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肯定是没办法修复的,如果要让我来修复的话,这画我可能要带走。”
向南从头到尾将这幅项元汴的《精忠柏图》看过之后,稍稍沉吟了一会儿,这才对站在一旁的刘剑平说道,
“而且,明天我还要参加一个比赛,再快也得后天才能交给你。”
“行,这画就交给向专家了!”
刘剑平很爽快,想也没想,便一口应了起来。
他喜欢古籍、古字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长时间以来,也跟长安本地的一些民间书画修复师有过接触。
尽管他不知道书画修复究竟有多困难、多复杂,但看到那些古玩店里的书画修复师,一幅书画就要修复两三个月来看,他此刻多少也能判断出向南的修复水平来。
更何况,连朱熙的爷爷都对向南推崇有加呢!
这可是修复过国宝《千里江山图》的专家,有几个人能有这种荣幸,让这样的专家为自己修复古字画?
想到这里,一向稳重老成的他,也忍不住有些心情激荡,他一把握住向南的手,使劲摇了摇手,笑道:
“这回,可真是要辛苦向专家了!”
说着这话,看着向南年轻帅气的脸庞,刘剑平心里面忽然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来——
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我收藏的这幅《精忠柏图》因为曾被向南修复过,而价值飙升?
很快,他就在心里面将这想法给踢出去了。
应该不会吧?
这古玩界里,好像还没出现过这种事情呢,我这种想法也实在是太离谱了。
他正想着,这一上午都很郁闷的朱熙又开口了,他说道:“刘哥,这都中午了,嫂子也不在家,你安排午饭了吗?”
刘建平一听,顿时一拍脑袋,失笑道:“你看看我,光顾着高兴了,连午饭时间到了都忘记了。”
说着,他看向向南,一副征求意见的模样,说道,“我爱人带着女儿去游乐园了,估计不到天黑不回来,咱们到楼下随便吃点?”
“我客随主便,填饱肚子就行了。”
向南回了一句,他对吃吃喝喝方面,原本就没多大的兴趣,再好吃的东西,尝尝味道就可以了,真要让他花大心思在这上面,那他肯定不愿意。
朱熙却是有点不满意,嘴里嘀嘀咕咕的:“吃饭可是大事,怎么能随便呢?你随便我也不能随便啊,我又不是随便的人……”
吃得要是太简单,怎么配得上他“富三代”的身份?
刘剑平一脚就踢在了朱熙的小腿上,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到向南身边,和他一边说笑一边将那幅古画收拾起来。
朱熙疼得是龇牙咧嘴,坐在沙发上揉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然后他就抱着腿,一脸无辜地看着刘剑平:ㄟ(▔,▔)ㄏ???
为什么踢我?
为什么?
……
刘剑平说是“随便吃点”,实际上还真是一点都不随便。
但对于向南来说,其实也没多大的区别,反正吃饱了就行。
在吃饭时,赵波的电话才姗姗来迟,一问才知道,原来他真是在修复一件颇为重要的古籍,忙到现在才歇下来。
向南想起自己手上还有一幅画要修复,便将这事跟赵波说了一嘴,问道:“我打算借用一下你们修复中心的修复室和修复工具,方不方便?”
赵波一听,顿时乐了,笑道:“你可是古书画修复专家啊,你来我们这里指导工作,估计我们主任都会高兴得睡不着午觉。”
向南听了这话,感觉好像有点别扭。
一般都不都是高兴得睡不着觉吗?
为什么他还要特意强调是午觉?难道晚觉就睡得着了?
当然,这想法只是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就飞出去了——这种无意义的话题,过一下脑子就可以了,没必要穷根究底。
两个人在电话里说好了上班的时间,向南便挂了电话。
回到饭桌上以后,向南心情颇为愉快:总算不用担心下午无聊了,等一会儿吃饱了饭,就可以直接带着画,去长安博物馆古书画修复中心找赵波借个场地,慢慢处理手中的这幅古画。
看到向南一脸愉悦,朱熙倒是很好奇,他抽出一张纸巾,一边擦着嘴角,一边问道:“向南,看你这么开心,女朋友打来的电话?”
“不是。”
向南吃了一口菜,有些奇怪地瞥了朱熙一眼。
女朋友?你从哪里看出来这是女朋友打的电话?
“哦,我还以为是你女朋友呢,呵呵。”
朱熙干笑一声,又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下午你有什么打算吗?”
