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发现什么了吗?”谷崎润一郎这几天和荒木空世相处,已经能够辨别出荒木空世的表情了——虽然说这位好看得不可思议的同僚其实表情也很好读懂就是了。
“嗯……发现了一个线索,不过可以交给我吗?”荒木空世礼貌地对谷崎润一郎露出了一个笑容,“我会处理好的。”
谷崎润一郎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唔……但是这个案件错综复杂,已经从中牵连出了不少案件,最后的真相恐怕也不会太简单。”
橘发的异能力者已经察觉到了这个案件最后恐怕不是武装侦探社能够处理得了的,但是在思虑再三后,他还是提出了要与荒木空世一同前往的请求。
“我知道空世君的能力很强大,也并不需要我这个帮手,但是我的异能力【细雪】能够减少许多麻烦——况且,委托人太郎先生对他妹妹的爱让我动容,如果我的妹妹失踪了,我也会不顾一切地找回她、并且会报复所有伤害她的人。”
谷崎润一郎细声细气地说道,这个看上去腼腆的青年在这一刻目光十分锐利而坚定。
“所以就当是为了了解我的心结,拜托你了,空世君!”
谷崎润一郎毫不犹豫地向荒木空世鞠躬请求。
荒木空世一开始的确是打算拒绝的,如果带上一个人类,那么许多不能被看到的能力就无法使用了,但是谷崎润一郎最后的话语打动了他——毫无疑问武装侦探社的人都拥有着一颗正义之心,谷崎润一郎能够成为侦探社的社员,自然也拥有着能够被认可的资质,但是此刻他却说出了无异于践踏法律的话语,不过却非常得荒木空世的心。
如果他所看重的人类受伤了,荒木空世才不会纠结那到底会不会践踏法律、自己是不是犯下了无可挽回的错误,杀了就完事——不,杀掉还无法解他心头之恨,非得把灵魂也抽出来,压在地狱之火下焚烧个三千年才稍微解气。
况且他难道还护不住区区一个人类吗?
于是荒木空世自然是点头答应了。
荒木空世根据那图纹上的气息,锁定了气息最浓厚的地点,至于其他零零散散的部分,则交由了武装侦探社的其他成员去处理,这也算得上是难得的全员出动的任务了。
谷崎润一郎按照荒木空世的提醒赶到飞机场时,被毕恭毕敬地请入到了贵宾通道,然后坐着专车被送到了私人的停机坪,停机坪上停着一辆飞机,对飞机并不太关注的谷崎润一郎也能够看得出来这绝对价值不菲。
“呃,虽然的确是知道要做飞机去……但是没想到居然是私人飞机……”
谷崎润一郎浑身不自在地坐在了柔软又宽敞的座位上,训练有素的空姐露出了得体的笑容,并且温柔地询问着他要不要来点酒饮。
谷崎润一郎扫过空姐递上来的菜单,虽然没有标注价格,但是那只耳闻过、绝对没有品尝过的酒类罗列在菜单上,惊得谷崎润一郎差点没跳起来:“请给我一杯清水就好。”
他最后勉强道。
在笑容得体的空姐退下后,他凑近荒木空世,不安地问道:“私人飞机的机票应该很贵吧?侦探社可能没办法报销……”
荒木空世怡然自得地品尝着各类红酒与美食,在听到谷崎润一郎的询问时,他露出了不解的神情:“不需要机票的,飞机是我的。”
简明扼要的话语让谷崎润一郎哑口无言,虽然去过太宰治买下的古堡,倒是对他们有钱的程度已经有所了解,不过没有想到原来荒木空世才是里面最有钱的吗?
最多只坐过经济舱的谷崎润一郎被震撼到了。
之前他前来时,还在内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接下来要闯进去的地方说不定全部都是敌人,举步维艰,但是现在他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可以完全平放下来、宛如一张床的椅子上,饿了有牛排之类上等的菜肴,还配有鸡尾酒与葡萄酒,甚至还能够在飞机上沐浴!哪怕只是淋浴,也足够让人享受了。
所以在抵达敌人大本营之前,谷崎润一郎反而精神更加饱满了。
他没有询问更多的事情,就算是同僚也要保持应有的社交距离,况且现在问题的关键并不是这个,而是他们该如何潜入敌人的大本营,然后将生死不知的灯子小姐救出来。
在即将抵达目的地时,荒木空世从睡眠中醒了过来,然后安排起了接下来的计划。
在听到谷崎润一郎刻意压低的声音时,荒木空世恍然大悟,随后道:“不必担心,他们都是我的部下,不会泄露计划的。”
这些人以前都是新神教的信徒,因为荒木空世不喜欢被供奉在冰冷的神台上,所以这些信徒摇身一变,成为了株式会社的员工,专门为荒木空世服务。
“我让他们先调查了一下,这座岛是专门为世界各国的上流权贵服务的,除了日本的财阀外,英国王室,法国贵族,美国老钱们都会来到这座岛上寻欢作乐。”
“光是有钱还不够,还得有权利与人脉,而且新的会员必须由老会员带入,这座岛才会接收。”
在听完荒木空世说第一句话时,谷崎润一郎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可……可灯子小姐只是小小的应召女郎,她怎么会被拐到这种地方?”
