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耳猕猴好不容易在灵台山落了脚,虽然粮食和蔬菜要自己种,想吃肉要自己打猎,火要自己点,衣服要自己洗,每天要扫落叶清积雪,时不时的还要修房顶,日日五更起三更眠,但是好歹又有了遮风挡雨之处,能安心地在这洞天福地修行
这样的生活,六耳只盼着长长久久才好。
就是怕不知何时,紫霄宫的小心眼儿们又寻上门来。
于是猴子日日入睡之前,都会运用自己的天赋神通,来预测一下未来。
本来都好好儿的,不过是平平淡淡日复一日罢了。
正当六耳渐渐觉得无聊,觉得自己可能太过小心的某一日,他在法术神通中看到了不一样的灵台山。
山火熊熊,树焦石枯,走兽哀鸣,飞鸟啼绝,斜月三星洞方圆八百里,浓烟滚滚,烈焰焚天。
道场门外的巨石被碎成两截,灵台二字破烂不堪,方寸二字难寻踪迹,唯独一个山字,也塌了一角,独独斜月三星洞五个大字,幸好在道场大阵之中,才得以幸免。
道场的正殿广场上,他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中央,不知道是昏迷不醒还是死了,随心铁杆兵断为两截,身边围着仓皇失措的兜率宫小道童和那些个新来的小妖,各个儿满脸是泪,而大阵外面,一只长得花里胡哨的孔雀正在半空中狞笑。
“小灵猴啊小灵猴,你伤我兄弟!我便毁你道场!你灵台山,半个猴子别想活!今日灵台山,明日就到碧游宫!哈哈哈哈~~”
六耳从法术中醒来之后,气得跳起来砸碎了一个粗茶杯。
他是猴子怎么了!惹着谁了!
然后心疼茶杯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来,这简直就是他回报小灵猴的大好时机!
若是把那孔雀先一步废了,免了这一场灵台山八百里焚山之祸,那
哪怕此祸事在发生之前就消弭一空,小灵猴根本不会知晓,但是无所不知的天道,也会给他记上一功吧?
不不不,功劳什么的,他不要,只要道祖能约束好紫霄宫那些小心眼儿,别来找他麻烦,他就跪谢盘古大神保佑了!
自打他在洪荒诞生以后,六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盘古大神的耳屎成精,要不为什么走到哪儿都那么招人讨厌?
现如今,他不奢求自己如小灵猴一般招人喜欢,只要讨厌自己的人能少一点,就谢天谢地了!
被厌恶值降低一点,就不会总被人追杀,能安心修行,或许还能交几个朋友,多好?
当然没朋友也可以。
都行!
六耳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缜密地布置着刺杀计划,根据自己的预测,一遍又一遍地修改,终于找出了合适的时机,准确的地点和靠谱的方式。
一击必中!
一棍子下去,那毫无防备的孔雀吭都没吭一声,就掉进漆黑的深夜里去了。
六耳害怕自己的踪迹被灵山的那个老和尚察觉,打完这一棍子,便闪电般地飞回了灵台山,躲在屋子里,好几日都没敢露面。
旁人来叫他,他只说自己要闭关修行,门都没出。
躲了半月有余,六耳天天测算之后的事情发展,一不留神功力慢慢渐长,直稳稳地算出五年之后还是平安无事,这才罢手。
不过法术用得狠了些,弄得自己头痛欲裂,倒是真真的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还是广林带着几个出门历练的碧游宫小妖来探望他们,瞧见六耳不舒服,给了他瓶丹药,这才解了六耳困境。
广林摸摸小猴子的头毛,很是担心,“听他们说,你在闭关修行,怎么就这么憔悴了?可是哪里出了岔子?”
六耳惭愧地一笑,“练习法术的时候没留神,有些伤着了,养养就好了,师兄不必担心。”
广林叹口气,嘱咐他要爱惜自己,亲自看着他吃了药,又在灵台山待了几日,等六耳大好了,能重新出来主持大局了,才回转碧游宫。
到了家,还是先去见师父,只是没等进殿门,就见一个只穿着大红肚兜的,光溜溜的脑袋上梳着两个冲天辫的三头身小胖子,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四下里瞭望,一见着他来了,赶紧往回跑,光着的小脚丫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啪啪声。
“来人啦来人啦!”奶声奶气的小动静气喘吁吁地,一边跑一边给里面的人报着信。
广林快步上前,一下把那光屁股小淘气捞了起来,抱在怀里吧唧亲了一口,“悟空又在淘气!”