“一会儿去长安博物馆,借个场地修复刘先生的这幅画。”
这个向南倒是没有隐瞒,当然,也没必要。
“哦,那好吧,我本来还想带你去看看我爷爷的收藏呢。”
朱熙略带遗憾地说道,忽然他想起刘剑平说的要“投其所好”,便试探着说了一句,
“我有好几个朋友,也都喜欢玩收藏,下午我要没事的话,就问问他们有没有破损的古书画或者古陶瓷什么的。”
“谢谢。”
向南抬起头来,朝他笑了笑。
看到向南这副表情,朱熙激动得差一点跳了起来——
我擦,他笑了,他居然笑了!
不容易啊,这一上午他好像都没对我笑过,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
可这一次,他是真的对我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朱熙忽然间有点想哭的冲动,当年他读大学时,打败了一个加强排的对手,把校花给追到手时,好像也没这么激动过。
想到校花,朱熙心里面陡然间感觉有点不对劲。
不对,不是有点不对劲,是非常不对劲!
向南一个大男人对我笑,我这么开心,这么激动干嘛?
我又不是弯的,我是真·直·富三代·男!
我这要是弯了,不知道多少漂亮妹纸得哭死——堵死了一条“少奋斗几十年”的路啊,能不哭死吗?
为了那些妹纸的幸福,我也不能弯!
……
吃过饭后,向南婉拒了刘剑平提议的开车相送,自己打了个车,直奔长安博物馆而去。
至于朱熙,他借口去找朋友打听破损文物的消息,早就已经离开了。
不多时,向南就回到了长安博物馆,很快又来到文保中心大楼,古书画修复中心就在这栋楼上。
文保中心大楼的安保等级是很高的,别说是陌生人了,就是博物馆里的员工,如果没有携带开门用的ic卡或者忘了佩戴工作证件,在正常情况下,那也是进不去的。
当然了,有内部员工带着,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向南到了楼下没多久,赵波就闻讯赶了下来,他一看到向南,就笑了起来,问道:“中午吃得怎么样?有没有吃饱?”
向南轻拍了一下肚子,笑着说道:“嗯,挺好的,吃得肚子都圆了。”
“长安好吃的东西多着呢。”
赵波领着向南进了门,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说道,
“等晚上我带你去吃小吃,特色美食一般都是在小巷子里,大酒店里是吃不到那个味儿的。”
向南一听,就感觉不对,打趣道:“这话,不是你说的吧?”
就这么一个老实巴交、整天就知道闷头修复古书画的人,就连相亲时跟人家女孩子谈的都是怎么修复古字画,他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不,不是。”
赵波一下子红了脸,有些扭捏地说道,“是吴茉莉说的。”
“赵大哥厉害,好好加油!”
向南忍住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加油鼓劲。
两个人说着话,就来到了古书画修复中心。
此刻正是大中午,修复中心里空无一人,显得很是冷清。
里面的大厅里,摆着两张长长的红案,两幅还没修复完的古画,就平摊在了长案之上。
向南在里面扫了一圈,然后转头问赵波:“赵大哥,有单独的修复室吗?”