应召女郎的灯子和权贵们寻欢作乐的专岛,实在是不相匹配。
“因为除了供那些家伙寻欢作乐外,这里还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荒木空世回答道,双眼里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想想看吧,在新闻和报道中,这些有钱又有地位的权贵们能够得到的东西都摆在他们面前供他们挑选,他们需要更多的刺激才能满足被拉高的愉悦阈值。”
谷崎润一郎的心沉了下去,脑海里闪过了无数肮脏又恶心的猜测:“难道说……是‘狩猎’吗?我、我曾经听说过,一些权贵为了追求刺激,会把人类当做猎物,让他们四处逃窜之后,对他们进行追杀……就像是狩猎动物一样。”
据说有人将这个权贵丑闻报道出来时,世界哗然,在这个人类已经步入科技时代的社会,难以想象竟然还有人能够凭借着权利与财富,而肆意妄为地践踏另一群人类的尊严与性命。
荒木空世没有再说话了,让谷崎润一郎沉默着调整自己的心态。
“我们能把那些人都救出来吗?”
最终,他只是无力而苍白地这么询问道。
“这恐怕很难。”荒木空世平静地回复道,“除非把所有人都杀光,否则的话那座岛上的大部分人都会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
谷崎润一郎没有说出要将真相公布出去的话语,因为当初将类似的丑闻报道出去的那位记者,以绝不是自杀的方式被‘自杀’了,这位记者似乎在死去前已经预料到了死亡即将来临,甚至将自己的孩子都送往了西方国家的触角无法肆意妄为的华国。
况且就算报道出来又能如何?那些参与者在交了一笔罚金后活得依然滋润,被推出来的替罪羔羊离奇在监牢里上吊自杀了,而他们寻欢作乐的地点只是又换了一座岛屿而已,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无功的。
无法撼动的巨墙,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上,让人生出糟糕的无力感与沮丧。
认识到现实的残酷,谷崎润一郎好一阵子没有说话,如果不知道的话,他或许还能只是产生遗憾,但是明晃晃地袒露在他的眼前,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实在是很折磨人,尤其是折磨他胸腔里的那颗正义之心。
荒木空世扫了他一眼,想了想,出声安抚道:“事情并不是这么绝对,或许会有转机。你我都是生面孔,不管要做什么,都得先潜入岛上才行。”
空姐再次登场,她们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西装,让谷崎润一郎换上,然后便开始了化妆——将橘发青年清秀的五官画得浓密一点,让他腼腆的神情顿时变得傲慢又深邃,身上喷着昂贵又限量的香水,从头到尾的着装都展现着一个词,那就是“昂贵”。
“真的要打扮成这样吗?我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孔雀——”谷崎润一郎看着全身镜里映照出的自己,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根本不认识自己了。
“相信我,这是有必要的,衣服在这里便是战斗的盔甲,能够帮你省去很多麻烦。”在一边忙碌的空姐这么说道。
荒木空世也从拉着的帷幕之中走了出来,他此刻穿着一身绣着暗纹的白色西服,肩膀上披着用金丝描边的深蓝色斗篷,乌黑的长发被梳了起来,没有更多的装饰,仅仅用一根发带系着,但仅仅只是如此,他便宛如美丽昂贵的珠宝一样,毫无疑问地夺走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谷崎润一郎也看得目瞪口呆,虽然他知道荒木空世有着难以形容的美貌,但是在看久了之后,再美的脸也会习惯,只是此刻乔装打扮一番的荒木空世,让他也不由得口干舌燥起来——这并不是代表着他对荒木空世动心了,而是人类对于美好的事物本能的好感而已。
“我们这样不会很醒目吗?”在看到荒木空世的打扮时,谷崎润一郎有预感,他们这一行绝对会备受关注的。
“会,不过这不是更方便了吗?”荒木空世勾起了嘴角,“不会有人相信如此醒目的我们会去做掩人耳目的事情。”
这座岛屿既然地处大海之上,自然有港口与停机坪,他们的飞机盘旋了一阵子,便在塔台的指挥下准备着陆。
当飞机停稳时,荒木空世理所当然地走在了最前面,谷崎润一郎虽然很不习惯,但为了避免露出马脚,也尽量做出很习惯的模样。
“欢迎来到神秘岛!”
