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很快中原中也便从这玄妙而幸福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了,他的身体不可遏制地向后退去,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
中原中也不知道,他已经是到目前为止见过荒木空世的人中表现得最好的人了。
最开始的那群□□徒本就对他们召唤出来的荒木空世虔诚狂热得不行,哪怕神明根本不屑他们的献祭,而倒霉被抓的祭品工藤新一,在重获安全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拼命地绘画,尽管他亲爱的父母都不知道他画的不是一些奇形怪状的不明物体,而是自己所见到的神明;至于后来的这群人,他们一见到荒木空世,都会成为最虔诚的信徒。
至于为什么会造成这样的情况,荒木空世大略也清楚,他捏出来的这幅躯体虽然依旧是人类的外表,但是投注了祂心血的壳子当然不可能只有过分坚固这一个优点。
他的眼睛蕴含着星空,即便粗略一看时会觉得那不过是深邃到极致的黑色而已,但若是凑近了,或者是荒木空世放空思绪,没有刻意地控制力量时,这片星空会给予人类精神上的幸福与极致的快丨感,那滋味比任何会让人上瘾的东西更加剧烈且刺激。
而恰好的荒木空世自从被供奉起来后,一直都觉得很无聊,信徒们把他当做了易碎的琉璃、需要用棉花与丝绸包裹起来的陶瓷人偶,以及高高在上不能直视的雕像,这让荒木空世不由得怀念起自己过去的时光了。
讽刺的是神明的百般无聊却会让信徒们获得无上的幸福,不得不说没有比这更荒谬的事情了。
中原中也抽离那让人动摇却容易沉迷的情绪很快,他的意志坚定,再加上他本人也隐约地记得自己身份来历的不明之处,是以他再次抬起头时,并没有又一次被卷入到那甜蜜的旋涡之中。
荒木空世的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那长袍当然不是从最开始的□□徒身上拿来的那件了,这件完全是由人工制作的丝绸长袍有着极佳的透气性与柔软度,唯一的缺点就是一旦穿着它睡觉,就非常容易出现褶皱,但是信徒们是不会让神明的身上出现这种不和身份的事物,所以这昂贵得足以和老牌和服京友禅相比的长袍,荒木空世几乎是每天一换。
至于换下来的衣袍去了哪里,不需要荒木空世去关心,总之是不可能再出现于神明的眼中。
除了那让荒木空世的肌肤显得更加雪白的长袍外,他的额头与黑发上还缀着宝石项链与头饰,那用黄金缀连着的硕大鸽血红宝石,以及足足有半根手指那么长的青松石与蓝宝石,虽然没有到价值连城的地步,但即便是中原中也和羊群成员身上所有的人钱加起来,也买不起这些宝石五分之一的价格。
这完全是上层阶级才能玩得起的奢侈品。
若是有谁会宛如暴发户一样将这些昂贵的宝石全部摆在身上,那一定会被嘲笑,可是这些宝石点缀在荒木空世的身上,却反而因为佩戴者显得愈发剔透明亮。
简而言之,哪怕是面对着港口黑手党这个庞然大物,也不曾退缩过的中原中也,面对着没有任何武器、周围也没有任何护卫的荒木空世,竟然产生了微妙的恐惧感。
当然,这份恐惧感绝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对方的姿态与神情实在是太过像神明了,倘若故事中的神明具现化,也不会比荒木空世更像了。
荒霸吐,这是新神之名,而在中原中也看来这个名字竟然也非常与荒木空世贴切。
但若是就这么退却的话,中原中也也不会成为带领着一群未成年少年少女的组织也威名远播的首领了,他咬了咬舌尖,让疼痛与血夜换回自己的镇定,明亮的钴蓝色眼瞳宛如燃烧着的火焰一样看向了荒木空世:“你就是这里的新神荒霸吐吗?”
或许对方会是自己的兄弟,虽然中原中也并没有从荒木空世的身上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但万一呢?
荒木空世很无聊,不如说在没找到他的幼崽前,原本能让他觉得开心的书本和美食,以及剧目,似乎都变得味同嚼蜡了起来。
但是中原中也不一样,荒木空世记得他的脸,也记得他身上那属于同类的味道,这也让荒木空世难得提起了几分兴致:“荒霸吐?我不是。”
“你……是被豢养起来了吗?”
