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难想笑又不敢,强忍着来劝如来,“伽叶也是一时糊涂,他素来着眼小处,一时看不清大局也是有的,我佛息怒!”
如来叹息一声,“他心细,我从前还觉得是个优点,但是如今看来,着实是细不到正地方!”
他随手拿出一个盒子,递给阿难道,“我本想叫你们两个护送这四仙去南天门,现在看来,还是你一人去吧,多带几个人便罢了,另外这是当年痴道人马遂的一件兵刃,你见到兜率宫的人,就把这个交给他们,算是这次的一点谢礼!”
阿难打开来一瞧,盒子里是一个金箍,正是当年金箍仙马遂之物,当年封神大劫上,马遂还用此物揍了黄龙真人一记。
这金箍金灿灿的,一看就是纯金打造,哪怕不看威力,就这么一大块儿金子,阿难就有点舍不得,不解地道,“我佛,这四个人交回去,也算抵了那救大鹏一命的恩情了,何苦又把这个也还了他们?当初战阵上,我佛替那痴道人收尸,捡了他的兵刃,也算是战利品,即便不给,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来啊。”
如来叹道,“人都还了,留着一件兵器有什么用,算了,大方些。”原本他是想把这金箍炼化了,分做三个箍儿的,现在想想,也罢了。
老和尚高深莫测地面授机宜,“咱们都把截教的法宝还了去,那阐教元始天尊,又该如何呢?”
阿难恍然大悟,“我佛聪慧!”想当初截教通天的诛仙剑,可是叫元始天尊座下的弟子给抢去了,现如今灵山都能归还法宝,那阐教还是不还?
还吧,就得委屈徒弟,不还吧,连个外人都比不上。
这一招挑拨离间,真是太高明,总归咱们亏了一回,也不能叫太乙玄门上下好过!
阿难好生把如来捧了一回,老和尚心中也不无得意。
只是如来不知,元始天尊早就把师弟的诛仙四剑给还了回去,他这一回,不过是瞎子点灯白费蜡罢了。
倒惹得菩提在他老师怀里,抱着徒弟的遗物,嚎啕大哭。
这会儿小儿辈都给撵出去玩儿了,只剩下长辈们坐着说话。
元始天尊看小师弟哭成这样,也心有不忍,用袖子摸摸眼泪,把头扭了开去。
太上老君坐在师父身边,摸摸小师弟消瘦的后背,“三儿啊,不哭了,你这么伤心,若是孩子真灵还在,泉下有知,肯定也要不安心了。”
鸿钧道祖立马拆台道,“那不能够,我当年算过,马遂已经投胎转世去了。”
太上老君一噎,眼瞅小师弟哭得越发大声,都快抽过去了。
老师您到底会不会劝人?
紫霄宫大弟子脸上露出明晃晃的疑惑来。
老道祖不慌不忙地拍拍趴在自己怀里的小徒弟,很是温和地道,“别哭啦,看叫悟空听见。”
只这一句,比什么都好用,菩提眼泪嗖一下就收回去了,起身回头看看殿门口,“悟空去哪儿了,没回来吧?”
没有。
小猴儿在后面,跟青狮白象金毛犼他们正玩儿的欢天喜地的。
崽崽被师父带到紫霄宫,在正殿里一眼见着这三个大块头,立时就喜欢上了,甚至还把当年七公主给自己做的球球拿出来,带着这几个新来的哥哥一起去后院踢球玩儿。
青狮白象和金毛犼现在还变不回人形,身躯也大的很,无法像紫霄宫其他异兽那样把自己变小一点,小猴儿头一回见着这么高高大大,一人来高的大家伙,惊讶得不得了,又兴奋又好奇,赖着人家不肯走。
青狮三个也挺高兴小猴儿的亲近的,不说因着悟空,他们才得了自由,就单单是小灵猴身上天然的亲和力,就足够这三个喜欢宠爱他的了。
所以哪怕那小蹴鞠球不过他们爪子几分之一大,只怕一爪子按下去,就能给踩扁扁了,这三个也小心翼翼地轻轻踢来踢去,哄着悟空玩耍。
白象还能用鼻子耍球,把小猴儿逗得咯咯直乐。
金须鳌鱼羡慕极了,他也挺想跟小师弟腻歪的,但是不大行。
乌云仙当年在封神大战之中伤的太重,在灵山这么多年,又自虐一般地不肯修炼疗伤,这会儿也变不回人身上不了岸,只能泡在紫霄宫的池子里,可怜巴巴地露着个脑袋,瞧着大家在岸上玩儿。
没一会儿,乌云仙就只觉得眼前一暗,有什么东西凑了过来,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谁呀,这么讨厌,碍事不知道吗?