机场的管理者穿着燕尾服迎了上来,他的目光扫过了这两个生面孔,礼貌地询问道:“不知您的引荐人是哪位先生?”
谷崎润一郎的手心都冒汗了,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于是干脆面无表情。
荒木空世报出了一个名字,管理者露出了恍然的表情:“原来是那位先生啊,他的确预约过——您请,我们会引导贵客去往酒店,请放心,一定会让贵客宾至如归!”
在这座不算大的荒岛上,建立起了豪华酒店,这只有非常人的财力与权利才能做得到,谷崎润一郎坐上浑身散发着金钱味道的轿车,而这一路上看到的也根本无法让人想象得到,这居然会是在一座没有在地图上标记出来的荒岛上。
但是谷崎润一郎完全无法放下心神来欣赏这来出自人类伟力的造物,直到他们抵达了酒店,入住到了比五星级酒店更加豪华的房间里,谷崎润一郎才骤然长舒一口气,松了松喉咙上系着的领带。
出于谨慎,他并未立刻说出和灯子有关的话语,不过在荒木空世说这里面并没有窃听器与监视器后,谷崎润一郎才真正地放松了下来。
“不知道灯子小姐现在怎么样了……”他担忧地喃喃着,如果他猜测的没有错,那么被带到这种地方来的灯子,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她应该还活着,像这样的‘狩猎’节目会被当做压轴,直到各方的权贵都到齐了,才会正式开始。”荒木空世淡淡地回复道。
“所以我们还来得及。”
荒木空世的话语让无形压在谷崎润一郎肩膀上的重担卸了下来,他活动了一下肩膀,询问道:“那么我们接下来做什么?如果要找到关押她们的地方,今晚的时间可能不够。”
这座岛虽然看着很小,但是五脏俱全,如果要把岛上的酒店、赌场、饭店全部找一个遍的话,那一晚上的时间是绝对不够的。
荒木空世也在思索,但是很明显,地毯式的搜索目前是行不通的,时间会不够。
“去赌场吧。”黑发的少年站起身,“就算有资格进入这座岛,但不是所有人都能获得最好的待遇。”
岛上游玩的这些人对于中低层的普通人有着天堑之别,但是在内部他们也被划分为了三五七等,这种滋味也只有处在阶级内部的人才知道有多么痛苦。
赌场会为了讨好一些人而暗中出千让那些人赢,那么自然也有被当做贡品献祭掉的败者,荒木空世的目的便是找到这些败者,然后从他们的口中套话。
谷崎润一郎只觉得今日一天实在是跌宕起伏,他被带上了私人飞机,然后还做了一个夸张得不得了的造型,现在还被荒木空世塞了一大堆的筹码,每一块筹码都代表着一百万美元,而他现在正坐在桌前,周围是自己不认得、但身份一定很尊贵的外国人,要和他们赌大小。
“我不行的!还是你来吧!”谷崎润一郎压低的声音变了调,他从未触碰这么多的钱,光是想想这些筹码代表着多少现金,他眼前就一阵摇晃。
“没关系,输赢并不重要。”荒木空世安慰着他,“其实这个很简单的,你选择喜欢的数字,然后把筹码压上去就行了。”
问题的关键并不是这个啊!