回复中原中也的少年看上去很平静,这让他那过分美丽的容颜多了几分生气,也让中原中也产生了另一种念头。
在这个世界异能者并不是那么罕见的存在,在人类尚且蒙昧的时候,异能者往往会成为超脱于部落的祭祀或者萨满,而当生产力发展到一定程度后,这些比部落首领地位更加高贵的异能者们,反过来被高举在上位的权力者圈养着,异能者的确很强大,但是除了强大到足以让一整个国家都俯首的异能者外,其他的异能者在国家机器的面前,为了不陷入到漫长的疲于奔命,他们要么隐姓埋名,要么便效忠于某个皇帝。
一些聪明而狡猾的人会将拥有罕见精神系的异能者豢养起来,然后利用他们的能力为自己打造一个宗教,利用宗教来攫取财富与权力,悲哀的是,人们往往无法区分让自己幸福的到底是信仰带来的,还是异能者的能力导致的。
中原中也以为荒木空世也是其中的一员,毕竟他看上去实在是太脆弱了,被珠宝点缀的手腕纤细得一手能握,没有半点瑕疵,看得出来是从未做过任何重事的,甚至让橘发的少年怀疑自己若是再稍微大声一点,对方便会因此而碎裂——哪怕他知道这不过是自己视觉传来的错觉罢了。
“豢养?”荒木空世想了想,发现这也说得没有错,于是他点了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说,我空无一物地来到这个城市,是他们帮助我建立了这栋楼,让我可以安心地休息。”
中原中也的心一沉,他想得更深,人类的贪婪与不知节制他再清楚不过了,况且这群信徒的做法一定会惹怒横滨的众多组织,而当他们决心联手起来摧毁这个教团的话,身为被供奉的‘神明’,荒木空世绝不可能获得什么好下场。
中原中也张了张嘴,那句‘你要和我走’的询问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中原中也不是一个人,他还有羊群这个组织,若是要让荒木空世加入自己的势力,总得需要羊群的其他成员同意(中原中也并没有察觉到身为首领的自己想要让一个人加入时其实并不需要其他成员的赞同),更何况荒木空世自己愿意离开吗?
他看着荒木空世身上那些昂贵的、有价无市的衣服饰品,再回想着能够在横滨疮疤擂钵街里建造起这样一栋楼房的教团力量,中原中也最终还是把这个问出来大概也只会自取其辱的问题咽了下去。
但倘若他真的问出口了,荒木空世恐怕会毫不犹豫地跟他走——比起在这个华美屋栋里无聊度日,倒不如和中原中也一起,可能还会让荒木空世觉得有趣。
羊群的首领礼貌地向新神表达了自己不告而来的歉意,并且许诺若是对方需要帮助的话,他愿意伸出援手。
橘发的少年一如出现时那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利用重力他可以在许多险要的地方来去自如,荒木空世无趣地把玩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那硕大的蓝宝石宛如弹珠一样被他转动着,丝毫没有考虑到若是失手掉在地上该是怎样的惋惜。
在信徒们球滚球一样越来越庞大时,原本属于横滨的原旨宗教组织【圣天锡杖】终于察觉到了有人在信仰这一块和他们抢地盘了,但他们并未率先发动进攻,而是耐心地召集着信徒们,去用利益煽动着其他的组织前去试探。
宛如被扔入水潭中试探深浅的石子,横滨的局势变得愈发地混乱了,不过这些动静根本闹不到荒木空世之前,热闹便被消弭了。
并非是信徒们骁勇善战,而是在谁都不知道的时候,信奉着新神的教徒已经蔓延到了各大组织内部,于是筹备多久的进攻与搜刮还未开始,便被内部瓦解,最终这些大失元气的组织只能按捺下怨恨,蛰伏起来。
现在荒木空世的神殿已经不再仅仅是一栋了,他的信徒们在这次的动乱里也收到了不少好处,但他们争先恐后地都奉献给了新神,没有一个人贪婪昧下一点。
原本占地面积极广、就连军警、异能特务科与政府高层也头疼不已的横滨疮疤,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被全新的东西所覆盖。
荒木空世表露出来的喜好被贯彻得相当彻底,那些低矮丑陋的铁皮房被铲除,最终一栋栋拔地而起的是由金色与白色、蓝色与青色交织而成的楼栋,它们宛如沉默的守卫一样,拱卫着最中央的神殿。
当然,新神的信徒们也有自己的住所,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荒木空世的影响,这些建筑充满了让人心跳加快、却又移不开眼睛的美感。
不过这里是擂钵街,就算发生了这样大的改变,除了特定的组织外,一般民众的目光是不会投注在这里的,地下组织虎视眈眈,而官方势力则冷眼旁观,思量着这里面有没有利益可图。
当然,除了海对面的那个国家外,这颗星球上的大部分国家,政府与人民都是敌人,若是擂钵街出现的地方不是横滨,而是海对面的土地上,恐怕这些游走的流浪者与混混们,早就被收纳到新的安置楼中,并且忙碌地投入全新的工作了。
会在擂钵街徘徊着的都不是什么素养高的人物,有能力离开这里的人早就已经远离了,直到一名在国际上都赫赫有名的艺术家在雇用了两名身体高壮的保镖来到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找寻着灵感时,他看到了这些建筑,心脏顿时被击中了。
“我的天啊!这简直就是神迹!!这是被缪斯亲吻过的地方吗!”