小胖子软嘟嘟地在广林怀里叫了一声师兄,藕节一样的小手手把红扑扑肉嘟嘟的小胖脸一捂,羞得不敢看人。
十来个跟悟空一模一样的小猴子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围着广林嬉笑叫嚷着,“二大王给逮住啦,二大王给逮住啦!”
广林稀罕地挨个摸摸头~
这真是幸福的小海洋啊~
悟空从里间儿探出一个脑袋来,脑瓜顶上的球球很明显地暴露了他的身份,小猴儿笑嘻嘻地跟广林打着招呼,“师兄,你回来啦~”
崽崽抖了一抖,无论是小猴子,还是广林怀里的小胖子,刹那间都消失不见了。
广林怀里一空,略失落,不过看见小师弟,依旧很高兴,笑眯眯地走了进来,对着悟空招招手,“又在做什么坏事?”
一个小小的龙头,一个硕大的小狮子脑袋,还有一个最大的老虎头,依次从悟空身后露了出来,都笑嘻嘻地叫到,“广林师兄~”
广林扶额,无奈至极,“敖春和元圣他们两个也就罢了,穷奇师叔你不要跟着乱叫好不好?”
大猫赖皮赖脸地道,“我不,我要是叫你大侄子,那显着我多不合群呢!”小龙和小狮子听了,都叽叽地笑了起来。
小猴儿一马当先地哒哒哒冲过来,一下蹦到广林怀里,甜蜜蜜地撒娇,“师兄,你终于回来啦,悟空好想好想你,想得肚肚都痛啦!”
广林顺手戳戳小胖肚,“真的嘛?不是肚肚饿了,才想师兄的?”
小猴儿在师兄怀里滚一滚,“人家从来不说假话的!”
好吧好吧!
广林把小师弟抱着亲亲,“惯会撒娇耍赖的~”
那三个也围过来,跟广林要礼物,广林出了个闲差,来去匆匆,也没去凡间的都城逛逛,哪里来的礼,穷奇好不失落,驮着小狮子和小龙,嗷呜嗷呜的跑了。
广林哭笑不得,问悟空道,“师父呢?”
小猴儿往屋子里指一指,“在里面呢!”
小猴儿在师兄怀里踢踢小脚丫,“师兄师兄,你跟师父说话,我去找穷奇哥哥他们!”
广林便把崽崽往地上一放,“去玩儿吧!”
小猴儿喊了声“师兄再见”,一溜烟儿就跑不见了。
大师兄来在里间门口,问了声,“师父,我回来了!”
菩提在里面慢悠悠地道,“进来吧!”
广林才进去,菩提就笑,“怎么还讲究上了,哪回不是掀帘子就进。”
广林就笑,“我这不是怕悟空又捣蛋了,您脸上不雅观么!”
上回小猴儿才趁着菩提午睡,在师父脸上涂了两个红脸蛋儿,菩提不知道是真睡熟了,还是走神了,竟也没发现,起来之后,就顶着那么张脸去给弟子们上了晚课。
一说起这事儿,师徒两个都笑了,菩提叹道,“小淘气包,越来越胆大淘气!他哥哥不在,这是没人能管得住他了。”
广林笑道,“我刚才回来,见悟空的法身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还以为这小东西又在干什么坏事呢!”
“这会儿看师父什么事儿没有,我心里还诧异了一回!”
菩提哼一声,“你以为这小东西什么都没干?”
师父从袖子里甩出一沓子大字来,“这阵子这小猴儿有些不专心练字,我叫他在我这儿写完百页大字再去玩儿,你瞧瞧,人家干的好事儿!”
广林拿过来一瞧就笑了,“这是变出来法身写的?”
可不是呢!
他们在里间儿写,人家把法身放在外面,还留着一个小肉手写不好字的去看门儿,写完了抖抖毫毛收回去,大字也到手了。
菩提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小徒弟作弊,都给气乐了。
大师兄仔细看了一回道,“虽然取巧,但是悟空能控制法身,把字写的这么好,可见功底深厚,师父倒也不必太过生气。”
菩提道,“要不是因为这个,你看我揍不揍他!”
广林劝道,“背地里轻轻打两下屁股就算了,悟空一日大似一日,也是要脸的年纪了,师父别当着人的面儿骂他。”
菩提一脸惊诧,“你这师兄,忒狠心!我原本想着,捏捏脸,弹个脑瓜崩就好了,你竟然还要上巴掌?”
广林一脸黑线:师父你要这样,咱俩可就聊不下去了!
菩提逗了大徒弟一回,才道,“你瞧方才,我还不是什么都没说,就放他出去了?放心,师父靠谱着呢!”
