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木空世伸出手,那如同牛奶一样的雾气从他的指尖轻飘滑过,原本和他一起来的异能者全部都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他还站在原地。
他感受了一下雾气中弥漫着的力量,察觉到里面蕴含着空间规则,大佐和其他人恐怕是被这些白雾带到了另一个位面空间里,而触发的媒介恐怕就是所谓的异能力了。
看来原本是为了保护荒木空世而派出来的异能者保护小队,反而倒是先他一步成为了人质。
荒木空世略略思索,随后还是按照原本的计划,步入了那门窗都布满了弹孔与灼痕的珠宝店——这里是某个海外组织掩人耳目的洗钱所,更是储存着不少珠宝首饰,然而现在那原本纤尘不染的展示柜被全部砸烂,垫在天鹅绒上的珠宝不翼而飞,墙壁上优雅又奢华的装饰品似乎也被战斗波及到,缺头少尾,狼藉一片。
灯光黯淡地闪烁着,照耀在弥漫着的白雾上,让这如同幽灵一般无形无状的雾气染上了淡淡的色彩。
荒木空世走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原本厚实的绒毯也残破不堪,若是不注意的话,会被落到绒毯坑洞下的子弹空壳给绊倒。
既然白雾在这里,那么制造出白雾的异能力者应当也在这个附近,荒木空世环顾四周,并未找到可疑的人物。
“看来对方藏在这雾气之中啊……”
荒木空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这些雾气缠绕在身上的感觉,但若是想要抓住隐藏起来的敌人,恐怕还真的得进入到这雾气之中才行。
他犹豫了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下定决心,正当荒木空世打算破解开白雾的规则进入其中时,那浓稠的白雾一如出现时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然而和荒木空世一同前来的三位异能者身影却是并没有出现在原地。
荒木空世向前走了几步,发现了他们——然而刚才还活生生的人,此刻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在这短短的几分中,和他一起前来的异能者全军覆没,大佐的眼睛瞳孔放大,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他直到临死前也十分惊恐的东西,他半个躯体被埋在了墙壁里,像是被溺死一样。
但是大佐的异能力十分强大,他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毫无还手之力地杀掉,而且这半埋在墙壁中的模样,完全像是出自他自己之手——难道说敌人已经强大到了让大佐绝望到自杀的程度了吗?
荒木空世再环顾了一下四周,原本护送着他的异能者包括大佐在内有三名,一名远攻型异能者、一名近战型异能者,以及大佐这样可攻可守的异能者。
然而现在这三名异能者都死去了,其中有一个甚至还飞到了天花板上,鲜血从垂下来的手臂上滴答淌下。
荒木空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而此时,一个轻柔又醇厚的声音从他的另一侧响起:“如果是想要捡漏的话,如你所见,这里已经被洗劫一空了。”
来人有着一头漂亮得宛如白雪一样的银发,周身浮荡着的空灵气质,与此刻昏暗狼藉的房间非常不衬,就像是某个贵族家的少爷从觥筹交错的宴会上直接落跑到这里来,好奇地冒险一样。
“我对珠宝没有兴趣,不过都是一些死去的石头而已。”荒木空世淡淡地回答道,“所以我不明白,那位一手造成了这种局面的白麒麟,为什么会把珠宝洗劫一空。”
银发的青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轻轻地闷笑了起来,这个笑容宛如洁净的百合花一样绽放着,光是看着便赏心悦目:“说不定白麒麟抢劫的目的其实意外地简单,因为很无聊,看见了那些漂亮的珠宝后,内心被宝石润泽的光芒触动了而已。”
“那他的内心一定很空虚。”荒木空世冷漠地给那位素未谋面的白麒麟定义道。
银发青年愣了愣,那微微瞠大眼睛的模样让他原本疏离空灵的模样顿时变得距离人间更近了一点。
“人类不都是如此吗?为了钱财和名利汲汲营营,到头来什么都没有留下,什么都是空茫的。人类生来内心就有空洞,而白麒麟的只是更大一点,没错……珠宝的光辉也只能让他满足一瞬,在那刹那之后,徒留给他的是更深邃的寂寥与空虚。”
涩泽龙彦喃喃自语着,他这一次认真地打量着荒木空世,那双红色的眼睛扫视着眼前之人。
“既然你能够一口断定他的内心有空洞,那应该也会知道能够填满他内心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吧?”
