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接受净化的是手臂。
当乳白色的光钻进皮肤里时,与幸吉感受到针刺一样尖锐的疼痛,从他的肌肤深处连绵不绝的传过来。
但他可以忍受。
这样细细密密的疼痛,他已经被迫忍受了十六年,所以与幸吉并没有喊停。
他清楚地感知到有一股力量钻进了他的手臂里,疼痛渐渐加大,肌肉仿佛被搅碎又重组,可睁眼看过去,被绷带包裹的手臂平平整整,并没有遭受任何惨烈的事情。
大概过了五分钟,越来越剧烈的疼痛才缓和下来。
与幸吉已经是一身的冷汗。
苏达沉着脸想了一会儿,说:“接下来可能会更疼哦。”
手臂上的疼痛还没散去,与幸吉皱着眉,说:“没事。”
苏达提醒道:
“天与咒缚是一种等价交换,如果成功去除了一部分□□上的缺陷,你的术式可能会变弱。”
范围缩小或者强度变弱,或许还要更加糟糕——两者都受到了影响。
“已经开始了才对我说这个吗?”与幸吉居然笑了:“如果能换来健康的身体,我宁愿做个没有术式的普通人。”
苏达懂了。
“那我就继续咯。”
他有预感,他起码是可以让与幸吉正常出门晒太阳的。
……
而另一边,乙骨忧太和东堂葵的战斗也告了一段落。
东堂葵酣畅淋漓道:“很好,乙骨,你确实是非常强大的特级!”
乙骨忧太谦虚道:“你也很强,东堂同学。”
这句话是发自真心的,迄今为止遇到过的所有咒术师里,东堂葵的实力绝对数一数二。但是在东京咒高,有实力强大不可撼动的五条悟,又有苏达这个压根试探不出真实水平的同级生,乙骨忧太还算淡定。
他亲吻戒指,将祈本里香收回,手中的咒具也收回了刀鞘之中。
东堂葵道:“我很期待这次的交流会,交流会上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术式吧!”
术式……?
乙骨忧太抬眼看向东堂葵,正要说什么,禅院真依却快步走上来,对东堂葵说:“东堂,机械丸被带走了。”
“啊?”东堂葵不解:“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禅院真希脸色难看:“那个净化师说是要把他送回去,但是我刚才打电话给三轮,三轮说他们根本没有回学校。”
东堂葵冥思苦想了一会儿,灵光一闪:“那就打电话给机械丸!”
禅院真依:“……”
禅院真依暴跳如雷:“我真是傻了才找你商量事情!要是能打通机械丸的电话,我至于在这里干着急吗?!”
乙骨忧太听着他们的对话,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啊……
所以说,是苏达君带走了那位机器人同学吗?
以苏达君的作风,如果没有把人带回京都咒高,他们很有可能是直接去哪个机器人工厂修复身体了。
反正当事人是苏达的时候,一切皆有可能。
他掏出手机,热心肠道:“那我打电话问问苏达君吧。”
禅院真依:“……”
对哦,还能这样!
乙骨忧太拨通了苏达的电话,几声嘟嘟声后,苏达接起电话:“喂?忧太?”
通了。
京都校的两个咒术师立刻看了过来。
顶着那两道存在感十足的目光,乙骨忧太稳重地询问道:“苏达君,你在哪儿?京都咒高的那位同学也跟你在一起吗?”
“嗯,我们在他家里啦。”
“……”
你们的关系已经一路突飞猛进到人家家里去了吗?
不愧是你,苏达君!
“我们这边打完了,需要我现在过去找你吗?”
“等等,忧太,我问问幸吉。”
他们在电话另一头说了什么,随后苏达道:“你和京都校的那两个同学一起过来吧,幸吉要请我们吃汤豆腐!”
旁边的与幸吉有气无力道:“谁要请你们吃汤豆腐啊……”
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乙骨忧太一脸习以为常地挂断电话,把苏达的话转达给了京都咒高的两个人,连请吃汤豆腐这件事也带上了。至于机械丸同学最后的否认?不好意思,他没听清。
禅院真依和东堂葵对视一眼,表情都有点莫名。
那个究极机械丸……居然邀请他们去他家里做客?
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吧?
拒绝了那么多次真人面基申请的机械丸,会突然让他们到自己家里来?
还没等他们疑惑多久,苏达就发过来一串地址,并嘱咐乙骨忧太:
【恶龙咆哮】:对了,忧太乙骨and里香,打坏庭院的钱要让他们自己赔。
乙骨忧太一愣。
对哦,招待所外面都被他和东堂葵打成废墟了!
【叫我真希】:……
【叫我真希】:交流会是今天吗?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看见在班级群里冒头的禅院真希,苏达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
【恶龙咆哮】:真希!我见到你妹妹了!她带着她的同学来挑衅我们啦!
【叫我真希】:啧。
【叫我真希】:教她做人了吗?
标准的亲姐式发言。
【恶龙咆哮】:啊……这个我也不太会,所以教不了。
【叫我真希】:……
【鲑鱼】:[哈哈哈gif]
【谁不喜欢熊猫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地表最强——钢铁滚球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叫我真希】:你是故意的吧?天然黑恶龙咆哮
【叫我真希】:谁不喜欢熊猫呢地表最强——钢铁滚球兽,你们吵到我的眼睛了。
在不断刷新的一大片“哈哈哈”中,乙骨忧太淡定打字。
【乙骨and里香】:我知道了恶龙咆哮
乙骨忧太抬起头,严肃道:“东堂同学,别忘了赔偿打坏的公共物品!”
东堂葵:“……”
他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周围环境,以及专门收拾出来安置东京咒高学生的庭院——已经塌了一半。
“……”
禅院真希冷笑道:“活该!”
