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打他——不是老师,我的意思是,那力道根本没你们想象的那么重,而且是他先对我语言攻击的!”
“是吗?”教导主任推了推眼镜,看了眼坐在旁边用冰袋敷脸的林裴,还有站在他身边一脸阴沉宛若门神的宋巡,心里也叹了口气,摆出一副严厉的态度,“不管重不重,你能对同学动手吗?那是不是只要没受伤,我就可以对别人实施语言暴力了?”
他又点了点林裴的方向,痛心疾首地问:“人家脸都肿成这样了,嘴都流血了,你力道还不重?”
“我——”
张文慧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我一个女生,又不是alpha,再重手劲能到哪里去?您不如现在掀开他那冰袋看看,我怕再晚一会儿他脸上那印子都快消了!!”
“要是冰袋不消肿,我还敷着做什么?”
林裴轻声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之前我已经拍下了伤口的照片,稍后我也会去医院做个检查,把检查报告发给你,好方便协商赔偿。”
“还协商——”
张文慧气笑了,“你当我不知道你家认识的医生多?可以伪造伤情病例吗?”
“那你说,”林裴看向她,一脸平静,“去哪家医院让你最放心,觉得最公平?”
张文慧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林裴装得太好了,表面看着就真在向她征询意见似的。可张文慧明白,林裴是在说哪家医院都和他有关系,到哪儿验结果都只会一样。
他是铁了心要讹她。
她忽然有一丝恐惧,又有一丝后悔,早知道就忍一忍好了,哪怕骂他也没什么,偏偏在那么多人面前动了手。
“这件事不是赔偿了就能结的。”
宋巡也是在兵荒马乱找医务室、又到主任办公室的路上,才大概地了解前因后果。林裴被打了是一宗罪,背后污蔑又是一宗罪,再加上之前表哥的账还没来得及清算,又是一宗罪。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早就冲破了宋巡的忍耐线。
“教室的监控我已经让人去取了,这件事稍后再说。”他点开论坛,把一个顶成hot的帖子放到主任面前,“张文慧,你刚才在教室里承认散布了在办公室外偷听到林裴想当医生的事情,也就是说,这个帖子是你发的了?”
主任嘶地一声,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是我,但是也请你注意言辞。”张文慧头仰得高高的,眼睛看着墙上的壁画,一字一句地说,“首先我没有偷听,我是去交作业的时候正好听到的,顺嘴问了一句。第二,这个帖子是我发的没错,但是难道我连和别人讨论聊天的权利都没有了?”
“你有聊天的权利,但没有造谣诽谤他人的权利。”宋巡滑到帖子最顶端,指尖点了点屏幕,发出哒哒的两下声响。
“‘无语,Oga体质天生就比alpha弱,他们不想着基因优劣和锻炼身体,反而怪到我们四肢发达上了?’”
他缓缓地念完帖子主楼的内容,又重新翻回张文慧的那一层,一字一句地念,“‘其实比alpha优秀的Oga也应该有不少的,像林裴成绩不就很优秀吗?常年排名第一,听说他最近往xxx教授那里跑得很勤,好像是想要做外科医生呢,这么有志向的Oga也是很难得了,那个很狂的Oga应该也是个例吧’……”
“你是真当别人都是傻白甜,看不出你在故意诱导路人吗?”宋巡看张文慧还是撇过脸,一副死不承认的模样,嗤笑一声,“你现在一定在想,就这么一句话,我们报警也做不了什么吧?也没有什么实质性证据。”
“你想的也没错,你除了动了手,确实也没做过什么‘太过分’的事情,既然警察和法律教育不了你,就让你父母来教育你吧。”
听到父母两个字,她的脸色顿时白了。
“不、不行!”
她脱口而出,“你是不是男人?!这么点事情还要找家长,还没断奶吗?!”
宋巡看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切中了她的软肋。
张文慧从小生在那样的家庭里,弟弟锦衣玉食,享受家里最后的资源,可她只能在同辈的底层里摸爬打滚,打肿脸充胖子。
弟弟的成绩虽然说不上好,但胜在从不惹是生非,嘴也甜,所以爸妈对他要求低,很宽容;而作为姐姐的张文慧长相说话都很刻薄,娇蛮刁纵,花钱也没有节制,一直都不讨父母喜欢,为了在亲戚面前充面子,父母也一直要求她事事都做到最好,能往上爬多高就多高。
如果把爸妈请过来,那他们岂不是又要骂她乱惹事……
“我说没有干过就是没有干过,”她眼角含泪,愤恨道,“你就算把我爸妈请过来,我也会当着他们的面这么说!”