他的灵感喷薄而出,在匆忙拿出画夹后,手指就从未停过。
他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喝水,直到他实在是站不住了,手也已经疲惫到无法再抬起,他才充满了狂热地抓着自己的保镖,要求他们在这里买下一栋房子。
然而新的擂钵街却并不是有钱就能住进去的,就算是在信徒之中也有森严的等级,除去按照贡献祭品的价值排序外,他们的神明宠爱则是另一个竞争更激烈的排行榜。
但若是走进这里,人们会惊愕地发现这里的秩序与礼仪甚至比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家族还要好,这恐怕也要归功于他们的新神之仁慈。
比起混乱与血腥,祂更喜欢和平与安宁。
总之这名艺术家还是花了大价钱买到了自己想要的房子,并且也成为了新神的信徒,而他的画作发表之后,震惊了全艺术界,那里面洋溢着的才华与灵感,哪怕是外行人见了也会为之震撼。
但是这名艺术家之前名声平平,尽管有一个名声赫赫的导师,但比他更有天赋的艺术家比比皆是,所有人都想知道他到底是做了什么才有这样的才华喷涌,宛如被缪斯亲吻过一样。
尤其是其中一幅人物画,尽管那画中的人物将面庞隐藏在轻飘而曼妙的纱幕后,根本没有露出他的面庞,但任谁见到了,都会发自内心地赞叹他的美丽。
不仅仅是那闪着柔顺光芒的发梢,剔透昂贵的宝石,还有那勾勒着身体曲线的衣袍褶皱,尽管看不到他的脸,但是观看画作的人就能够感受到他的美丽。
所有的画家都疯狂了,哪怕他们曾经对日本不屑一顾,根本没有听过横滨这个乡下地方,此刻他们都蜂拥着挥扬着手中的钞票,企图第一个买到票,去往那艺术的乌托邦。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的话,荒木空世只需要耐心等待,全横滨都会成为向他俯首称臣的信徒,到那时他想要找谁都轻而易举。
但是在那之前,荒木空世自己先腻烦了。
他腻烦着自己待着的神殿,也腻烦着信徒们满怀着期待与希冀地献上供奉品,试图从他这里得到宠爱或者赏赐,又或者可以将他们的阶级往前挪一挪。
信徒们当然是全新信奉着荒木空世,但你得承认,贪婪与饥渴也是人类的本性,而荒木空世作为被乞求的那一方,也没有任何条律规定信徒信奉他,他就一定要庇佑他们。
所以荒木空世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擂钵街,离开了他的信徒们,哪怕在没有找到太宰治之前,他可能得流浪街头了。
但这幅躯体是荒木空世精心捏出来的,就算不吃东西也不会饿,但可以品尝出美食的滋味,被雨淋到了虽然会冷,但绝不会因此而受凉,不过就荒木空世本人来说,他还是希望能够找到一个避雨之地,尤其是当位于海边的横滨是一个夏季非常多雨闷热的季节。
没有了神明的教团崩毁得很快,并且无声无息,信徒们陷入了恐慌,不明白为什么神明要离自己而去,甚至差点发生比各个组织混乱械斗增加凄惨的动乱,只为了去寻找更多的贡品来挽回他们离去的神明。
不过这对于荒木空世来说,已经不是需要关注的东西了。
中原中也在得知新神失踪的消息后,也瞒着不赞同的伙伴们去寻找荒木空世的踪迹,哪怕他们甚至都没有交换过姓名,但中原中也对任何可能是自己伙伴的人总是宽容得让人摇头。
然后荒木空世在一家古董店前站住了脚,他看着摆在橱窗内做工精致的八音盒,回想起了自己曾经与太宰治看过的回忆之卵。
他的长发被信徒们打理得很好,编织出繁复的发辫从耳朵上绕过,最后从脑后倾泻而下,最后由一块宝石发饰扣住。
荒木空世离开时,除了让头发变得更好行动的发饰外,信徒们献上的其他宝石也依然点缀在他的身上,但他完全没有要把这些宝石换成钱的想法——在他的意识里,金钱这种东西是不需要自己碰触的,自己的幼崽与幼崽的部下们会将一切都解决好。
而这一次也是如此,荒木空世只是在橱窗前站得稍微久了一点,就有一个人过来向他搭话:“你喜欢这个吗?”