乌云仙尾巴猛地一拍水面,打算溅这人一身,哪知哗啦的水声中,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一声奶里奶气的“喵呜~”
嗷嗷嗷这是哪里来的猫!?
金须鳌鱼急速地潜到水底深处,不敢冒头了!
猫可是鱼的天敌!他还没养好伤呢,还没抱过小师弟呢!不想就这么被小奶猫逮了去做口粮!
那小奶猫站在水池边上,又奶声奶气地喵呜了一声,歪歪小毛头,伸出小爪子,试探地拍了拍水面。
悟空听见猫叫的声音,哒哒哒地跑过来,把小猫抱起来了,“淘气,你怎么自己抛出来啦!你爸爸呢?”
不知被谁起名叫淘气的小猫自然是不会说话的,见悟空问他,也只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对着小猴儿甜腻腻地喵呜喵呜起来,又把脑袋凑过来,在小猴儿腮边蹭来蹭去,然后一爪子按在了悟空的脸上。
小猴儿猝不及防地给湿漉漉的猫爪按了一脸~
“坏东西~”小猴儿跟小猫崽对对鼻尖,轻轻抱着它颠一颠,“我带你去找你爸爸吧!”
把小猫淘气从下界带回来的梼杌,就是它爸爸没错了。
小猫还是听不懂,喵呜喵呜地缠着小猴儿,用小小的乳牙试探地咬着小猴儿,结果崩了自己的牙,眼泪汪汪地在悟空怀里露出肚皮来撒娇。
崽崽毫不客气地揉了人家一回!
青狮三个跟过来,目不转睛地瞧着小师弟哄小猫,只觉得世界上再没有什么,比他们小师弟更可爱的崽崽了~
梼杌呼唤的声音远远地传了来,“淘气,爸爸的好闺女,跑到哪儿去啦,来吃小鱼干啦~~”
金毛犼身上鸡皮疙瘩都出来了,打了个冷颤道,“这嗓门儿我听着耳熟!”
白象茫然地道,“是梼杌的声音吧?这货多年不见,是给阉了嘛?怎么说话这个动静?”
青狮听了这话,一下子想起自己临回来前,那个文殊正计划把自己给骟了的事儿,只觉得裆下一凉,瞪了一眼白象道,“你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
白象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就惹着青狮了,略委屈。
小猴儿脆脆的奶音召唤着无头苍蝇一般乱跑的梼杌,“梼杌哥哥,淘气在这里啦!”
金毛犼三个齐齐地喷了,呛咳不住:发出这么肉麻嗓音的,真是那个凶兽梼杌?
悟空还管他叫哥哥?
崽崽到底知不知道这个哥哥有多么凶悍?
这个乱七八糟的辈分又是怎么回事儿?
三人呆滞地站在当地,眼瞅着一个小道童跑了来,一见悟空眼睛就是一亮,“哎呀悟空崽,多亏你在,能逮着这淘气包,要不然它又跑不见,我一找就是一个时辰!”
梼杌从悟空怀里把小猫崽接过来,在人家脑门儿上轻轻弹了个脑瓜崩儿,“坏崽!吓死爸爸了!可不许乱跑了知道嘛?”
小猫喵呜喵呜地叫着,金毛犼三个忍不住捂胸口:你吓死我们了知道嘛?
金毛犼几个被灵山送回来,就一直住在兜率宫,直到菩提来,他们才被太上老君带到紫霄宫来,因此这会儿还没见过紫霄宫大小异兽童子呢,此时见着一个跟从前大不一样的梼杌,着实吓得不清。
这和他们当年记忆里的杀神反差大的不是一点半点啊
直到他们见到了更多的异兽道童。
嗯,确实是不一样了。
至少他们每个人,都是悟空的什么什么哥哥。
白象迟疑地道,“我们也要这么称呼嘛?叫哥哥?”
奎牛童子一脚踢在白象的屁股上,“叫师叔!”
白象垂头丧气,你看他就说不大行!
菩提等着老师解决完悟空身外法身的问题,便抱着小徒弟回了碧游宫。
之前他趁着老师给悟空查看法门,悄悄地又去见了四个徒弟,也不知道师徒在一起说了什么,回来的时候,鸿钧道祖还特意打量了一眼,很神奇地发现,小徒弟竟然没哭出红眼泡来。
菩提对着老师看戏的眼神哼了一声:他是那种爱哭的人吗!?
老道君没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说明了一切:紫霄宫门下小哭包,不就是你嘛?