涩泽龙彦嘴角嗪着笑,逼近了荒木空世。
荒木空世的容貌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他的身型修长,偶尔走在路上会被误认为是在职模特,但是那时不时冒出来的干净纯然让他的气质看着更像是少年,而他此刻说出来的话语,在明知道对面的银发青年极有可能便是那让不少黑手党和地下组织闻风丧胆的白麒麟,他的回复依然简明扼要。
“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荒木空世反问道,“他既不是需要我关注的幼崽,也不是隶属于我的人,我为什么告诉他?”
“哈哈哈哈哈哈……你说得没有错。既然你不告诉我,那我就自己来确定吧!”涩泽龙彦放声大笑了起来,他不再扮演仿佛误入此地的富家公子,露出了属于超越者白麒麟的冷漠与傲慢。
“——来吧,让我看看你的宝石,是否能够填满我内心的空洞!”
荒木空世久久未回,而大佐和其他的异能者们也迟迟联络不上,太宰治带着强烈请缨的芥川龙之介前来调查,看到的便是狼藉的战场,以及死相凄惨的□□异能者们。
在看到大佐的尸体时,哪怕是向来自认为冷情冷心的太宰治眉头也皱了起来,面色凝重,而芥川龙之介也沉默地低下了头,向这位忠实可靠、又经常照顾其他成员的干部表达自己的敬意与沉重的叹惋。
“……”太宰治带上手套,翻查了一下其他两个异能者的尸体,果不其然,他们也都是死在了自己异能力的手下,这诡谲的画面简直宛如绝望的自尽般。
“太宰……先生,有查到什么吗?”芥川龙之介咬了咬牙,哑声问道。
“这是白麒麟的手笔,也只有他才能做到这种事。”太宰治取下了手套,看着被其他港口黑手党的成员小心取下然后安置在地上的三具尸体,颔首鞠躬致意。
“没有见到空世先生……莫非他也遭受白麒麟毒手了吗?!”芥川龙之介心头悚然,心神一震,喉咙便冒出痒意,脸色肉眼可见地迅速苍白起来。
早在龙头抗争的开端之前,芥川龙之介在得知妹妹和小伙伴都被高濑会掳走后,陷入了焦躁的状态,若不是太宰治看不下去,点醒了他,恐怕他会一直沉浸在负面情绪里。
而这一次的绑架案件也让芥川龙之介坚定了留在港口黑手党的打算:等荒木空世去到了另一边,说不定会有许多素有仇怨的敌人打算借此打击报复,留在港口黑手党,芥川龙之介也能够震慑那些宵小之徒。
而现在港口黑手党遇到了麻烦,据说和自己同龄的少年在救出人质的行动中得到了不少功劳,甚至成为了黑蜥蜴部队的正式成员,芥川龙之介一下子便体会到了紧迫感。
不管是为了荒木空世、还是自己、或者是妹妹,他都得抓住机会,在这次龙头抗争中让森鸥外注目才行。
太宰治没有分析错,芥川龙之介的确对在黑暗中生存十分游刃有余,芥川银也是这对兄妹本身也很有才能,龙头抗争里有不少成员、甚至是干部和干部候补死去,他们因祸得福,在这一次的混乱中崭露头角。
但是此刻荒木空世失踪的消息,还是让这个未来被寄予厚望的特级异能者流露出了绝望的目光。
“可恶……如果在下再强一点,空世先生就不会遭受这种危险了……可恶!”
