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父兄

灵山大雷音寺里,如来正在与观音说话,周围没什么人,就连阿难迦叶都避了出去。

如来道,“你去看了金蝉,他可还好?”

观音道,“佛祖放心,安稳投生在东土一户人家了,此时凡间虽有战乱,但他出生之所在,倒也无恙,我嘱咐了当地小神,略保他一二,必无夭折之虞。”

如来点点头,“如此便好,此番辛苦你了。”

观音道,“哪里来的辛苦,事关我西方教前程,弟子不敢轻忽。”

如来叹息一声,道,“元始天尊的请柬,你可收到了?”

观音道,“天尊又要讲道?弟子还未曾回紫竹林,并没见到什么请柬。”

如来道,“并不是讲道,你去了东土,不知道也不奇怪,李家哪吒三太子,听说长大成人了,他师门要与他办个加冠礼,因此广撒请帖,邀请我等前去观礼。”

观音一怔,“哦?竟有此事?我上次见着三太子,还是小孩子模样,怎么这么快,便长起来了?”

如来点点头,想起自己的徒弟金蝉,不免心中不是滋味,叹息一声道,“小孩子嘛,长起来都是很快的。”

观音瞧着如来面色不对,心中了然,只是也说不出什么宽慰的话,屋子里便沉静了下来。

外面传来阵阵木鱼响动和吟唱经文之声,如来回过神,只道,“此番我懒怠得动,因此便想推辞不去,只是我座前金吒,乃是哪吒三太子胞兄,不去不好,这回你回紫竹林,我便把金吒托付与你,到时候你带着他,去见见他兄弟吧!”

观音道,“我佛慈悲,只是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您若不露面,弟子恐怕外界又要生事。”

如来道,“你不知,此番加冠礼,是在碧游宫举办。”

观音大惊道,“怎么会?那碧游宫不是封了?难不成道祖把通天教主放出来了?”若是在碧游宫,那佛祖说不去,倒也说得过去,毕竟当年捅了截教最重一刀的,便是他们西方教了。

佛祖忌讳碧游宫,很是应该。

再是艺高人胆大,也没有在仇人地盘上放松说笑的。

如来摇摇头,“我叫李靖在天上打探了一下,倒是未曾听说此类传闻。他信中说是太乙玄门为了与哪吒做脸,天尊便与太上老君去求了道祖,这才大开碧游宫,举办此次加冠礼”

观音一时也想歪了,问了与杨戬一般无二的问题,“道祖这是要把碧游宫给了哪吒?”

语气中不免又羡又妒,“他一个黄口小儿,何德何能”

那碧游宫乃是道祖爱徒道场,比之紫竹林,可是阔气多了!

如来摆摆手道,“这却不是,说是过后会把碧游宫给那小灵猴做道场。”

观音听了一呆,叹道,“竟是如此”

呆愣了好半晌才道,“那孙悟空小小年纪,离不得师父,说是给小灵猴,还不是给了菩提老祖?这菩提老祖,身份神秘莫测,天王就一直没打听出具体情形来?”

如来道,“那菩提一身修为,我也未曾看透,应该不下圣人之尊,我便未曾吩咐过李靖此事。”

“那李靖能为不行,虽做了天王,倒有一半沾了儿子的光,一半托了那宝塔的福,叫他去打探圣人底细?”那可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观音见如来嗤笑李靖,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不免惊叹道,“这菩提老祖也是圣人?我佛,这如何可能?”

如来笑道,“有何不可?你如今在三界,可还听到过通天的名号?”

观音迟疑地道,“我佛的意思是”

如来道,“以道祖之能,改天换日尚且易如反掌,把通天的修为拿给自己亲儿子,又有什么难的!”

观音听得骨头发寒,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原来如此”

只是观音却又想到一事,“佛祖,既如此,通天都陨落了,那碧游宫去了又有何妨?此番您倒是可以大张旗鼓地去。”

如来笑道,“算了,金蝉下界,我也没什么心思交际,等什么时候他重回灵山,我再出门走动也不迟。”

观音瞬间便明白了,点点头道,“既如此,弟子知晓了。”

“就是不知我佛贺礼如何准备,是弟子代为相送,还是叫金吒带去呢”

如来这上倒是不小气,“你日子也紧巴巴,如何能叫你替我准备,我已经备好交给金吒了。”

观音一颗心落了地,又与如来说了些闲话,便告辞走了。

到了外面,观音站在石阶之上,见下面金吒果然与自己徒弟木吒站在一起说话,兄弟两个面色都不太好,似乎起了些什么争执,观音也只做没看见,远远地唤道,“惠岸,我们要回去了!”