“单独的没有了。”
赵波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博物馆跟金陵和魔都的肯定没法比,条件相对来说,要差一些。”
想了想,他又说道,“要不,你跟我在一个修复室里修复古画行不行?我和另一个资深修复师一起修复一本古籍,正好,要是有什么问题,我们也可以向你请教一下。”
“可以,那就共用一个修复室好了。”
向南点了点头,出门在外,要求不能太高,有个地方能给你修复古画,就已经很不错了。
当然,如果向南跟老师江易鸿开口的话,凭江易鸿的声望和人脉,只要有博物馆的地方,他都可以轻轻松松找到一间空的修复室给向南用。
但老师的,终究还是老师的,他还是希望能依靠自己,就把事情解决掉。
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永远只会依靠长辈的,那是巨婴。
打定了主意,两个人都不再说什么,开始进修复室干活。
说向南是个加班狂魔,实际上,赵波也丝毫不差,有时候,连周末休息的时间,他都是耗在修复室里。
也就是天赋差了些,否则的话,凭他的努力程度,不说一定就能得到专家的称号,但在修复技术上,即便跟那些普通专家比,也应该差不了多少。
但即便如此,如今的赵波,在同龄人里,也算得上是佼佼者了。
要不然,他也不可能有机会到京城故宫里去,参与国宝《千里江山图》的实际修复。
此刻,赵波正在修复的那本古籍,正刚刚开始拆书页,忙了一上午,好像也才拆了几张书页下来。
向南瞄了一眼,见他手上的那本古籍硬梆梆的,粘连严重得仿佛成了一块书砖。
而赵波此刻正将书砖放进清水中浸泡,打算将书砖浸透软化之后,再开始清洁揭页。
向南便不再多看了,实际上文物修复,都是有章可循的,并没有那么多自我创造的修复手法和修复方式。
只要修复师能够将老师傅们传授的修复手法和方式学会,并勤加练习,一般情况下,大部分的病害都能够得以解决。
唯一的一点区别就在于,修复的效果,是否完美而已。
而完美这种东西,又是因人而异,见仁见智的,标准不一样,那么所谓的完美就不存在了。
赵波在忙着修复古籍,向南也不闲着,从背包里取出项元汴的那幅破损的《精忠柏图》来,也开始按部就班地修复起来。
一时间,修复室里安静如鸡,只是偶尔能听见一两声轻微的脚步声,再听时,那脚步声又没了。
幸好这是大白天,要是晚上,估计听见这声音的人,得被吓破胆子。
过了好一会儿,向南已经将这幅《精忠柏图》的命纸都给揭下来了。
到了这时,他才站直了身子,扭了扭有些酸痛的脖子,然后又往赵波那里看了一眼。
此刻,赵波那边已经将古籍浸泡软化了,正小心翼翼地一张一张地揭开来,然后洗干净编上号,再轻轻地放到一旁。
这个步骤,没什么诀窍可言,就得这么按部就班地操作,要不然,修复师们也不会修复一本古籍就能耗掉两三个月的时间。
没别的,就是磨人。
赵波的修复技术水平,比一般的资深修复师还要高超,向南自然没什么可指点的,他看了一会儿,也算是休息够了,便俯下身子来,继续修复《精忠柏图》。
正在这时,修复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一个年约五十来岁,长得有些干瘦的老头正打算走进来,一抬眼,看见一个陌生的小伙子居然躲在修复室里,顿时惊得倒退了一步。
怎么肥四?这里也能进贼?!
他张开嘴巴,正打算扯开嗓子喊人,那一口空气都已经充满了肺泡了,忽然就硬生生地憋在了那里,然后顺着鼻毛都已经长得探出了头的鼻子,灰溜溜地一泻千里——
他看见,这个陌生小伙子的边上还有一个人,可不正是整天躲在修复室里的赵波嘛!
难道赵波收徒弟了?以前没听他说过呀!
干瘦老头收起惊讶的表情,慢慢地走进了修复室,他没敢先开口说话,生怕惊扰到了赵波揭页,这要是害得赵波弄破了书页,这二愣子可不管自己年纪比他还大的,铁定要跟自己翻脸。
过了一会儿,赵波才发现修复室里多了个人,他连忙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看了一眼,这才笑道:“俞老师回来了?正好,我已经把书页泡软化了,两个人做起来,就要快多了。”
老俞“嗯”了一声,心说真是块木头,难道你不介绍介绍对面这人是谁的吗?
想归想,他还是状似随意地开口问了一句:“赵波,对面这小伙子看着挺面生,是你带来的学生?”
说着,他还探过头看了看向南在修复的古画,嘴里“啧啧”有声,“小伙子技术不错啊,好好干,有前途!”
要不是向南在干活,他都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了。
向南实际上早就发现老俞来了,但他又不认识对方,而且他正忙着修复古画呢,这里是赵波的地盘,还是交给他来处理好了。
所以,哪怕他听见老俞说自己是赵波的学生,也懒得理会。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开心就好。
“不是,不是,他不是我学生!”
赵波一脸懵,向南怎么就成我学生了?我啥时候说的?
“嗯?他不是你学生?”
老俞顿时又警惕起来,“那他是谁?你应该认识的吧?”
“认识啊,你也应该认识啊!”
赵波一脸奇怪地看着老俞,说道,“他是向南啊,修复《千里江山图》的那个专家,向南!”
“向南?”
老俞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了,“这,这是向南?!”
他连忙仔细看去,可不是嘛,跟电视里的一模一样,老俞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刚刚说什么来着?
我一个资深修复师,让一个专家“好好干”,还说“有前途”?
我怎么就那么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