她指了指东堂葵,毫无同伴情谊地说:“让他赔,他有的是钱。”
作为二年级目前唯一的一级咒术师,东堂葵出任务挣的钱是所有学生里最多的,禅院真依不怕他赔不起。
东堂葵挠挠头,随后豪爽又无辜道:“没问题。”
他们找招待所的负责人赔偿了所有损失,又被中年大叔拉着训了将近十分钟,才终于被放走了。
禅院真依骂骂咧咧地往外走。
“烦死了!”
她加入挑衅小队只是想过来看看真希那个废物有没有回京都,毕竟交流会是二三年级的事情,关她这个一年级什么事?
没想到这一场挑衅被这两个强到变态的一年级轻松化解,反而还陪进去了一个机械丸。
“喂。”她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乙骨忧太:“真希——很强吗?”
乙骨忧太眨了眨眼,随后笑着轻轻点头:“嗯,真希很强,我的体术算是她教的。”
虽然他仍然认为自己是一年级里体术最弱的一个,禅院真希恐怕都不愿意认他这个丢人现眼的“徒弟”就是了。
“……”
禅院真依转过身,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乙骨忧太和东堂葵都没有注意到,她握着左轮的手紧到微微发白,她缓缓地、缓缓地将左轮叩回了原位。
不甘心吗?
不甘心。
这种强到变态的特级咒术师都认可的真希……
她不甘心。
无论怎么全力奔跑,自己都没法追上那个人的脚步。
可恶的骗子。
可是,不行啊。
我不能给你拖后腿。
然而禅院真依的低气压只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
当她看见皮肤惨白,扎着个单马尾,穿一身灰色和服的与幸吉时,不由惊愕道:“你是谁?”
她看看站在一旁的苏达,又看看面前的轮椅少年,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现在脑海里。
艰难地单手操纵轮椅的与幸吉:“……”
不,这不怪真依,毕竟真依他们真的只见过究极机械丸。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语气,若无其事道:“是我。”
一阵风吹过,空荡荡的和服下摆随风飘动,还有右手的袖子也显而易见地塌陷了下去,与幸吉正全力压抑着心中的激动,故作平静。
他单手操纵着轮椅,慢慢地挪出门,又很不习惯地倒退回来,又挪出去,又倒退回来……
皮肤真的不疼。
明明被阳光照射了,可他的皮肤一点也不疼,多年的习惯还是让他有一种被针刺的错觉,但是——真的不疼。
他仍然身体残缺,但是已经可以解开绷带,出门晒太阳了。
东堂葵歪头看着他进进出出地折腾了一会儿,“……机械丸?”
与幸吉哑声道:“嗯。”
“……”
一阵诡异地沉默后,禅院真依声音颤抖道:“你这家伙是怎么回事?不是不让我们见你本人吗?怎么突然又愿意露面了?!你……这不是挺好的吗?”
“……”与幸吉看看自己空荡荡的袖子和膝盖以下的部位:“这叫很好吗?”
禅院真依怒骂道:“你这不是能见人吗?我们还以为你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害我跟三轮偷偷担心你——”
“谢谢。”与幸吉低下头,很轻地笑了一下:“是净……是苏达君治好了我的皮肤,真依,我现在可以在阳光下和你们见面了。”
他鼓起自己十六年来所有的勇气报上了地址,虽然身体仍然残缺,虽然依旧做不到独立行走,但是——他可以见他的朋友们了。
他终于可以面对面的跟他们说话了。
所以与幸吉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换上了和服,请苏达帮忙找来落灰了不知道多久的轮椅。
“初次见面,真依。”
“……”
禅院真依红着眼看了他一会儿,“我可以把三轮叫过来吗?”
“……啊?”
“她一直都想见你。”
与幸吉沉默许久,垂下头,紧张又不安地摩挲起掌心下的轮椅。
“我——”
“都叫过来!”
东堂葵大步走过来,猛地拍了拍与幸吉单薄的后背,“把他们全都叫过来!这是好事,我们立刻就要庆祝这件事!”
他转过身,朝苏达比了个豪爽的大拇指:“净化师!从今天开始,你也是我们京都咒高的朋友!我们都会感激你的!”
与幸吉猝不及防地红了眼眶,他抬起完好的那只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掩饰住此刻的脆弱。
苏达露出小太阳般的笑容。
“不客气,大家都是姐妹校的同伴嘛!”
乙骨忧太走过去,轻轻拍了拍苏达的肩膀——嘛,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看起来是解决了一件大事。
这是好事啊。
禅院真依吸了吸鼻子,退到屋外,拨通了三轮霞的电话。
“喂?”
“三轮!快过来看机械丸!”
“咦?他怎么了?”
“快过来看机械丸本人!他同意你过来看他了!”
“!!!”
一阵寂静后,三轮霞忽然冲周围的同学和学长学姐大声喊道:“各位!你们听我说!机械丸他——”
……
夜蛾正道跟乐岩寺校长商议完交流会上的各项事宜后就告辞离开,却没有在招待所的庭院里见到自己的两个学生。
——这么快就出去玩了?
他打开手机,看见五条悟发过来的消息。
【问题儿童1号】:苏达跟忧太这么快就打入京都校内部了?挺厉害嘛。
嗯?
这家伙又在说什么?
夜蛾正道随手一刷新,就在社交软件的最新消息里看到了苏达刚刚更新的照片。
照片里,是苏达、乙骨忧太,以及一大堆京都咒高的学生,他们笑容满面,和乐融融地高举果汁,中间围着一个绑着马尾、皮肤惨白,似乎是缺了一条手臂的少年。
少年手足无措又故作镇定地举起杯子,朝镜头努力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
——初次见面,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