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咚。
池芯的心脏用力地跳动了一下,仿佛牵扯到了五脏六腑,让整个胸口都空落了一块。
却又有另一种感情将它填补了起来。
灿烈的火光被浩瀚的海洋轻轻地包裹,在想象的世界中轰然炸开了,散落成一片星星点点的光辉。
池芯想要转过身,但是却被景修白难得强力地锢住。
“如果你现在看着我,我可能会说不出话。”景修白的心跳更快了一些,声音有点干涩,“我以为……我要到很久很久以后,或者说,永远都没有资格对你说出这些话。”
池芯愣愣地看向远方,下过雨后的夜空云霭散尽,璀璨的星光从上空洒落,垂在因无人而清澈的河里。
“你以为我不会对你有感觉,是么?”她轻声问。
“从不敢奢望。”景修白沉默了一下,小心地问,“你对我的指责,允许我伸冤么?”
池芯脸上不自觉浮现出笑容:“你先说说看。”
“在你的面前,我一直毫无保留,以至于你突然对我发出质疑,倒是让我不知所措了。”景修白深吸口气。
池芯感觉到,他握住自己的手心,开始稍微渗出汗来。
“每个人都喜欢你,池芯,不止是因为你的力量,但是作为我的私心,我不想替他们说太多好话,我无法不在意,但……”景修白的声音里,有几分苦笑的意味,“我没有资格阻拦你被爱,你值得。”
“如果你想说你感觉不到我对你的在乎,也大概是因为这点。”
池芯实在不忍心看他这么忐忑不安,被他握在掌心的手突然一转,反握住了他的。
不知道是不是异能的原因,景修白的体温一向很凉,而池芯的手却永远干燥而温暖。
被水包裹住的火焰,仍然如斯明亮。
“我不应该怀疑你的,抱歉。”池芯说,“当时你差点就死了。”
她说得跳脱,以景修白的精明,又怎么会体会不到她的意思。
“但是……谁让你一直说得那么隐晦。”池芯眼睛一闭,“说到底,和女生告白不就是应该说清楚点吗?我也是个女孩子啊!”
一想到自己弯弯绕绕想了那么久,池芯就忍不住咬牙。
这一咬牙,手下也不自觉开始用劲。
景修白轻轻倒吸口气:“是我错了,那能不能请这位女孩,不要试图谋杀自己的男朋友呢?少一只手也是不好的,那样做饭就不好吃了。”
池芯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握着一个,连忙撤销了力气,看着景修白漂漂亮亮的手被她□□得红一道白一道,尴尬地干咳一声。
景修白当然不会生气,他弯起眉眼,用自己被捏红的手握住池芯的,倾身在她眉心印下了一个吻。
“我知道你一时适应不过来。”他以额头抵住,望着池芯的眼睛,“好歹给我一个名分,让我能陪在你身边,好么?”
池芯脸上的温度不自觉上升,她点点头,又转了转眼睛。
“明天不想吃牛肉饺子。”她突然说。
景修白愣了一下,忍俊不禁:“好,你想吃什么,三明治,阳春面,瘦肉粥?”
“瘦肉粥。”池芯说。
天地静谧,只有两人的说话声。
他们闲聊着走了很远,直到景修白提议找个地方休息,池芯终于做好了心里铺垫。
她拉住景修白:“原本我觉得这是我的私事,不用和你们任何一个人说,但现在你是不同的了,这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景修白停住脚步,神色间有种包容的温和:“你说。”
这一晚,他们谁都没有睡。
当磅礴的日光从天边洒落,包裹住整个水乡小城,亲密地靠坐在河边的两个人动了。
“我不想骑机车了。”池芯说。
她在空地上操作了一下,一辆性能颇好的越野车凭空出现,车后座里还放了一些水和简装食物。
景修白也站起身,神色间丝毫看不出他昨晚经历了多大的震撼。
“我早就说,你肯定装了辆车,还不承认。”他打开副驾驶的门,“上车吧大小姐,感谢你好心不再折腾你可怜的男朋友了。”
池芯平静的脸又瞬间有些羞涩。
在上车之前,景修白屈起食指,在池芯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作为强行折磨他这么久的惩罚。
从可靠的同伴升级成了男朋友,池芯心里一时转变不过来,但是日常的相处中,除了景修白的温柔更加师出有名,倒是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毕竟两人相处的时间太久了,久到早已经习惯了对方。
那座小城已经被抛在了身后,承载着那一夜的星光,池芯想着等梅花再开的时候,可以回来看看。
换了越野车之后,两人的速度更加快了几分,两天之后,就来到了拉斐尔实验基地的定位。
下车之后,池芯放眼望去,只看到了一片旷野。
尘沙吹拂,也许是因为气温的回凉,以及近期下的几场雨,地面上有些草木露出细小的嫩芽,看上去倒是生机勃勃。
“是这里吗?”