太宰治啧舌,他扬手扇了这个心神震荡的黑发少年一巴掌,冷冷道:“空世还活着,他恐怕被白麒麟给抓走了,现在你需要做的不是自怨自艾,而是抓紧时间寻找线索,然后把他救出来。”
芥川龙之介苍白的脸颊上红了一块,他的动摇和绝望似乎被这一巴掌给扇走了,让他整个人都变得理智而清醒:“……你说的对,在下太不成熟了。”
太宰治转身,目光巨细无遗地在这栋金库里寻找着线索,既然包括大佐在内的三名异能者都是死在这个现场,那么荒木空世一定也是在这里失踪的。
太宰治很难说清楚自己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他的一部分理智而冷静地分析着情况,不放过任何可疑的痕迹,推测着白麒麟将荒木空世抓走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另一部分却又漠然地感受到自己内心似乎被撕裂开了一大半,那鲜血淋漓的伤口还在不断地抽搐着,明明应该很痛,太宰治却不可思议地感受不到分毫。
“空世,请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太宰治的呢喃飘散在充满硝烟与铁锈味的空气里,向着遥远的天际飘去。
荒木空世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用黄金打造而成的床上,这张床上垫着的是丝绸与天鹅绒,手摸上去丝滑柔顺的触感比京友禅的和服更加舒适亲肤,而若是放远视线,便会发现视野被这张黄金床上方的支架垂落下来的轻纱帷幕遮挡住了。
他动了动,发现有一条锁链扣在自己的左手腕上,眼下这幅情形宛如被囚禁起来的公主一样,被囚禁在了这个牢笼里。
荒木空世坐了起来,随着他的移动,缀在帷幕上的珠宝也晃动起来,宛如风铃一样彼此碰撞着,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像是在提醒着牢笼的主人,被掳来的人质已经醒过来了。
没过多久,银发的青年便款款走出,出现在了荒木空世的面前:“看来你睡得很好,港口黑手党史上最年轻的干部,荒木空世君。”
荒木空世并不好奇银发青年是怎么知道自己的,他并没有询问对方是谁,而是抬起了自己的左手,冷冷道:“给我解开。”
他方才已经试过了,自己目前的力气没有办法扯开这条锁链,恐怕材质是对方精心挑选过的。
“这可不行。”涩泽龙彦优雅地笑道,“在我研究完你的秘密之前,都不能给你解开——不过你可以好好地参观一下我的收藏室。感恩吧,你是第二个被我邀请,能够拥有这项殊荣欣赏到这些美丽的人。”
涩泽龙彦原本没有打算将荒木空世带走的,即便最开始荒木空世没有被卷入到白雾之中,他的‘异能力’也没有变成珠宝出现在涩泽龙彦的收藏室里,但最初并未在场的涩泽龙彦只觉得或许是荒木空世运气好,被那三个异能者保护着没有被卷入到白雾之中而已。
但是在又一次放出白雾,却没有见到荒木空世被吞噬进去时,涩泽龙彦愕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依然好端端站在雾气之中的荒木空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这不可能!所有的异能者都无法逃出我的白雾才对!”
荒木空世很平静,并没有自己孤身一人对付白麒麟的恐惧,他淡淡地说道:“那是因为你的异能力规则对我无效。”
和人类相处久了,荒木空世多少也学到了一些坏习惯,比如说话喜欢留一截,故意误导他人。
异能力规则对他无效,这既有可能是荒木空世本身持有的‘异能力’刚好可以和涩泽龙彦的抵消,也可以被解读为他的异能力远在涩泽龙彦之上,所以涩泽龙彦的白雾才无法将他吸收到另一个空间位面里,端看涩泽龙彦怎么解读了。
心高气傲的涩泽龙彦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可能性,尤其是荒木空世的异能力或许还在他之上,这一点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但涩泽龙彦面容上流露出来的狰狞与冷酷只出现了短短一瞬,他又恢复了原本优雅高贵的神情:“你很有趣,看来有深入研究的必要。”
白麒麟百无禁忌、肆无忌惮,况且被抓走的也是需要被消灭的港口黑手党组织的成员,从道德伦理上也无可指责——当然,涩泽龙彦也不在乎。
所以他将荒木空世掳走了。
荒木空世毕竟还是太单纯了,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能够不需要肢体接触,就能将人类脆弱的躯体迷晕的喷剂。
虽然已经把躯壳的硬度调整到了最高,但是人类的器官还是太脆弱了一点,一旦被侵入到内部,就算是荒木空世也只能按照物理规则昏迷过去。
荒木空世醒过来后,涩泽龙彦倒像是以为热情好客的主人,在为他的贵客介绍着这些黄金、银块、珠宝、首饰、古董的来历与价值——这其中甚至还有一些异能者的头颅,经过精心的处理后和那些古董与摆设品一样,被呈放在木架上。
收藏室里的呈放木架从地面一直延伸到高耸着的天花板,放眼望去密密麻麻,足以让拥有密集恐惧症的病人当场发病昏厥过去。
“如何,我的【龙彦之间】很棒吧?”涩泽龙彦拽着绑在荒木空世左手上的锁链,沿着展示柜向前走着。
荒木空世见过太宰治送给自己的来自罗曼诺夫王朝的珍宝,对于这些粗犷的宝石并没有兴趣,看久了反而会觉得花里胡俏:“不过如此。”
涩泽龙彦短促地笑了一声:“那么这些呢?这些是我从某个海外组织的金库里找到的,大概是打算将这些珍品运送到海外进行拍卖吧,幸好被我发现了呢。”
他指了指一尊大佛,语气轻松地介绍道:“那是京都山能寺庙里国宝级的药师佛像,眉心镶嵌着的白毫也是相当稀有的珍品。”
荒木空世扫了一眼佛像,兴趣寥寥:“只是人类强行附加上去的价值而已,横滨郊外的山上也有不少石头与树木经历过风吹雨打、历史变迁,它们没有什么区别。”
当然,这番话也只有拥有无限时间的荒木空世才有资格说,但涩泽龙彦并不知道眼前的黑发少年,不过是披着人皮的另一种存在。
黄金、珠宝、古董都无法让荒木空世动容,涩泽龙彦脸色微微一变,表情冷了下来:“看来你觉得我的收藏品很无趣?”
