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泠不走心地道完歉,立即将陆时凛的手松开,自认为完美走完“握手言和”的流程,转头看向陈梅:“老师,这样行了吧?”
虽然看起来依旧不够情真意切,但对小霸王卫景泠来说,已经算得上是为女神尽心了。
陈梅看向一直沉默的陆时凛,男生收回手臂,手指在宽大的校服外套的遮掩下,指腹收拢轻搓了一下,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
空气凝滞了半晌,陆时凛抬眸望向景泠那双清润漂亮的桃花眼,就在景泠酝酿着其他说辞,试图用激将法再加把劲的时候,陆时凛却一脸淡漠地应了下来。
陈梅见两人都有意修复关系,想着都是半大孩子的小打小闹,而且卫景泠她看了两年半,表面是个被纵坏的小霸王,但心思不坏也乐意去相信他。
她拍了拍两个学生的肩膀:“行,先回去上课,下课了直接搬桌子换就好。”
等陈梅一走,景泠立即故态萌发,越过陆时凛时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我说了我会盯着你的,看你还怎么去勾搭温乐姝!”
说话时故意顶着男生的肩膀,走近教室前还狠狠地将对方撞开,一副混不吝的架势。
陆时凛没吭声,因为在两人肩膀相触时他又听到了一些细碎的杂音:“……喜……想嘴……”
望着景泠的背影沉思了片刻,一旦断开和景泠的接触“幻听”也会随之消失,最后细碎的杂音……不知是不是隔了一层衣服所致?
下课后,景泠颇为绅士地把女同桌的小方桌搬了过去,表面上摆着张臭脸,实际上急不可耐。
陆时凛搬回桌子时故意撞了他一下,看着男生嫌弃地快速将手收回去,同时“幻听”到一声轻快愉悦的“嘻嘻真好”。
而“幻听”也如他所预料的那般,在接触断开的瞬间戛然而止。
陆时凛垂下眸子捏了捏鼻骨,初步确认这应该不是他的幻觉,但如果他听到的那些都是真的……余光瞥向身旁的男生,他们两个总有一个是疯的。
他应该找机会和其他人尝试一下,但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因心理作用产生了轻度的恶心感。
陆时凛一岁时随母嫁入陆家后,白韵荷为了讨好丈夫和原配留下的儿子,根本不会分一星半点的精力在陆时凛这个“亲儿子”身上。
缺少父母的关怀让他患上了轻微的肌肤饥渴症,当时陆家的老保姆很疼他,他就整天黏在老保姆身边想要多获得一些温情。后来因为夜里高烧时喊着想要妈妈,老保姆心疼他僭越地去敲了主家的门。
陆父当然不会在乎拖油瓶继子,尤其是他婚前调查到其生父没死,而是因杀人入狱了,他倒没怪白韵荷欺骗他。
一方面是当初情意正浓,二则是罪大恶极的刑犯在他眼中和死人也没什么两样,他最多是担心陆时凛的不良基因会不会长成另一个变态。
陆家不仅是豪门,还是祖上簪缨的名门,陆父自觉是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连白韵荷这个上不了台面的续弦,都让他送进名校镀了层金,肯定是不能容忍继子走上歪路的。
但对陆时凛的记挂也仅止于此,被佣人找上来说继子生病实在想见母亲,也觉得白韵荷对亲生儿子过分苛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容不下一个小孩呢,顿时面上有些挂不住了,训斥一番让她赶紧去看。
白韵荷在陆父那里装小伏低,见了生病的虚弱幼童却脸色骤变。
在小时凛以为母亲来照顾他,会像对待哥哥那样抱在怀里轻拍时,白韵荷一把甩开孩子的手告诉他,六岁还想她摸摸抱抱的行为是病态的,也许他基因里就是个有病的小变态。
没过两个月,白韵荷找借口将老保姆开除了,小时凛连乞求的机会都没有,放学回家才发现唯一对他好的婆婆,已然彻底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后来,他捡了一条流浪的狗崽,取名叫乖宝。
因为不论陆时桓完成多么基础的事情,白韵荷总会惊喜地连连夸赞,并抱住他吻着额头叫他乖宝。
这个昵称是小时凛一直渴望却无法得到的,现在他有了自己的乖宝,他缺失的东西能在心爱的小狗身上得到补偿,也是一种安慰。
小时凛每天亲自喂养、遛狗、陪玩、抱着它睡觉,获取缺失的抚爱和安全感,那是他童年中最快乐的几个月。
然而好景不长,在母亲要求他不可以考第一,并反复对他强调,他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孩子,他所得到的一切都是陆家的馈赠,他要懂得感恩,从小就应该知道给陆时桓这位正统继承人让位,他不可以比陆时桓优秀。
白韵荷在四下无人时,对他的态度总是很急躁甚至有些凶悍,不像说教反而疾言厉色像是把小时凛当出气筒。
要将维系陆夫人的身份吃到的苦头,都一股脑地发泄在一个孩子身上一般,以至于让护主的小狗误伤了,在她的脚踝处留下了一道划痕。
白韵荷尖叫着让司机将小狗摔死,陆时凛跪下来哀求,他跪在女人的脚边一遍遍说着:“妈妈我错了,我保证会听话的,绝对不会超过哥哥……”
他想只要他够听话,就不会重蹈老保姆的覆辙。
女人却气急败坏地将他推开:“陆时凛你疯了吗?为了一条狗你连妈妈都不顾了?是不是哪天这小畜生把我咬死了,你才会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哭着摇头并哐哐磕头:“不会的妈妈,乖宝真的很乖的,我会看好它的我一定会看好它的,妈妈不要——!”
