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宗,持剑峰。
谷焓真和掌门匆匆过来时,整个持剑峰静的没有一丝人气,守门的小童见到两人过来,低声说:“掌门,师叔,夏师兄让我在这里等你们,我去叫师兄过来,还请掌门稍等。”
掌门皱着眉点了点头,那小童一溜烟跑了,连跑的动作都轻悄悄的,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
谷焓真看着只觉得古怪无比。
他是持剑峰的常客了,墨华向来喜静,持剑峰比其他峰安静不少,他被弟子吵到心烦的时候经常往持剑峰跑找清净,但也从来没有哪一次持剑峰这么安静过。
安静的……仿佛一点儿人气都没有了。
刚刚那小童连走路都轻悄悄的,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猛兽一样。
再静下心来感受一下,他悚然一惊。
整个持剑峰居然连一丝鸟鸣都没有!
谷焓真觉得不对劲,轻声问掌门:“掌门师兄,这持剑峰……静的过了点儿吧?”
掌门看了他一眼,神情中有一丝疲惫。
他说:“墨华师弟要求的,这两天因为他,持剑峰中连鸟雀都被驱逐了。”
谷焓真愕然:“这……为何?墨华师兄虽然喜静了一点,但是……”
掌门揉了揉眉头,说:“还能因为什么,因为秦拂走了。”
谷焓真的面色就淡了下来。
对于自己的这位师兄,谷焓真向来是敬仰的,但是三天前大殿之上发生的事情,谷焓真哪怕再怎么敬仰他也深觉他做的不对。
墨华简直糊涂。
自己的亲传大弟子不知道维护,硬生生让一个还不到百岁的小辈顶着压力自证清白,犯了错的小弟子不知道惩罚,逼着掌门亲自开口帮他清理门户,即丢了天衍宗的面子,又寒了自己亲传大弟子的心。
谷焓真简直不敢想秦拂在力挽狂澜自证清白后又亲耳听见自己师尊维护陷害她的师妹是什么感受。
所以那天秦拂要离开时谷焓真一句也没有开口劝。
掌门一说因为秦拂,谷焓真顿时什么话都不说了,甚至在心里说了声该。
真是的,人都走了,你在持剑峰折腾其他弟子有什么用。
他不说话了,掌门却像是有许多苦水要倒,一开口就说个不停。
他揉着眉心说:“三天前墨华回去之后就闭门不出,他两个弟子轮番去劝也没把他劝出来,第二天倒是出了门,问了一句秦拂走了没有,他小弟子说走了之后他就开始大发雷霆,当众训斥一个洒扫的小童扰他清净。”
谷焓真听的一脸愕然。
墨华大发雷霆当众训斥?
这……这真的是墨华吗?
然而还没完。
掌门叹了口气,又说:“从那之后,墨华整个人性情大变,而且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和平时无二,坏的时候洞府外有一丁点儿动静都能让他大发脾气,所以夏知秋干脆就禁止所有人靠近墨华的洞府,又让弟子们把整个山的鸟雀全都驱逐了出去,免得墨华动怒。”
谷焓真听着听着缓缓皱起了眉头。
他若有所思道:“掌门,这不对劲。”
掌门点了点头:“是不对劲,所以我今天才请你来。”
谷焓真抬起头:“掌门的意思是?”
掌门看着他,沉声道:“昨天他的二弟子夏知秋来找我,说他偶然看见墨华在秦拂原来住过的问剑崖吐血不止,而且周身灵力暴动,怕是……修为出了问题。”
谷焓真猛然抬起了头!
掌门冷声说:“师弟,我怀疑,墨华师弟可能不止是修为出了问题。”
“很有可能,墨华师弟心魔已生。”
谷焓真惊声道:“心魔?墨华师兄他……”
他四下看了看,连忙又压低了声音,说:“不过是和弟子闹了矛盾,何至于到了生出心魔的地步?如果是因为那个苏晴月的话更不可能,苏晴月被压到黑水狱三天了,墨华师兄未曾过问过,怎么也不想是为了她生出心魔的模样!”