谷崎润一郎欲哭无泪,但是荒木空世却不容置疑地让他坐了下来。
进入赌场前被侍者送上的耳机传来了即时翻译的话语,让来自不同国家的人能够自由地交谈,但是即便如此,隐形的歧视链依然存在,对于明显有着亚裔面容的谷崎润一郎与荒木空世,这些金发碧眼、高鼻深目的外国人们,虽然露出了礼貌的笑容,但那骨子里透出来的不以为然着实刺痛自尊心。
当然,这些目光落在荒木空世的身上时,多少变成了惊艳与打量,这其中到底有多少人寻思着该怎么把明显是客人的荒木空世也弄到手时,赌桌上已经开始了新的局盘。
谷崎润一郎抓着一枚筹码,放在了一个数字上,那是他妹妹的生日,既然荒木空世说了让他挑个喜欢的数字,他便选择了这个,至于颜色到底是红色还是黑色,他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和自己妹妹发色一样的黑色。
“一枚太少了,至少十枚起压。”荒木空世低声吩咐道。
谷崎润一郎放上筹码时,已经在催眠自己这不是钱,只是巧克力金币而已,这样想倒是缓解了他的紧张。
红黑色的□□开始转动,除了谷崎润一郎以外的客人也不说话了,盯着□□,看那小球到底会花落哪一格。
谷崎润一郎的心脏也随着那开始逐渐减缓速度的小球而不断地跳跃着,他死死地盯着格子,当小球速度越来越慢,同时也越来越靠近他所压的数字时,他的呼吸几乎已经轻得听不到了,额头上流下来的汗水也顾不上擦。
当小球终于停下时,谷崎润一郎才仿佛从深深的海底重回人间一样,小球落入到了他压中的数字格,因为无人和他压同样的,所以桌面上的筹码将归他一人获得!
这一球让不少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谷崎润一郎的身上,甚至有金发碧眼的外国人露出了和善的笑容,走到他的身边,祝福着他的好运。
谷崎润一郎晕乎乎的,但他依然记得荒木空世的叮嘱,在下一局开盘时,压上了谷崎直子生日号码的另外两位数,简直就像是被幸运女神亲吻过一样,谷崎润一郎压中的数字就没有不中的,这让负责这桌的荷官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位先生,能麻烦您和我们来一趟吗?”
在谷崎润一郎又一次大获全胜后,赌场的管理人终于忍不住带着打手出场了。
谷崎润一郎不动声色地扫过周围,确认荒木空世已经悄悄地离去时,他露出了傲慢的神情,不悦地说道:“怎么?我赢了就来阻止了?这里难道不是为了让来访者高兴的吗?”
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由谷崎润一郎吸引注意力,然后荒木空世会趁机潜入寻找线索。
虽然谷崎润一郎也提出过由能够隐藏身形的自己去潜入,让荒木空世来吸引注意力更为合适,但是荒木空世却道:“在这种地方一定会有异能者把守,比起只能隐藏身型,却无法覆盖嗅觉与听觉的你,能够催眠的我更加合适。”
不过谷崎润一郎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今晚会一路顺畅地赢下来,他以前可从未有过这样的好运气,想来想去,恐怕也只有在进场前,荒木空世在自己手心上画下的奇特符号能够解释了吧?
既然如此,那么就让他更加引人注目一点,为荒木空世提供更多的时机。
而荒木空世之所以会把引人注目的任务交给谷崎润一郎,是因为他要去的地方并不是关押灯子的地方,而是这座岛的正中央。
他太清楚那些神明的本性了,如果这座岛是祂选定的神庙,那么最为尊贵、最能体现地位的中央,一定是被神社所占据。
至于谷崎润一郎所猜测的‘狩猎’,也并不存在于这座岛,来自平民家庭的橘发侦探社员并不知道,若真的存在这种血腥的狩猎,那么也不会有这么多女性权贵络绎不绝地前来了——毕竟大部分的女性都不中意这种过于野蛮的活动。
但荒木空世并未纠正谷崎润一郎的误会,毕竟比起上流阶级的人类作为敌人,对手是无法反抗的神明要更加令人绝望。
所以灯子等人的作用只有一个,那就是选定一个好日子,被洗干净后送到不知名神明的御座上,而信徒们以此来换取虚空之中那位神明的眷顾与垂怜。
荒木空世推测的没有错,在没有霓虹灯光的岛屿正中央,在郁郁葱葱的丛林之中,大理石堆砌而成的粗犷庙宇,静静地伫立在了黯淡的星光之下。
他平静地向前走着,手臂自然而然地放在身侧,那厚重的石门在荒木空世靠近时,无风自动地向他敞开了,庙宇的长廊幽深,大殿宽敞,在尽头处神明的雕像黑黝黝的眼睛注视着不请自来的客人。
“竟然连雕像都有了。”荒木空世厌恶地皱起眉头,“滚出来。”
他的声音又冷又淡,并不算响亮,但是下一刻环绕在雕像附近的香烛剧烈地摇晃着,让原本明亮的烛火变得昏暗不定,仿佛那些光芒找不到的黑影之处,隐藏着可怕的窥探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