随着小狗的一声惨叫,他的童年彻底结束了。
从此以后,他依旧渴望抚摸,但同时又因为童年留下的阴影,每每想要去这么做的时候,又会产生生理上的厌恶甚至干呕。
大概真如那个女人所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至于对景泠之前的触碰并没有反胃……
微微怔然的琥珀色眸子,在柔和暖阳的映照下,像两颗精美的琉璃。
长睫低垂,眼珠带着深冷的疏离感。
他想,并不是卫景泠有什么特殊,只不过是突然而至的“幻听”,让他太过震惊罢了。
景泠挨上他家阿凛嘴角就止不住想上扬,和小竹马重回学生时代,真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嘻嘻嘻真好~
上课铃声一响起,英语老师走上讲台,景泠按照原主的作息趴下补觉,闭着眼睛开始琢磨如何将陆时凛和气运之女都拉出火坑。
温乐姝坚韧努力品学兼优,还有着万里挑一的好相貌。
虽然足够优秀,但景泠觉得能让陆时桓这个人渣百般纠缠的主要原因非常俗套,大概就是第一次被拒绝让他觉得新鲜有趣,难得愿意多花些心思罢了。
天之骄子自信满满却一再被拒,最后恼羞成怒反倒怪温乐姝钓他钓狠了彻底不当人了。
思及此景泠心底猛啐,和他妈简直一路货色!
虽然帮温乐姝避开那次死亡邀约容易,但她已经被陆时桓盯上了,这种人不玩腻不会罢手的,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景泠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能将人保护好。
再加上小竹马的狗血身世,这些无耻败类有一个算一个,他绝对不会放过的!
至于短期目标,自然是尽快和小竹马化敌为友,毕竟他下个月就满十八了,而陆时凛是复读生比他还大半岁,开荤的事情当然要提上日程~
卫景泠之所以这么厌恶陆时凛,主要原因就是陆时桓在怀铭上学时,通过身边的依附者给陆时凛制造了无数谣言:
“出身好?陆时凛和陆家没血缘没继承权、亲爸是杀人犯他也是天生的垃圾,见谁都冷着一张脸,看着就像反社会人格。”
“成绩好?算了吧他只有平时成绩好,还不是因为小考容易抄?不然他为什么不敢参加高考,宁可摔断腿装病?还不是高考太严格他抄不到就会露馅了!”
“长得好?还不是随了他那个小三的妈,能成功上位一步登天漂亮是最基本了,不然怎么能勾到有钱的有妇之夫?”
“……”
其他的谣言卫景泠无所谓,顶多让他对陆时凛有几分偏见,但如果一切都以小三上位为前提,他实在无法忍受和这种人坐在一起。
说起来也是无妄之灾,老倒霉蛋陆时凛碰上的校霸同桌,刚好就是父亲跟小三跑了的一个特例。
当年卫家夫妇做生意刚赚了点小钱,卫父就在小三的撺掇下卷钱跑路,结果私奔时出车祸双双死在路上。
卫母刚强扛下一切,但卫景泠小时候听了不少邻里间的污言秽语,而这些年母亲为此吃尽苦头,加上时运眷顾才算有了今天富裕的生活,因而卫景泠不可触碰的逆鳞就是“小三”。
按照前世的发展,卫景泠没过多久,在逃课上网时死于意外车祸。但在这样人云亦云的环境下,同学们的鄙视和磋磨自然是少不了的。
陆时凛容貌气质都极为出挑,学校里还是有一些同学相信他的,但他性子又太冷了,看谁的目光都像液氮喷枪一样,只有温乐姝偶尔在讨论问题时能和他有一些交流。
而陆时凛之所以没有参加高考,是因为白韵荷游说不成干脆将他关在房间里,陆时凛为了去参加考试不惜跳窗,不幸的是他非但没能逃脱成功还摔断了腿,白韵荷彻底以养伤之名将他关了起来。
陆父虽然五十多了,但依旧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外面的小情人都睡不过来,除了逢年过节很少回家。
白韵荷没家世没背景,也清楚知道陆父娶她就是想要个省心,面对外面的莺莺燕燕半点不吃醋,反正陆时桓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她照顾好儿子以后什么都能得到。
因而陆宅上下,就是女主人白韵荷一手遮天。
半年的时间里,陆时桓依仗着原配夫人的教授父亲,顺利通过特殊政策进入一流学府,而陆时凛没能参加高考,则被母子二人编排成抄袭成性无法面对真实成绩的躲避之举。
带过他的老师一听就知道是假的,但学生亲妈和哥哥都这样一口咬定,他们也无可奈何,只能暗自感叹豪门水深。
陆时凛苦熬了大半年毫无作用,直到他答应了白韵荷的条件:一、不能与她的说辞相左;二、考试成绩不能超过重点线,必须坐实了他的庸碌才肯罢休。
陆时凛意识到,只有答应下来他才有机会彻底逃离陆家。
按照他的计划,他会先考到偏远一些的城市,远离陆家能够掣肘的范围,迁出户口重获自由……
却不曾想,最终他还是死在破晓前,寒彻骨髓的黑暗中。
……
景泠原本有些抵抗不住原身的生物钟,但脑子里转悠着这些细枝末节,真是越想越气,扑棱一下坐起身,抱着肩膀喘着粗气。
注意力太过集中,完全没发现一直贴在他脚边的白球鞋悄悄挪开了。
陆时凛低垂着眸子,睫毛在眼下投出的两片阴影遮掩了他的真实情绪,但放在腿上的双手却紧握成拳,青筋凸起。
景泠没注意到同桌的异常,坚持到下课铃声响起,才拿出手机拨通了卫母的电话。
能白手起家成为卫总,原身的母亲可不好糊弄,卫母对儿子的课间时间记得一清二楚,原身不止一次因此被抓包。
听到电话被接起,景泠立即讨好道:“妈,我想住寝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