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田木一郎毕竟是跟着高濑会的老大风里来雨里去的二把手,能够活到现在除了他足够勇猛也足够好运外,还因为他对危险有着一定程度的预感。
不过方才出现的不详寒意像是在春日料峭中光着脚踩在泥地上时,身体条件发射地战栗,很快便如同夏日的露珠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小田木一郎还未松口气,便忽然发现门外似乎没有动静了。
就算人手都去狙击门外的港口黑手党了,但也不至于连一点声音也没有吧?
小田木一郎握住了一直不曾离身的爱刀,向一旁的部下使了个眼色,部下受到了指示,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来到了门边,他握住把手,轻轻地转动,然后在迅猛地拉开:“不许动!”
然而站在门外的竟然不是敌人,而是他们的组员,但最糟糕的是,他们竟然拿着武器,一副想要攻入这个总指挥房间的模样。
小田木一郎“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他眼底通红一片,厉声喝问道:“你们难道想背叛吗?!”
说出这番话的同时,他也在心底暗暗戒备,港口黑手党的人久攻不下,肯定会让异能者出手,这些部下说不定就是被异能者给控制了。
那些拿着武器的背叛者中还有小田木一郎最为看好的部下,他还准备等此事了结,就向首领推荐他,让他能够被提拔。
“小田先生,投降吧,我们不是那位大人的对手。”
而这位曾经被小田木一郎看好的部下,则苦口婆心地劝阻着自己的前上司不要那么固执。
“你们疯了吗?!难道你们都忘了,首领是如何优待你们的,又是忘了谁给了你们容身之处吗?!你们一定是被那个异能者给迷惑了心神,快清醒过来吧!”
小田木一郎呵斥着,同时也并没有放松警惕。
“小田先生,我们很感激首领收留了我们,但是高濑会并不是一个好的容身之处。”接替那位部下回话的,是另外一名成员,“你们能够站在安全的地方对我们发号施令,难道是不是因为我们拼了命的在战斗吗?!”
“凭什么我们拼命,你们就能享受?!”
高濑会发展至今,哪怕的确是按照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任侠之道发展,总有需要拼命才能获得提拔的底层人员,而高层在拼命过后,自然是要好好享受,这是每个人都知道且默认的规则,然而现在被人质疑着规则的正确,小田木一郎出了一身冷汗,意识到如果所有底层人员都因此而反对的话,那么高濑会就要完了!
没有人去占领地盘、去交易、去巡场子,再大的组织也会衰落。
小田木一郎还是一个苦力房的混混时,他便期待着自己能够加入高濑会,和那些威风凛凛的老大一样有着自己的部下和地位,钱财和女人,但是等到他好不容易出了头,发现当初和自己有着一样出人头地愿望的人已经死了一大半,而剩下的那一小半依然在底层和中层徘徊着。
等到他用一身伤换来了现在的地位,曾经看不清的东西如同被擦去了雾气的玻璃一样,将真实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大部分的底层成员都是靠着出人头地、升官发财的诱惑而拼命的,但是一旦他们发现真正能够成功的寥寥无几,甚至其实根本不值得他们拼命的话,那么不仅仅是高濑会,就连其他的黑手党恐怕也要迎来一大片的动荡了。
难不成那个异能者是政府或者异能特务科的人?不然的话怎么会用这种会让黑手党都两败俱伤的手段?
内心快速地飞过一系列的猜测,小田木一郎当然不可能任由他们继续说下去了,这些人被洗脑控制住了,他身边的部下们还没有呢!
也幸好横滨和整个日本都处于战后的混乱与萧条之中,这些人不干黑手党了也无处可去,情形对他们还是有利的,小田木一郎稍微松了口气,绞尽脑汁地让这些被洗脑的部下能够赶快清醒过来。
而造成了这一切的荒木空世,则来到了关押着立原道造的房间。
毕竟好歹有着一同潜入进来救人的情谊,芥川银将立原道造的存在告诉了荒木空世,请求他也将那个红发少年带走,荒木空世不置可否,但既然是乖巧的芥川银提出来的请求,顺手帮一把也不是不行。
不过芥川银那带着担忧的神情还是让荒木空世的思维飘到了另一个地方:难不成银喜欢上那个小子了?感觉很有可能,一起共患难,再加上吊桥效应,让情窦初开的少女喜欢上一个异性也不是不可能——而荒木空世现在是芥川银的监护人,也就是说,芥川银应该是他的女儿,。
怀着挑剔女婿的心情,荒木空世打量了一下意识已经半昏迷、倒在地上的立原道造,皱了皱眉头,这个红发的少年被教训得有点惨,身体受的伤不提,脸上也青紫了一大片,让原本俊朗的面容看上去变得臃肿丑陋看起来。
如果芥川银看中的对象是这个少年的话,荒木空世只能表示果然还是得纠正一下孩子的审美才行。
碍于芥川银的请求,荒木空世叹了口气,他回头扬声道:“有人能过来一下吗?”
