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拂平静的问出那些话后,几乎一路上没和秦郅说一句话。
秦郅几次想和她搭话,都被她沉默以对。
他一开始想像从前惹秦拂生气时一样嬉皮笑脸哄她开心,但从前几乎被他一哄就没了脾气的秦拂这次却出奇的冷漠。
秦郅这个时候才终于开始道歉。
但面对他的道歉,秦拂却依旧没有回应。
秦郅最后忍不住带着哭腔说:“师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不要不理我好吗?”
秦拂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这个眼眶通红,还带着少年气的男孩。
她把他带上山的时候他才十二岁,刚经历了生死大劫,快比她高的孩子整个人缩在她身后,不敢看别人,也不敢说话。
她求师尊收下他,但因为师尊闭关的缘故,他一身的本领有半数都是她教的。
她从前的性格要比现在冷漠的多,不认识她的人几乎都以为她修的是无情道,有了这个小师弟之后,她才渐渐变成现在的性格。
他让她明白了何为责任。
她是怎么决定要把他带上山,还要求师尊收他为徒呢?
大概是看到了他让她想到了曾经的自己吧。
她看到他在绝望之际颤抖着捡起剑的那一刻,就仿佛看到了曾经弱小的、无力的、绝望的自己。
她几乎是带着一种补偿的心理在对他好,看着他从一个弱小无助的孩子长成一个骄傲肆意的白衣剑修。
被偏爱的人永远都有恃无恐。
就像现在的秦郅,哪怕天大的事情,只要是面对着她,他永远都觉得只要他妥协,最多哭一哭,他的师姐就能原谅他。
他甚至可能都不觉得他做的事情对他师姐而言是一种背叛。
不知道话本里他是否也这样想。
她看着他通红的眼眶,问:“秦郅,有朝一日你会对我拔剑相向吗?”
秦郅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他以为是自己真的惹师姐生气了,所以此时此刻她才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语气决断:“我的一身本领都是师姐教的,我怎么会对师姐拔剑相向!”
秦拂点了点头,说:“那好,既然你说不会,那如果有一天你对我拔剑相向,师姐会亲手废了你一身本领。”
秦郅说的比秦拂还决断:“如果有一天我对师姐出手,那不用师姐动手,我亲自废了我一身修为!”
秦拂笑了笑,没什么温度。
她说:“你继续带路吧。”
秦郅敏感的察觉到,以前她要么叫他师弟要么叫他阿郅,现在她没叫其中的任何一个称呼。
秦郅以为她还在生气,一句话都没敢说,殷勤的给她带路,也没敢问秦拂找苏晴月是为了什么。
苏晴月正式拜师之后,除了跟随墨华修行之外,还要去去木青草堂和其他内门弟子一样修习修真界基本知识,还有诸如符咒、阵法等打架会用到但各门师尊不一定精通的东西。
苏晴月现在这个时间应该就在木青草堂学习。
她去的时候巧的很,正是内门弟子结束了实践课在休息。
授课的夫子正好是秦拂上学时的同窗,他一见秦拂一脸惊喜:“秦拂?好久没见你了,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秦拂隐约记得他是的法修弟子,姓陈,于是叫道:“陈师兄,好久不见。”
对于秦拂还记得他的名字,陈命受宠若惊。
天衍宗五大主峰十三属峰,虽然各峰弟子都属于内门,可主峰和属峰不可同日而语。
他虽是法修,但并不属于法峰,而是拜师属峰。
虽同属内门,可一个主峰峰主亲传弟子,一个属峰内门弟子,陈命其实当不得她一声师兄。
他心情颇好,笑着问道:“师妹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秦拂笑道:“我有一个师妹,应该是在这里学习。”
陈命对外面的那些秦拂和师妹不和的流言蜚语并不清楚,但他也是知道秦拂有一个新师妹的,特别是那个师妹和秦拂的相似程度,这两天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过……今天的秦拂穿了一身红衣,如烈焰一般,美的灼目,他反而不觉得秦拂那个穿白衣的师妹和她有多相似了。
他恍惚了一下,赶紧回过神来,问道:“是来找你师妹的吗?我现在去把她叫出来。”
秦拂制止了他,说:“不用,我进去看看就行。”
于是秦拂走进了草堂学生们的演练场。
苏晴月被一群人拥簇着,正在休息。
秦拂就站在远处看着她。
秦郅跟在她身边不敢出声。
苏晴月正在被一群人夸赞天赋。
陈命带的这群学生大部分都是拜师没多久或者刚开始修炼的弟子,大家进度都差不多,大部分连引气入体这部分都没有完成,这个时候已经是炼气期的苏晴月就是其中的翘楚。
领先于他人的修炼水平,再加上亲传弟子的身份,苏晴月在里面几乎是众星捧月。
但她并没有解释自己那炼气修为的由来,而是由着他们误会。
秦拂忍不住想笑。
在那个话本里,那些人以为她天赋卓绝,拜师之前就已经炼气,她不解释,后来修为进展缓慢还可以推给为秦拂取血伤了根基。
可是现在,秦拂没用她的血,她也没伤根基,她顶着一个天赋卓绝的名头,日后如果修为进展普通,是想再拥有一个伤仲永的称号吗?