然后荒木空世所看着的那款八音盒便到了他的手里,为他买下的人还期待地希望能够从荒木空世这里得到一个笑容,但他并没有得到,但即便如此他也为荒木空世能够收下自己的礼物而感到荣幸。
就算没有认识的人为荒木空世付款,他也完全不缺向他献殷勤的人。
港口黑手党扎根于横滨,对于各种情报的掌控自然也要比一些新兴组织强大得多,是以当现任的港口黑手党首领知晓了擂钵街的新神失踪时,他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在所有信徒之前把‘新神’带回总部的命令。
这些和地下世界打交道的组织当然知道,所谓的新神恐怕根本就不是神明,而是拥有强大异能力的异能者,并且是罕有的精神系异能者。
若不是派出去的异能者和探子要么一去不复返,要么就根本无法见到被保护起来的那个异能者,他们恐怕早就动手将人掳回来了。
而现在,新神失踪了,或者说主动地从保护圈里离开了,那么这便是最好的机会,总比派出无谓的人手去层层保护的擂钵街里探查情报要好太多了。
横滨再次乱了起来,尽管它就从未安宁过,但这一次的风暴还是让不少人都焦躁起来。
最终找到了荒木空世的,是港口黑手党的大佐,他拥有的异能力是可以将地面液体化,并且为自己所用,这是一个非常适合抓捕的异能力,被他的异能力包裹住的猎物不仅将会在流动的地面里下沉,并且还会被锁在牢笼之中,但是在他见到了荒木空世的第一眼时,他在感到幸福的那一刹那,便毫不犹豫地把随身携带的匕首刺入了不会影响到行动的大腿上,疼痛让他稳住了自己的心神,同时他也内心极为惊愕地意识到,这一次找到的异能力者,恐怕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强大。
这不是一个能够用强权与暴力勉强的对象,所以大佐恭敬地单膝跪在地上,向荒木空世表达了自己的善意,并且提出了相当宽厚的邀请。
大佐邀请荒木空世来港口黑手党做门外顾问(这职位还是从意大利古老黑手党彭格列那里学来的,据说他们用这个职位养了不少身份不方便加入黑手党、却非常有用的人才),他将会得到干部级别的待遇与尊敬,并且可以自由地出入除了首领办公室与机密要地以外的地方,所需要付出的寥寥无几,仅仅只是在港口黑手党需要时,帮上那么几个小小的忙而已。
大佐狡猾地没有说出这个年限,也没有圈定‘小小的忙’的范围,不过他给出的报酬已经足够丰厚了,哪怕是干部也没有如此宽厚自由。
但他也知道,若是一个美丽且强大的异能者愿意,他随时都能找到一个愿意花费一切供养他的组织——更何况,荒木空世的‘异能力’实在是太好用了,有他在的话,不需要担心人手与战力,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从信徒身上得到金钱。
哪怕是现在,荒木空世坐在一群孤儿之中,他得到了这些孤儿们的依赖与信任,甚至能够享用他们得来不易的食物。
没有人比大佐更清楚这些孤儿的难缠了,能够在混乱的横滨不依靠其他组织活到现在,往往会是让周围大人们头疼的对象,如果他们能够安全活到成年,或许也会成为某个地下组织凶狠的打手。
“你要和他们走吗?”名为芥川银的小女孩用凌乱的黑发与泥土掩盖住了自己的稚嫩却秀美的面庞,她抓住了荒木空世的衣袍,急切而恐慌地问道。
“他是我们的一员,绝不会让你们把他骗走的!”
为首的男孩目光深黑,表情狰狞得宛如地狱里生存的兽,他似乎生有肺病,让他不住咳嗽的同时,苍白的面颊上也浮现出了病态的鲜红。
他虽然看似瘦弱,但那身上不顾一切的气息,足以证明这并非是不自量力的幼兽,而是一匹不知道何时便会死死咬住敌人喉咙的凶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