应声而来的是已经成为了他信徒的高濑会打手们,在荒木空世的示意下,立原道造身上的绳子被解开,然后被一名打手给背起来。
黑蜥蜴久攻不下的据点在荒木空世来了之后,溃败如山倒,荒木空世只是露了个脸,然后就悠闲自在地进入到了据点之中,将敌人一网打尽。
知道荒木空世魔性魅力的广津柳浪倒是心有成数,但是不知道的人便只会觉得诡谲可怖了,要知道高濑会和圣天锡杖有合作关系,武器和补给是从来不缺的,怎么会一下子就被一个人给攻破了?
立原道造意识半昏半醒,他感受到有人解开了绑得自己发麻僵硬的绳子,知晓一定是救援到了,他吃力地睁开眼睛,想要看清楚对方是谁时,心脏仿佛又被人用锤子狠狠一砸一样,砸得他呼吸急促起来。
不可思议,身上的痛楚和难受全部远离而去,身体轻盈得不可思议,如果不是肿起来的眼皮还阻挠着立原道造的视线,恐怕他还以为自己已经痊愈了。
这便是幸福和快乐的感觉吗?简直比任何药物还要更令人上瘾,想要一直待在这个地方……
若是清醒状态的立原道造恐怕会感到警惕,但是此刻的他伤痕累累,撑着的一口气也在感受到救援到来后松懈下来,所以立原道造在不知不觉中,也成为了荒木空世的信徒。
荒木空世看着狼藉的战场,有些无聊,在港口黑手党他出的任务大部分都趋于同质化,就是出现在交火激烈的战场,然后把敌人变成自己的俘虏和信徒——这样真的很没有意思。
不过太宰治也说了,想要离开港口黑手党需要做详尽的准备,最重要的是,去往另一边的世界时,还要有收留他们的组织,毕竟也要考虑到武装侦探社可能无法雇佣这么多人。
荒木空世对于金钱没有什么概念,毕竟他想要的东西都会送到他的面前,不过以他的性子,很快又会失去兴趣,当初的回忆之卵便是如此,他看着那么喜欢,过后又没有兴趣了。
而且森鸥外的态度也越来越冷淡了,或许是忌惮荒木空世的‘精神系异能力’,他很少会召见荒木空世,召见过后都会另外找个理由叫来太宰治,让太宰治为自己解除可能残留的精神控制。
但身为港口黑手党的现任首领,森鸥外也知道见过荒木空世的成员不知几何,就连太宰治也被荒木空世笼络过去了,如果他想要推翻自己当下一个港口黑手党首领的话,只需要振臂一呼,那响应者恐怕比森鸥外当时自己上位时的支持者还要多,并且荒木空世的继承是完全符合规则的。
森鸥外不会去赌人性,更何况还是一个拥有着可以随意控制人心的异能者的人性。
森鸥外揉了揉眉心,他看着前来回报战况的广津柳浪,低声道:“辛苦了,你也回去好好休息吧。”
看着广津柳浪离去的背影,森鸥外叹了口气,黑蜥蜴部队原本是作为港口黑手党的先锋部队而赫赫有名,现在他们久攻不下的敌人被一名异能者给拿下了,没有造成更多的伤亡的确是一件好事,然而长此以往,黑蜥蜴部队会彻底失去战斗的锐气——难不成每遇到一个敌人,都要让荒木空世来救场吗?那黑蜥蜴部队干脆改名、甚至被解散得了。
港口黑手党对荒木空世的依赖越来越重了,这样下去的话,港口黑手党会彻底成为荒木空世的附属品,而这恰恰的森鸥外不愿意看到的。
——杀意在森鸥外眼中一闪而过。
若是想要彻底除去荒木空世,那必须得进行周密的计划,而且森鸥外还得更加注意太宰治的动向,这个聪慧又敏锐的孩子是目前为止最能看穿他的存在。
“嗯……上钩的鱼比想象中的要少,看来得再加一把火呢。”
尽管横滨已经迈入春天,但是气温已经升高了不少,近段时间甚至热到让人误以为已经到了夏天,但是说这番话的人却是穿着只有冬天才会出现的厚实风衣,头上还带着宛如垂耳兔一样的帽子。
