。
陈阿玉当然不想做,但陈王氏心情不好,板着脸死死地盯着她,大有她要是敢说个不字就一定会被教训的意思。
陈阿玉不好在明面上顶撞,收拾碗筷也不用心,她嫌脏,因此只用两根手指轻轻捏着碗的边沿。
陈王氏看她这副干活不用心的样子,生怕会摔了碗,于是威胁道:“你敢打碎一个,将来就从你的嫁妆里扣!”
这算是拿捏到陈阿玉的命门了。
虽说家里穷,置办不起像样的嫁妆,但舅妈银子多,给的聘礼肯定不会少。如果爹娘足够大方,愿意从聘礼中取出一部分给她做嫁妆,那也是很体面的。
陈阿玉不敢再作妖,连忙双手牢牢地捧住碗,就像是捧牢了自己的嫁妆,然后朝陈王氏讨好地笑:“娘,你就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哪能还摔碗呢?”
陈王氏这才放心了,转身出去接着洗衣裳。
洗了半个时辰,估摸着阿真该歇够了,陈王氏起身去敲门:“阿真,睡醒了吗?”
阿真睁着话说着瞎话:“没醒。”
陈王氏差点气了个倒仰,顾不上计较,吩咐道:“醒了就赶紧出来,帮我洗衣裳,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以前每次都有原主帮她,所以她接活的时候无所顾忌,压根不管自己一个人能不能干完,反正只要钱多就行。
阿真振振有辞:“那是你接的活儿,又不是我接的,除非你愿意把得来的银钱分我一半!”
“我看你真是长了翅膀想上天了!还分你一半?做你娘的春秋大梦!”陈王氏怒火上头,“赶紧出来!否则有你好果子吃!除非你这一辈子都不出屋了,不然……”
阿真打断她:“那你就慢慢等着呗,我只怕你等不起。”
陈王氏确实等不起,今晚天黑之前她就必须把衣裳给主家送回去。眼看阿真油盐不进,不受威胁恐吓,她只好骂骂咧咧地去找陈阿玉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