天才不是这么好当的。
他们说着说着,还提到了秦拂。
一个刚入门不久的女孩说:“我记得我师兄说过,秦拂师姐当初没拜师之前就已经是筑基期,晴月这么早就已经是炼气期,日后的成就说不定不低于秦拂师姐。”
苏晴月的笑容一顿,随即一脸的黯然失色。
旁边有人察言观色,赶快说:“提秦拂师姐干嘛啊,秦拂师姐如此斤斤计较,可见也是个人品有瑕的人。”
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疑惑问道:“我师兄很推崇秦师姐啊?发生什么了,什么人品有瑕啊?”
然后她就被人科普了一遍秦拂和苏晴月的恩怨。
那人一脸犹疑。
“啊?这样吗……可我师兄真的很推崇秦师姐,说秦师姐人品高洁,我虽然没见过秦师姐,但我师兄也不会骗我,晴月,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所有人都看向了苏晴月。
秦拂也等着她准备怎么回答。
苏晴月沉默了片刻,声音轻柔的回答道:“可能是我对师姐有所误会了,我这两天想找师姐道歉,但从拜师礼之后我就没见过师姐,我怕师姐是在躲着我。”
若有似无、似是而非,即没正面回答她和秦拂之间的矛盾到底是真是假,又忍不住让人想入非非,而且这一番话进可攻退可守,连秦拂自己都想为她拍案叫绝。
但秦拂只是不爱与人斗什么心眼,却不是傻。
秦拂直接从远处走了出来,冲惊愕看过来的苏晴月点了点头:“师妹。”
苏晴月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站起身,轻轻叫道:“师姐。”
周围起了小小的喧嚣。
秦拂耳力好,听见有人小声问:“这就是秦师姐啊?”
旁边有人说了声对。
那人讶异道:“她好漂亮啊……比苏晴月还漂亮。”
“苏晴月不就是长得像秦师姐吗?”
秦拂充耳不闻,冲苏晴月点了点头:“许久不见。”
在苏晴月的设想中,秦拂哪怕听到了谣言,但也不可能就这么大张旗鼓的找她亲自澄清,所以现在,苏晴月着实慌乱了一下。
但她又想到自己其实什么都没说,最多也只能算是没有及时解释。
她定了定神,说:“师姐……”
秦拂却不想听她说什么,直接说:“刚刚师妹说我在躲你,不知道师妹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苏晴月长了张嘴:“拜师礼之后我想找师姐道歉,但师姐却直接离开了持剑峰,招呼都没打一个,我以为师姐……”
秦拂轻轻笑了一声:“师妹是不记得了吗?谷师叔和师尊当着我们的面说过让我拜师礼之后上药峰疗伤,我拜师礼之后去药峰,和师妹又有什么关系。”
“况且。”秦拂慢吞吞的说:“我就在药峰,这几天都没怎么出去过,药峰的师弟师妹都能作证,师妹要是有心找我直接去药峰就行。”
苏晴月沉默了片刻,垂首道:“是我多心了,我以为师姐这么着急去药峰是在躲我,所以也不敢去药峰找师姐。”
秦拂点了点头:“师妹确实多心了,当初师尊当着我们的面说垢厌草用给了师妹我也不曾说什么,谷师叔想用师妹的精血为我入药,我考虑到师妹刚被师尊强行把修为提到练气期根基不稳也拒绝了,我上药峰也只是为了疗伤,怎么可能因为一个拜师礼就对师妹有所误会。”
苏晴月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秦拂慢吞吞的说:“外人误会也就算了,师妹是当事人,着实不该误会的。”
周围人看秦拂的目光立刻就微妙了起来,尤其是在秦拂说修为的时候。
苏晴月身形晃了晃。
半晌,她才稳住面上的神色,声音带着些微强行压抑的哭腔说:“师姐,是我错了。”
秦拂:“师妹不必如此,以后想找我的话去药峰就行。”说着转身离开。
秦郅转身也想跟着离开。
苏晴月在背后低声叫了声“师兄”,声音中隐隐带着哭腔。
秦郅转身看了看她,又回头看了看秦拂。
秦拂似乎并不在乎他会不会停下来,也永远不会为了他停下脚步。
秦郅匆匆说:“师妹,我回去再找你。”然后转身追了上去。
苏晴月站了一会儿,转身黯然离去。
人群静了一会儿,有人懵懂的问:“怎么了,晴月不是说秦师姐故意躲着她吗?还有刚刚秦师姐说的修为是怎么回事啊?”
和她一起进门的师姐拉了她一把。
可能有的人真的觉得苏晴月只是忘记了秦拂去药峰的事情,但她能感觉得到,这个苏晴月没那么简单。
以后要看着师妹,不能让她离苏晴月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