他的声音里凝聚着风雨欲来的低沉,倘若荒木空世再惹怒他,或许涩泽龙彦会撕破脸皮,让他彻底成为阶下囚。
荒木空世嗤笑一声,“连自己主人都无法取悦的收藏,你要怎么让客人觉得有趣?”
涩泽龙彦忽然沉默了下来,他面无表情的时候宛如没有半点情绪的人偶,在收藏室仅仅只有宝石的光辉闪烁的昏暗光线下,显得尤为可怖。
“你说得对。”这么说着的涩泽龙彦,抓着荒木空世,往另一个房间走去。
“既然白雾无法取出你的宝石,那么就用更加粗暴的手段吧。”
涩泽龙彦将荒木空世绑在了电击椅上,让他无法动弹。
只是在做这个动作时,涩泽龙彦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些破碎的画面,像是自己似乎做过类似的动作,那之后发生什么了,他却又记不清楚了。
因为抓不住让自己焦心不已、却又怎么都回想不起来的记忆,涩泽龙彦十分暴躁地对待荒木空世,他面无表情地一遍又一边加大了电流,等待着这个美丽的黑发少年露出各种丑态,把那藏起最深处的异能力结晶宝石给逼出来。
但是没有,荒木空世平静地坐在椅子上,从天窗飘落下来的血色月光在落到他身上时,似乎又变得澄清起来,银色的光辉让周围漂浮着的尘埃都熠熠生辉,点缀在被月光亲吻着脸颊与发梢的荒木空世身上。
涩泽龙彦捏着电流开关的手不知不觉中放了下来,他喃喃自语着,像是疑惑极了:“为什么没有反应?”
荒木空世动了动,电流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影响,毕竟他早有准备地把躯体捏造得十分坚固了,就连绑在四肢上的皮带也可以轻易挣脱,但是这张椅子坐得很舒服,而荒木空世也懒得起来,所以就舒舒服服地继续坐下去了,况且涩泽龙彦打开开关时,酥酥麻麻的电流通过背脊和手臂,就像是做按摩一样,让荒木空世反而变得更加舒惬。
荒木空世都快要睡着了,一时也没有接话,他最近出勤的次数比得上在先代首领麾下的总和了,虽然不会累,但是有机会坐下来好好休憩时,荒木空世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这倒是奇特的体质。”另一个不属于荒木空世、也不属于涩泽龙彦的声音响起,如同从雪国之中走出来的黑发紫眸青年,嘴角嗪着文雅的笑容,出现在了荒木空世的眼前,“倘若你不介意的话,涩泽君,能否让我接手他,仔细地研究一下呢?”
荒木空世记得这个声音,他睁开原本闭着小憩的眼睛,目光冷冷刺向这个新的访问者——这个男人的容貌、声音、甚至是那顶帽子,都让荒木空世记忆犹新。
能够让神明记住,哪怕是作为敌人,陀思妥耶夫斯基也算是荒木空世来到这个狭窄世界里的第一人了。
荒木空世因为太宰治失去了力量孢子而冷淡了不少,但是他对陀思妥耶夫斯基却还是记忆犹新。
毕竟就是这个男人背刺了荒木空世,害得他不得不失去了作为凭依媒介的躯体,结果就是在回去重新捏新壳子的期间,自己好不容易养大了一点、养胖了一点的幼崽竟然没了!
虽然将时间逆转,但是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好不容易重新找到的幼崽失去了才养了一点的神性,力量孢子仿佛不存在一样地消失了——如果这件事被其他的高维存在知道了,他一定会在万年一次的茶话会上成为话题的!
由此可见,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那一次背刺,的确给荒木空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他一出声,荒木空世就认出了他。
陀思妥耶夫斯基目光轻轻扫过荒木空世,甚至还礼貌地打了个招呼,荒木空世冷哼一声,扭过头,不想看他。
紫眸的俄罗斯人并不在意,他只是又问了涩泽龙彦一次,将他从熟悉的恍惚之中唤醒回来:“能把他交给我研究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