兄弟两个急忙来在阶前,“师父!”

“金吒见过尊者!”

观音笑道,“我说远远地瞧着眼熟,原来是金吒护法,今日怎么没当值?”

金吒行礼道,“正是,我佛交代弟子,叫弟子跟着尊者,一同前往碧游宫赴宴,因此才在此等候!”

观音道,“哦是极是极,方才佛祖确实交代了一句,瞧我,事情多,转头就给忘了,既如此,那护法是先随我回紫竹林,还是等到了日子,再去南海寻我?”

金吒跟弟弟木吒说得不愉快,本不想去,只是佛祖吩咐,他哪里敢违背,便只道,“哪里敢叫尊者等我呢,弟子自然是跟着尊者了,接下来的时日多有打搅,尊者勿怪!”

观音笑眯眯地道,“怎么会,这样更好,你们兄弟久未相见,正好此番也聚一聚,那我们便走吧!”

木吒在一旁一脸不高兴,只是师父面前,他便是哼一声都不敢,只得罢了。

三人一路纵云回了紫竹林,才进门,龙女便出来相迎。

观音被徒弟挽着手臂往里走,侧回脸笑眯眯地道,“木吒先带着你兄长下去休息吧。护法在紫竹林也放松些,就和到家一样,不要拘束!”

金吒应了声是,随着木吒走了。

龙女好奇地道,“师父,金吒怎么来了?”

观音道,“不说他,我没在家这些日子,家里可安稳?有什么重要的信笺,拿来我瞧瞧!”

龙女见师父面色严肃,连忙正经起来,把信件抱出来道,“师父,这一摞是咱们的来往信笺,我按照重要程度都摞好了,这一摞是太乙玄门各家的来信”

龙女话还没说完,就见观音伸手把太乙玄门的拿走了,不由得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啦?师父不是素来都先看自家信笺的吗?

观音连翻几封,都没见着自己想看的,不由得皱眉道,“兜率宫没来信?”加冠礼没给自己送请柬?

这怎么可能?

龙女一愣,连忙道,“有的有的,我见过”

观音眉头紧皱,往下又连翻几封,才找到那张大红洒金的请柬,打开来细细看了一眼,确定无误,收了起来,这才一拍桌子,开始训徒弟,“怎么如此怠慢,这信送来了也不知道分类收拾,如是耽误了事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龙女跪坐在那里,委屈的低着头:是,是师父说了,太乙玄门的信不用收拾的呀

只是她也不敢辩解,只能认错,“弟子知错了,师父莫生气。”

观音骂完徒弟,也觉得自己的火气来得莫名其妙了些,便摆摆手道,“好了,自己去玩儿吧!金吒要在咱们紫竹林住一段日子,你不要过去触他霉头。”

龙女应了声是,悄悄退了出去。

观音自己独坐静室,也不敢有人来打搅,一边看信,一边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把最近的事儿思虑了一遍又一遍,总觉得哪里不妥当,但是又不知道到底不妥当在哪里

那边龙女出了师父的院子,蔫哒哒地往自己住处去,迎面与惠岸走了个碰头,便站住脚行了个礼,“师兄。”

惠岸气色也不太好,嗯了一声,闷闷不乐地道,“师父可歇下了?”

虽然平时龙女总嫌弃自己这个师兄憨傻憨傻的,但他们师兄妹素来感情也不差,龙女便提醒了一句道,“师父心情不太好,你若是没什么要紧事,还是过阵子再去吧!”

惠岸叹息一声道,“唉,行吧!那我晚些时候再去。”说罢转身与龙女同行。

一边走,龙女问道,“我瞧着你们一个个的,怎么这回回来火气如此之大?师父方才也发了脾气,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惠岸苦笑一声,“师父那里如何我是不知道,我这儿吧,反倒是喜事。”

龙女不解,“喜事你还愁眉苦脸的?”

惠岸在一旁的石凳下坐下来,面色茫然,“唉,我弟弟哪吒,你记得他吧?”

龙女也在石桌对面坐下,摸出果子来啃,还分了惠岸一个,“哪吒我如何不记得,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忘形那么大!”

小姑娘把手里的果子啃得咔咔直响,三口两口吃掉一个,又摸出一个来,很有些看热闹听八卦的架势,“三太子怎么啦?”

惠岸悠悠地叹了口气,“我弟弟他啊,长大了,成丨人了,要办加冠礼了!”