掌门没有说话。
他想到了那天在大殿上时墨华对着秦拂时那诡异的态度,心中有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测。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的话……那秦拂走的正是时候。
他想着跟着秦拂一起离开的那位祖宗,心中安定了一些。
他含糊的对谷焓真说:“昨天夏知秋走后我来过一次,墨华师弟虽然什么都未曾对我说,但是我能够察觉得到,他现在的修为有不进反退的趋势,情况着实不是很妙,总之……心魔不心魔的现在都只是我的猜测,今天请师弟来,主要还是看一下墨华师弟的修为问题。”
“现在妖、魔两族虎视眈眈,青厌尊者他又……总而言之,这个关头上,墨华不能有事!”
谷焓真眉头紧皱。
而另一边,得到小童报信的夏知秋匆匆下山,半路上遇到了不知道从哪里跑回来的秦郅。
他形容狼狈,满脸憔悴,走路似乎都没看人,快撞到他跟前时猛然反应过来,匆匆停下行礼:“大师兄。”
夏知秋停下来,审视的看着他。
秦郅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正想开口离开,夏知秋冷不丁的突然说:“你去了执法堂。”
秦郅浑身一僵。
夏知秋嗤笑一声:“你进不去黑水狱,我劝你最好不要做多余的事情,省的因为苏晴月连累你自己,也连累持剑峰。”
他说的毫不留情,秦郅猛然抬起头,憔悴的脸上满是不属于少年人的疲惫。
他说:“师兄,师妹被带走那天哭的很厉害,我跟去了执法堂,亲眼看着他们废了师妹的修为,她没有修为,在黑水狱那样的地方活不久的。”
夏知秋冷漠的“嗯”了一声。
他又说:“我那天从执法堂出来就听说师姐要走了,她连一天都不愿意留,马上就要走,我追到了天衍宗外近百里才追到她。”
秦郅苦笑道:“我求师姐留下,师姐让我回去,我问师姐为何执意要走,你猜师姐说什么?”
夏知秋沉默片刻:“我猜?我从来都是猜不懂她的。”
秦郅自顾自道:“师姐说,她怕自己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在持剑峰上尸骨无存。”
夏知秋一下子愣住。
这几天乱糟糟的事情好像一下子把这个万事不经心的少年压垮了似的,他发泄似的说:“为什么啊?为什么一夜之间事情就变成了这样?原来……不是一切都好好的吗?”
师妹生死不知,师姐远走他乡,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夏知秋冷笑一声,近乎报复似的说:“不,原来也没有好好的,只不过是你没看到。”
秦郅愣住。
夏知秋问他:“你知道为什么苏晴月上山时,我对她这么好吗?”
秦郅愣愣道:“为什么?”
夏知秋恶意的笑了笑,丝毫不在意告诉自己这个过于单纯的小师弟真相。
他说:“因为那个时候,我想报仇,我以为我的仇人是师姐,我想让她死,想让她身败名裂付出代价,于是我利用和师姐长相相似的苏晴月对付她。”
秦郅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猛然后退了两步。
夏知秋恶意道:“而这一切,你以为苏晴月不知道?不,她知道,但她太想在持剑峰立足了,她看着师姐众星捧月,她羡慕,她也想要得到,于是她默认了我帮她立足的手段,代价是她成为我复仇的工具。”
“秦郅。”他叫他的名字:“这一切只不过是心照不宣的交易而已,只有你把它当真了。”
少年的脸上是近乎空茫的无措。
夏知秋承认,看到这样的他,他的心中有快意。
秦郅,他用着师姐的姓氏、从小被师姐养大、与师姐亲密无间、被师姐宠的天真热烈无法无天。
他和师姐之间没有血海深仇、他不是半魔之体、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撒娇,但他还不珍惜。
夏知秋承认,自己就像一个卑劣的老鼠,一边隐藏着自己对师姐的爱意和恨意,一边嫉妒着毫不知情的小师弟。
如今,终于戳碎自己这个天真的师弟眼中师门和睦的真相,他笑着说:“秦郅,我承认我卑劣得见不得光,但你比我还不如,我虽然卑劣,但还看的清醒,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可你却连自己都看不明白。”
他说着,毫不理会一脸怔愣的秦郅,大踏步从他身边离开。
走出两步,他又顿住,好心的提醒他:“对了,你现在最好离苏晴月远一点儿,不然只要她有机会,你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说完不再看他,哈哈笑着走远。
秦郅茫然的站在原地,只觉得有那么一瞬间,连脚下踩着的土地都不再真实了。
一阵风吹过来,秦郅猛地打了个寒战,六月的风却冷到了骨髓里。
他下意识的开始想师姐,他想,师姐一定知道现在他该怎么办。
但是……师姐在哪儿?