景修白看到这一幕也皱了下眉,“我已经演算了很多次,应该就是这里。”
他低头摆弄着他的万能手表,池芯就抬步走上旷野,四处查看。
突然,她的目光定在了一个角落。
“景修白,你过来。”
景修白依言凑近,顺口说:“你要不要考虑换个称呼?每次听到你叫我大名,我就觉得出事了。”
莫不是这就是大名恐惧?池芯脑子一打结,回复:“好啊,景师哥。”
景修白目光明显一愣。
池芯也后知后觉,这称呼她以前隐瞒身份的时候叫过,但是现在换了种关系,怎么听起来就有种莫名的……se气。
最后还是景修白将思维拉了回来,他摆出严谨的学究面孔,凑到池芯身边:“那么你是想让我看什么,池学妹?”
池芯脸有点发烫,她轻啐一口,脚尖踢了下面前的幼芽:“你看看这个,好像不太对劲。”
这些幼芽乍一看没什么问题,但当凑近之后,却能看出来,它们似乎不是自然长出,根基十分不稳,风吹过都几乎要将它们吹倒。
景修白蹲下/身,伸出手指一拨楞,竟然直接将它连根拔了出来。
池芯目光一凝,她也跟着蹲下来,就着翻出土的幼芽,她毫无顾忌地伸手去扒拉土。
几下就扒出机械的一角。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凝重的神色。
他们默契地分了两个方向,一起动手深挖,果然不一会儿,一台医用仪器的顶部完全曝露出来。
“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池芯看向广袤的旷野,眼里浮现出一丝绝望。
“只能是这一个结果了。”景修白轻轻抹去仪器标签上的尘土,“拉斐尔提前设定好了程序,一旦他身死,这里的一切都会被掩埋,他做的准备很充足,连掩饰都找好了。”他瞥了一眼倒在一旁的幼芽。
池芯站起身,久久不曾说话。
景修白沉默片刻,说:“虽然在这种情况下,哪怕娄辰的身体在这里,能活下来的可能性也……”
他没有说下去,但是谁都知道他后面的内容。
池芯转过身看向他,在她的目光下,景修白声音放轻:“但是如果不想放弃,我们就找。”
找,怎么找。
这片旷野一望无际,面积少说也有几百上千公顷,而且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他们两人,该怎么找?
景修白完全将决定权交给了池芯,在她还没有做出决定的时候,只是守在她的身边。
几分钟之后,池芯低声说:“我想找到他。”
景修白说:“好。”
“他不喜欢这里,哪怕死去了,他也不会想沉睡在这个地方的。”池芯抬头看向景修白,“他对抗了自己的命运,没有向拉斐尔低头,没有成为他手中的刀,他应该得到更好对待。”
景修白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那我们就找到他,把他带回去吧。”
“嗯。”池芯露出笑容。
说是找娄辰,既然要动起来,肯定不能只找他一个。
从池芯空间中现有的材料,再加上周围的树木,居然被景修白组装成一辆基础的挖掘机,人不能上去,但是可以控制它进行挖掘工作。
池芯力能扛鼎,景修白的异能也不是柔弱摆设,当两人开始挖掘,效率竟然也不慢。
只是废墟的面积实在太大了。
在找寻娄辰的过程中,景修白将所有挖出来的,没有彻底损坏的药物都收集起来,虽然经过爆炸之后,这些样品的数量少得可怜。
“这些都是锦上添花,即使一个没有也没事。”景修白安抚地对池芯说,“我和父亲不用依赖他的东西。”
“哦……”池芯拖长声音,“也就是说,你一开始要跟我一起出门的借口,压根是你自己编出来的咯?”
景修白低下头干活,不说话了。
两人就像两只勤恳的蚂蚁,在偌大的土地上挖来挖去,直到整个锁定的范围都被他们翻了个遍。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他们一直没有放弃。
直到第三周的某一天,池芯正在拿着铁铲飞速铲土,景修白操纵着挖掘机在另一边作业,在他们身后,整个废墟基本被暴露出来,能够看出实验基地原本的大概轮廓。
池芯一铲子下去,铲到了某个硬质的东西,她见怪不怪,想着应该又是某个仪器该出土了,下手的力道轻了一些,将它周围的土都铲开。
然而铲着铲着,她看到露出来的,形状似乎和之前出土的仪器不太一样,它是长方形的,形似一口棺材。
一种预感在心头浮现,池芯握着铲子的手都有些轻微发抖。
“景修白……景修白!”她第一时间呼唤狗头军师。
景修白直奔过来,池芯指着被她挖出来的东西,声音发颤:“你看看,那是个什么东西?”
景修白按下她的肩,而后走到坑前,看了一眼后操控挖掘机过来,在他的小心操作下,一台类似营养仓的仪器被抬了上来。
池芯站在旁边,屏住呼吸看着景修白清理营养仓的表面,迟迟不敢靠近。
景修白知道她心中的忐忑,兀自将表面清理干净,在标签显露出来那一刻,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
他走到池芯面前,看着她紧张的面容,轻轻点了下头:“我们成功了。”
池芯激动地一把抱住了他。
那么多天的辛苦,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回馈。
也许是因为娄辰实在太过重要,他的营养仓居然能承受得住爆炸的冲击,只是因为失去电力和能量补充,一直靠着营养仓内部的消耗,几乎弹尽粮绝。
饶是如此,他还活着。
当娄辰微微起伏的胸膛从营养仓里露出来时,池芯眼前陷入模糊,景修白揽住了她的肩。
幸好,他们坚持下来了。
幸好,他们没有放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