菩提抱着不跟老师计较的心理,又拜托了一回,然后痛痛快快地就下界去了。
半点流连之意都没有。
总共在天上都没待够半个时辰。
因为他小徒弟来之前就说了,哥哥还在家里等自己呢,假期不易,不能浪费。
自此太乙玄门就又安静了下来,风平浪静,各守门户,各过日子,安静得仿佛三界都没了神仙一般。
两年后,哪吒跟青童一路回天庭,就连南天门门口都门可罗雀,不见闲人踪迹。
他们回来的早些,哪吒先跟着青童去了兜率宫,谢过太上老君。
老君瞧着小侄孙,还是挺高兴的,问了问菩提和悟空现状,得知俩人都好,便笑着道,“这回在天上安心当差,短时间内不要下界去了,若是想悟空了,就发个水镜。那孔雀大明王带了大鹏回去,必定心怀怨恨,但是不管怎样,到底也不敢过南天门撒野。”
哪吒躬身应是,又道,“孙儿倒是没想到这人,多谢师伯祖提点。只是我在天上,倒还无忧,就怕他算计到碧游宫头上。师叔祖好大家业,又有许多师兄零散在三界各地,若是被那孔雀大明王盯上,拿了他们做要挟,也不是不可能。”
太上老君见他真心实意地惦记菩提和悟空,不免心里安慰,笑着安抚道,“你师叔祖那里,我们早有安排,你且不必心忧,那孔雀大明王,不过是占着一个佛母的名头好听罢了,实则没什么真本事,之前尚且不如他兄弟大鹏,这会儿大鹏都废了,他更是不足为虑!”
哪吒想起悟空进步神速,不由得也露出一个笑容来,“悟空的棍法道术,比起前两年,更进益了。可惜这几年咱们太乙玄门没什么胜会,也没法叫悟空扬名。”
太上老君笑道,“他还小,要那些名气做什么,等着再大一些的,也不迟。”
那倒也是。
哪吒要当值,跟师伯祖说了几句话,就告辞走了,青童送了哪吒出去,回来就来歪缠老君,“老爷老爷,您跟我说说,您跟三老爷打算怎么收拾那孔雀?”
太上老君笑得不行,“怪不得你们三老爷跟我抱怨,说你们这些小的,各个儿杀心忒重!”
青童跟悟空和小狮子九灵元圣在一起久了,也学了几分撒娇的本事,拽着老君袖子晃一晃,“哎呀老爷,您就跟我说说嘛,我指定不告诉别人!行不?”
老君竖起一根手指,青童以为自家老爷要说了,正聚精会神地听着,就听太上老君道,“天机不可泄露,这事儿啊,说出去就不灵了!”
不说就不说~
青童性子软和,脸皮儿也没那两个崽崽厚实,老君铁了心不透露,他也没法子,蔫哒哒地跑去干活儿了。
如此天上地下又安静无事地过了一段时日,终于传来了消息。
佛母孔雀大明王,在西牛贺洲一处地界儿,与人打斗,脑袋上挨了一下,虽没死,但也受了重伤。
这消息是如来亲自带来的。
孔雀伤的极重,听说外伤好了之后,整个人还有点傻乎乎的,老和尚也治不得,因此又来兜率宫求药了。
太上老君惊讶得不行,“佛母出门,怎么都没带一两个护卫随侍,竟叫他自己与人动手?”
如来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能说孔雀是得知那小灵猴师徒在西牛贺洲灵台山还有个道场,因此特意一人独自前往,去寻人晦气的嘛?
只是还未曾走到那儿,就被人从背后打了闷棍。
这才是晦气他妈给晦气开门,晦气到家了!
面对老君的关切,如来又不能不说话,只得支支吾吾地道,“唉,佛母一向独来独往惯了”
太上老君道,“唉,既是这样多仇家的,还是不要独行的才好,这次是被发现的早,捡回一条命,若是观音恰巧没从那里路过,那佛母岂不就悄无声息地陨落了?”
如来想想也挺后怕,要不是正赶上观音从南瞻部洲回来,去大雷音寺见自己,这佛母可能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哪怕观音因着金毛犼的事儿记恨一回,就站那儿看上半日,孔雀都保不住命。
你说观音为啥就不晚去一会儿呢
这么一个念头,短暂甚至来不及成型地,在如来神识中飞快地划过。
大士慈悲啊!
若是灵山还能找出一个正人君子,怕也只有大士一人罢了。
好在太上老君也是太乙玄门里公认的老好人,如来很顺利地求到了药,一路坐着莲台,疾驰回了灵山。
一颗药下去,在众人围观之下,孔雀原本混沌的眼神恢复了清明。
如来松了一口气,还行,太上老君没拿假药糊弄他。
只是,下一刻,孔雀哇一声就哭了,“妈妈,我要妈妈”
嗯?
灵台山的六耳,躲在自己的屋子里,搂着随心铁杆兵,一边兴奋得瑟瑟发抖,一边暗自懊恼:怎么下手的时候没再大点儿劲儿,好直接送那佛母去见他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