……
秦拂此刻正抱剑坐在一棵树上,聚精会神的看着天无疾用一个在她看来简直胡闹的陷阱诱捕野兔。
细绳绑住一个木棍,木棍支起一个简陋的箩筐,箩筐还缺了个口。
天无疾敛起袖子在箩筐下放了一颗萝卜,随即把绳子的一端绑在自己的手上,仰头对秦拂说:“好了,就是这样,等下有兔子来吃萝卜时,我只需要拉下绳子,就能把兔子捕入箩筐之中。”
秦拂伸手把他从地上拉到一个粗壮的树枝上,她又往下看了看,对他口中的“陷阱”表示怀疑。
她质疑道:“这个箩筐别说兔子了,老鼠都能随便顶开吧,而且野外的兔子真的喜欢吃萝卜吗?我怎么记得兰棠师妹养的凡间兔子爱吃青菜来着?”
破箩筐也就算了,那绳子还是秦拂友情贡献的捆妖索,秦拂觉得直接用这根绳子抓兔子都比那破箩筐来的靠谱。
天无疾想了想,说:“我有一个友人就这么给我捕过兔子,他既然能的话,我应该也可以。”
秦拂委婉道:“其实我的储物戒里还有干粮,也有辟谷丹,你要是不想吃这些的话,我现在就能给你抓十只八只野兔回来。”
天无疾断然拒绝。
他执着的说:“不,他当年既然可以的话,我也可以!”
秦拂:“……”她算是看出来了,什么抓野兔,这祖宗就是不想走了想玩玩。
她有心想说他两句,然而一转头,想说的话又卡壳了。
玄衣公子眉头微皱,聚精会神的往下看,他不动的时候,如在画中一般。
秦拂:“……”不就是玩吗?他想玩就让他玩一会儿又能怎么样,反正她也不赶时间。
她和傻了一样,也跟着他聚精会神的盯着一个破箩筐看。
半个时辰之后,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别说兔子了,兔子毛都没见到一根。
秦拂觉得能陪着他看一个破箩筐看半个时辰的自己有可能真的傻了。
她忍无可忍,说:“你那友人肯定是在骗你!这么一个破陷阱怎么可能诱捕得到兔子!”
天无疾一脸怀疑:“不可能啊,他居然会骗我?不是向来都只有我骗他的份吗?”
秦拂:“……”
她斩钉截铁:“这玩意绝对捕不到!”
然而她话音刚落,不远处突然一阵地动山摇,山林中妖气四散,属于人类的惨叫声由远及近。
秦拂一凛,迅速拔出了剑。
不远处,一个毫无灵力波动的普通人背上背着一个幼童飞快的跑进山林,他看到手握长剑的秦拂,眼睛一亮,叫道:“仙子救命!仙子救命!后面有妖怪追我!”
秦拂直接捏了个法诀把人拉到她身后那根树干上,准备看看到底是什么妖怪敢在人族的领地上公然捕人。
片刻之后,一只体型庞大的兔妖地动山摇的跑进了山林。
刚刚被秦拂救了的那个普通人搂着自己怀里的幼童吓得尖叫。
而秦拂的第一反应却是低头去看他们脚下的那个捕兔陷阱。
然后又抬头看了看那个体型庞大的兔妖。
秦拂喃喃道:“你那个朋友还真没骗你,这样居然真的能捕到兔子,只不过这也太大了,真的能吃吗?”
天无疾看着也是一愣。
但他看着目瞪口呆的秦拂,却是忍不住一笑。
他说:“我想,也许是能的。”
兔妖要冲过来,秦拂立刻抛开了满脑子的兔子肉,持剑迎了上去。
天无疾看了一眼,拽了下被绑在自己手上的绳子。
绳子连着支撑箩筐的细棍,“啪嗒”一声,细棍不稳,箩筐倒下,正好扣住了下面空荡荡的胡萝卜。
另一边,那修为尚欠的兔妖不是秦拂的一战之力,秦拂只一剑,取出了兔的内丹。w,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