黑发紫眸的俄罗斯人坐在能够俯瞰整座城市的酒店里,听着柴可夫斯基的交响曲,垂眸抿了一口弥漫着浓郁香气的咖啡,喃喃自语着大概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懂的话。
没有错,让整个横滨都蠢蠢欲动,就连森鸥外也动心不已的所谓异能者的遗产,正是他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手笔。
价值五千万的财产自然不可能全部放在一个地方,也自然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就被人找到,这个消息放出去时,不少地下组织都在谨慎地观望,但也有急需钱财的组织心动,然后便主动地趟下了水。
然而陀思妥耶夫斯基需要的可不仅仅只是目前这么一丁点儿的火,为了某个目的,他需要让横滨更加热烈地燃烧起来,不管是古老的组织还是刚刚崛起的组织,都不能从这股被他掀起的风暴之中脱身。
陀思妥耶夫斯基轻声跟着交响曲哼唱着自己编的曲调,看着日光下似乎祥和的城市,微微地笑了起来。
港口黑手党虽然和高濑会产生了冲突,但大规模的开战并未展开,不管是森鸥外还是高濑会的一把手都知道,这并非是开战的好时机,毕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又知道他们的背后是否藏着其他的眼睛,就等着港口黑手党与高濑会、圣天锡杖教团打得两败俱伤的时候捞取好处呢?
表面上陷入了宁静的胶着,森鸥外还没有处理完因为荒木空世而不愿回到组织里的那些高濑会与圣天锡杖的成员,另一个消息便砸到了他的头上——圣天锡杖教团和高濑会因为遗产而决裂了!
这两个组织的决裂不在意料之外,毕竟就算是为了利益而合作,那也有为了利益而分开的一天,但是当情报人员汇报高濑会的首领真的找到了那名异能者的遗产时——虽然很明显并不是全部的,但是仅仅是那部分的黄金,就让高濑会的现任首领高兴得不得了,每个成员都发了两根金条,以示奖励——对此还抱有理智的森鸥外也不由得动了心。
而接下来高濑会也找到了那名异能者宝石库的消息,更是让那些原本想要看笑话的其他地下组织坐不住了,纷纷派人去调查情况。
“BOSS,我们是否也应该出手?根据情报显示,那个异能者的遗产是真实存在的。”
干部大佐在高层的会议上提出这个疑问。
“你确定情况属实吗?”
森鸥外的确也很眼热这份将近五千万亿的遗产,哪怕只是得到了十分之一,港口黑手党的窘况也能够缓解不少。
“确定,情报部门派遣进去的卧底亲眼看到高濑会的首领打开了那被施加了异能力的门,然后得到了可以将一间大型仓库都填满的黄金,高濑会的首领为了封口,还每个人给了两块金条,但是比起他自己所得到的,完全不值一提。”
哪怕只是看着文字,便能够想象得到那亮澄澄的黄金堆满整个仓库时闪耀人眼的画面,让这些风里来雨里去的港口黑手党干部成员们也不由得口干舌燥。
荒木空世倒是有些无聊地把玩着桌面上摆着的笔,他见过不少的黄金,不仅仅是单纯的金块,还有完全用黄金制作出来的,宛如艺术品一样的黄金列车与黄金屋,甚至他自己还住过,黄金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吸引力了,所以在会议之中,荒木空世表现得最为淡然。
而他的这份淡然又让森鸥外心下一沉,加深了警惕,无法用黄金与钱财打动的人,要想获得愉悦则需要更高阈值的快乐,而有什么比攫取一个古老又庞大的黑手党组织首领之权更适合的?
森鸥外也知道这不过是自己的猜测,但既然有这个可能,那就应该防患于未然。
“空世君,你有什么见解吗?”