龙女恍然大悟,“哦,这确实是喜事呀!我说呢,师父一进门,就找太乙玄门的来信,没翻到还骂了我一顿。”

“哎,不对呀,我偷摸看了两眼,瞧着那请柬,怎么是兜率宫发出来的?”

“加冠礼,不应该是金光洞的太乙真人和你们家天王府合办吗?做什么要兜率宫挑头?你弟弟又不是太上老君的徒弟。”

惠岸又长长地叹口气,“唉,可说呢,我弟他师祖元始天尊说了,哪吒乃是他阐教甚至是太乙玄门的青年俊才,此番加冠,师门以他为荣,也因此,便由兜率宫和玉虚宫合办此番加冠礼”

也就是说,没他爹托塔李天王的什么事儿。

哪吒的一切成就,与李家,毫不相干。

这简直就像两记大耳光,兜头抽在了他们父兄三人脸上。

啪啪响啊!

到现在惠岸还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龙女默默地在果子上咬了最后一口:咔嚓

惠岸眼泪都下来了,“你也不说安慰安慰我,你就知道吃!”

龙女嚼啊嚼,“我怎么安慰你嘛,我也没有经验。再说了,我觉得这挺好啊,你爹半点心没操,白得这么一出息的大小伙子,这有啥不高兴的,那就乐呵呵地去参加加冠礼呗!”

“总归是自己儿子出息了,师门如此看中哪吒,不还是他这个做爹的脸上增光?”

“你这做兄长的,弟弟出息了,也该引以为傲啊。”

“我实在不懂,你为啥不高兴。”

“难不成,三太子给师门撵出来,变成太乙玄门弃徒,你们反而开心了?”

惠岸一甩手,“跟你个女孩子,说不通!”

龙女道,“吼,这会儿你跟我说我是女孩子,我在校场上把你踹趴下那会儿,谁管我叫大英雄来的!”

惠岸站起来做个揖,“姑奶奶,是小的错了!”

龙女一针见血,“你就是被我一针见血,所以气急败坏!”

惠岸都要给他师妹磕一个了,“大英雄,小的口不择言,我错了!”

哼!

龙女又捶下来一记,“更何况我听来听去,人家哪吒确实是在离了天庭,离了天王府,回到师父身边修炼,才长大成人的,与你父兄三人,有啥关系?你们还不高兴,我觉得三太子师门才应该不高兴呢!”

“白白叫哪吒在天王府蹉跎那许多时日,一直以幼童之身存活!”

“人家长成男子汉,与你们父兄有啥关系?你们不拖后腿就好不错的了!”

“你还不高兴,我素来都不知道你竟然还有这么大脸!”

龙女说得惠岸无地自容,“好师妹,别骂了!”

这师兄妹两个正在这里说话,忽听后面冷冷地有人道,“龙女真是好高见!只是我兄弟如何相处,龙女也并不知道内情,还是不要在此大放厥词的好!”

龙女一回头,妈呀,是金吒!

大雷音寺殿前护法面色阴沉地走了过来,龙女立时起身,“护法说得对,你们家事,我不掺和,告辞!”

说罢撩起裙摆,脚下生风,还没等金吒走过来,嗖一下就跑没影了!

金吒气得够呛,几步走过来,对着惠岸训斥道,“你就叫一个师妹骂到你头上来?你脸上长的那是嘴吗?”

惠岸心里正对三弟满满的愧疚,这会儿见到大哥,又想起金吒对他说得那些训斥哪吒的话,不由得一肚子怒火,蹭地一下站起来道,“大哥说得对,我脸上长的,不仅有脸皮,还有嘴!”

他啪啪拍了自己脸两下,“我现在就回去反省反省,我到底配不配当人家兄长,做人家师兄!我有没有这个脸皮!”

“我得寻思寻思,我为我弟弟做了什么?是不是只有高高在上的指手画脚和无用的指责!”

“大哥您自便!”

一甩袍袖,也走了。

惠岸这一番动作和一席话,把金吒气得七窍生烟,只觉得面皮都被亲弟弟给扯下来在地上踩了,有心上去再骂一回,可是一想到这是在紫竹林,而不是在天王府或是灵山,也只能暂时忍下这口气。

李靖却忍不得,这些时日天王府天天能扫出去许多玉盏,今日李靖下值一回家,又喊道,“拿酒来!”

下人战战兢兢地送上酒器,李靖端起酒杯便勃然大怒,用力摔在地上,“如何用铜器!怎么的,我堂堂天王,连个玉杯都用不得了!?”

下人连忙跪地求饶,“启禀天王,咱们家确实,确实没有成套的玉器了,下界去买,还要些时日”

李靖气得一脚踹翻了桌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