也行吧。
广林把灵台山的事儿说了一回,又道,“师父给的那药,倒还真用上了,我去的时候,正赶上我捡的那小猴子修炼出了岔子,不是很舒服,给他服了一粒药,养了几日,好多了。他还叫我谢谢师父赐药。”
菩提摆摆手,“我也不单是为他,有备无患罢了,剩下的你也给他们了?”
广林点点头,又说一回灵台山各处安排,菩提听听也就算了,“以后那里就是你的道场,自己上点儿心,好好经营着,单后山那处桃林,好好养着,以后在三界,也是独一份。”
广林笑道,“现如今娘娘还把蟠桃园给悟空留着呢,咱们家的这处桃子,拿来送礼交际,倒也正合适。”
菩提道,“再养上一百年看看,若是品质好,到时候结了果子,就各处送些,别小气,亏了的,师父补给你。”
广林不肯,“师父把灵台山都给我了,哪里还能亏!”
菩提道,“傻孩子,道场养起来多破费你又不是不知道,单安置的那些人手,你就得好大一笔开销,师父给你就接着!咱们又没分家,更何况即便是分家了,难道你就不是我徒弟了?”
广林只得罢了,闲聊几句,这才告辞。
如此灵台山才算安稳过了一劫,各自又相安无事。
只观音一个,独坐紫竹林,只觉得闹心。
她在南瞻部洲,一身凡尘,护着那金蝉子转世,只等着他长大成人,身子骨健壮些,心志坚定,立下宏愿,好踏上取经之路,不想某一日弟子惠岸忽然来了,说灵山来了人,牵了金毛犼去,说是有事,又叫惠岸这个弟子过来与自己说一声。
观音当时也没多想,只以为可能是要灵山要运送什么经文宝贝?要金毛犼驮着走一回?
牵去就牵去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观音怕徒弟被红尘迷了眼,说了没几句,就撵惠岸回去了,根本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然后某一日,忽然之间,观音与金毛犼之间的联系,忽地一下子就断了。
干干净净,利利索索。
从前清晰的主宠印记,刹那之间不复存在。
无论自己在心底如何召唤金毛犼,怎么试图重新链接起主宠之间的联络,都没用。
就仿佛自己从来没有收服过这个坐骑一般。
观音一个恍惚,取经人夜宿之时,被毒蛇咬死了。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即便观音茹素久矣,那一晚也十分想来个炖蛇羹。
眼瞅着阴差又来接走了取经人的魂魄,观音又挖坑刨土一回,完事之后叹息一声,转身回了紫竹林,打算问问徒弟,灵山来人是怎么说的!
怎么她那么大一只金毛犼,就换了主人了!?
他们叫金毛犼干嘛去了?
惠岸和龙女也一脸懵,只说来的乃是佛祖身边的阿难,并没说什么,牵了金毛犼就走了,哦,好像来的时候,还带着文殊普贤两位菩萨的青狮和白象?
观音心里立时咯噔一声,立时觉得坏了。
她也顾不得训徒弟,纵身便去了灵山。
半路捡个半死不活的孔雀。
趁着如来如兜率宫求药的功夫,观音在大雷音寺,听阿难讲了过去的故事。
哦,原来她骑了好几百年的金毛犼,被太乙玄门给要回去了。
还被道祖给带去了紫霄宫
就为了换回一只半死不活的炭烤黑鸟。
真好~
观音脸色淡漠地瞅了一眼被放置在如来莲台上的孔雀,很是淡定地道,“孔雀救不活了吧?”
阿难吓一哆嗦,差点儿扑上去抱住观音小腿,“大士息怒啊!”
大士息不了怒,甚至觉得憋屈。
在如来回来之前,就先告辞离开,回了紫竹林。
连这回取经人的事儿都没禀报。
反正如来急着救他娘,取经人不取经人的,随他去吧!
自己辛辛苦苦干活,这群人还在后面挖自己紫竹林的墙角,像话吗?
观音罢工了。
如来一时半会儿的也顾不得,他舅舅残了,他佛母痴了,都是烂摊子,都得收拾。
反正金蝉真灵已经被地藏带回去了,就叫他先在地府安稳地待上一段时日吧。
总归凡间这百十年,是越来越乱。
也叫观音消消气再说。
如来这般与地藏商量着。
地藏都快气死了。
上一回,金蝉真灵迟迟不肯投胎,留在这地府之中,就好悬被怨念所害,这回还来?
若是此番再度消弭不得怨念,使得真灵蒙尘,那金蝉就有可能永坠地府,不得超生了!
“佛祖,如此对你亲徒弟,也太过了些”
如来叫地藏这般说到脸上,着实也有点挂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