林裴还捂着那个冰袋,余光里瞥了她一眼,弱弱地说:“文慧,你也不要多想,叫你父母过来也只是协商一下,你不用这么激动。”
主任听着觉得很有道理,这种事情不请家长也说不过去,“是啊,文慧。也就请他们过来商量一下,并不是说这件事就是你做的,一切都还要再查。”
宋巡闻言,心疼地看了一眼林裴,转过脸来冷冷地说:“等到验伤报告和监控视频交到你父母手里时,希望你也能这么想。”
“算了吧?”林裴拉了拉宋巡的衣袖,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哎……”
“……”
好一朵白莲花!
张文慧简直是一口血堵在胸腔里,恨不得喷个五公升。
因为林裴状态不佳,宋巡要带他去医院做检查,就只留下了张文慧还待在办公室里被主任做复读机式的盘问和审查。
林裴一路举着冰袋、垂着眼角紧紧跟在宋巡身边,路过的学生也大都知道了他下午发生的事情,看他精神不振,都忍不住同情地叹了口气。
等到一上车,林裴摇下单向玻璃车窗,立马把冰袋往旁边一扔,疯狂揉手臂,“草……举了一路、累死我了。”
“我都说了我帮你拿着,你偏不让。”宋巡也很无奈,把他的胳膊放到怀里,十指细细地按摩着,“让你走快点也不走,举了都快半个多小时了,能不累吗?”
“我不多举一会儿,舆论怎么会觉得我被张文慧欺负了,又怎么会站在我这边呢?”
林裴一想到刚才张文慧有苦难言的傻逼模样,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口气,格外得意,“不就是卖惨吗,这年头谁还不会装白莲了?我呸,都是千年的狐狸,跟我玩什么聊斋。”
“行行行,你最厉害了。”
宋巡想到一进教室就看到林裴被张文慧打得嘴角出血的模样,气血又有些往上涌。当时老师也在场,他立刻冲过去一把把张文慧推到一旁,抱着林裴要去医务室,临走之前还听到教授也动了怒、严厉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宋巡抱着林裴众目睽睽之下走出去,林裴也没阻止,只是在快到医务室之前,他轻轻地拍了拍宋巡的肩膀。
宋巡一低头,就看到他嘴唇微微干裂,还有新鲜的血珠渗了出来。
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
时间紧张,两个人甚至没来得及对上台词、预演一下,之后林裴在医务室里紧急买了冰袋敷脸,又去主任办公室里对口供,就发生了刚才那一幕。
他只给了宋巡一个眼神,两个人就完美无瑕地唱了一出双簧。
果真是相处久了,就算是死敌也能磨出几分默契。
“我看刚才主任那样子,也不像是完全相信我们的模样。”
“他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已经产生了恶劣的影响,他一定会处理的。”
宋巡看了眼林裴脸上的掌痕,冰袋消肿是很快,但痕迹不是说走就能走的。他轻轻叹了口气,重新拆了一包,垫着一张纸巾敷在林裴脸上,“这些你应该早就想到了吧?”
“嗯。主任他知道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张文慧打了我,而我在索要这件事的结果。”
林裴点点头,又迟疑了片刻,“不过,你有没有觉得……”
“觉得什么?觉得,张文慧不像是那个造谣者?”
“对。”
林裴回想起来,张文慧只在提到关于医生的回帖和她的父母时,神情有特别明显的紧张心虚,但是宋巡屡屡将造谣的锅甩在她头上时,她的表情只有纯粹的愤怒。
那不像是作假,张文慧也没这个本事。
宋巡道:“不管她是不是那个造谣者,我都有种预感,这件事都和她脱不了干系。”
林裴:“……”
“怎么了?”宋巡一脸莫名,“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你——”林裴忍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老是把我的话给说出来了?”
“还不是一次两次,我刚才就想说了,你真没有什么读心术吗?”
宋巡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撇开了目光。
“说起来,我记得之前也有几回这样的感觉。”林裴仔细回想,纳闷道,“好像就是上学期的事,有时候我明明什么都没说,但你好像立刻就明白我要什么了一样……”
不过想想,他和克里斯也有过两人相视一眼就知道今天中午要吃什么的默契时候,又觉得似乎也没那么难理解,“要是我不是社会主义接班人,就还真相信什么心有灵犀、读心术了呢。”
宋巡嘴唇合了合。
“有的。”
“嗯?”
林裴停止了自己的絮絮叨,回过头,宋巡面色如常,只是说出的话却一点都不寻常。
“曾经……有过。”
他说。
曾经,在你还很爱很爱我的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