森鸥外笑眯眯地点名询问道。
荒木空世扫视了一下周围,果不其然地发现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渴望与心动。
森鸥外这一招发问不可谓不高明,枪打出头鸟,若是荒木空世直接提议下场去抢夺异能者的遗产,若是之后情况无法控制了,那么森鸥外可以顺理成章地将黑锅扣在他的头上,若是荒木空世认为这有可能是陷阱,提议暂且等待的话,这些被黄金迷住眼的成员们也会下意识地对荒木空世产生怨怼——尤其是现在横滨几乎每天都能传来某某组织找到了那个异能者的遗产,然后大肆扩张人手、购买武器的消息,甚至还有一两个足够幸运的混混闲汉,在无意之中打开了宝库的门,从此吃香喝辣永不发愁,能够坐得住的组织已经寥寥无几了,甚至就连一些和地下世界有联系的普通平民也开始动心,主动探索起来。
森鸥外到现在还稳如泰山,已经是有定力了,但忍耐到现在他也快要压不住底层与中层人员了,若是不顺从大部分人的意愿,恐怕过不了几天就能听到港口黑手党的现任首领换人的消息。
荒木空世认真地想了想,开口道:“如果真的找到了遗产,该怎么分?”
这个问题有些诛心了,森鸥外一梗,坐在另一边的太宰治差点笑出声,幸好他及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不然真的会让所有人都听到他的笑声了。
最终港口黑手党还是决定参与进去,而遗产则是由发现者与组织四六分成。
至此,横滨全部的地下组织都参与到了这一场遗产争夺战之中,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为了钱财而掀起的风波,携裹着所有的地下组织令冲突越演越烈。
遗产虽然看着数额巨大,但实际上那位不知名的异能者所留下来的财产也只有黄金、宝石、古董、珠宝这一些,而目前发现的财宝不到传闻五千万亿的千万分之一,但偏偏就是这千万分之一,便让所有的地下组织宛如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游了过来。
没有人觉得这是一场陷阱,只是坚定地认为更多的遗产尚未被发现,但是在别人得了好处,自己却一点都没有得到的煎熬与嫉妒下,组织与组织之间发生冲突,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当高濑会袭击了曾经的盟友圣天锡杖教团,将他们教团得到的那一部分珠宝放入了自己组织的金库后,像是得了信号一样,整个横滨都乱了起来。
街道上枪声不断,每个组织隐蔽的金库与仓房都被一一查出然后被攻击,只为了得到里面藏着的黄金与珠宝。
然而这些组织的金库与仓房放着的又不仅仅只有得来的遗产,还有本身便属于组织的金钱与珍藏,被敌人端了去,自然得报复,然后夺回来,冲突就这么一步步地上升到了战争。
所有人都斗红了眼,原本被□□组织默认的冲突与战斗不牵扯到平民的规则也被扔到了脑后,管他三七二十一,先赢了战争再说,平民被子弹牵连进去,那只能说明他们命短,注定要有此劫。
在这段时间内,更加坚固的防盗门与防弹玻璃价格直线上涨,家中稍微有点储蓄的,都会咬着牙购买,但即便如此防盗门与防弹玻璃也是供不应求。
不管白天黑夜都有枪子的声音响个不停,居民们不敢上街,甚至不敢出门去买菜,生怕自己会被卷入到黑手党们的交火中,连尸体也无人收。
但他们毕竟是要生活的,也有人咬着牙心怀侥幸,试图离开横滨去其他的城市,但是这些去往其他城市的道路都在偏僻的地方,而这些地方往往都有黑手党占据着,能够顺利逃出去的寥寥无几,更多的人都倒在了出城的路上。
织田作之助上前,检查了一对倒地的夫妻,他手指按在他们的脖子上,静静地感受了一会,确认没有传来任何的搏动,便知道这对夫妻已经死去了。
但是他们的身体之中紧紧地护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年龄不大,安然无恙地睁着一双大眼睛,像是知道自己的父母遇到了危险,直到织田作之助将她抱起,才从那异样的安静之中小声地呜咽起来。
“……这个残酷的战争,到底要进行到什么时候?”
织田作之助喃喃自语着。
“当然是进行到日本政府将我想要见的目标邀请到横滨啊。”
陀思妥耶夫斯基所在的酒店丝毫没有受到黑手党阻止火并的影响,依然歌舞升平,觥筹交错,这家酒店的背后有财阀作为靠山,甚至还有私人的武装部队,自然底气足。
不过想要入住这家酒店,除了有钱外,还得有权,而作为战胜国来客的陀思妥耶夫斯基,酒店方也不敢怠慢。
这一次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第一次在他国的地盘上出手,这里毕竟不是他的地盘,人脉和情报都远远不足,要想在这个势力和情报都贫瘠得宛如皇帝一样的国家,找出隐藏行踪的目标,又有什么比本地最大的地头蛇主动去寻找更轻松方便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