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山顶上,黑色战舰之中,整个属于统领的舱室陷入寂静。
如果司昭军的主舰不在芒山,那么仅仅是方才那艘速度专精的战舰,就已经很难应付。
它逃遁时展现的速度,比周瑾御使遁器还要快,没有其它战舰的配合,司昭军的主舰很容易被风筝,一点一点地被消磨舰内存储的资源。
假如六艘战舰上存在满编修者,在明面上就已经具备了攻下芒山的实力。
芒山的护山大阵,虽然比大多数金丹宗门的山门大阵更加难以撼动,但终究只是太华属地的配置,只要以两艘战舰缠住司昭军主舰,那么失去主舰火力的芒山绝对挡不住四门主炮的轮番轰炸。
届时,不管是数百太华弟子,还是聚集在山下的数千修者,生死都在流匪的一念之间。
流匪尚没有战舰的时候,太华在芒山的力量至不济也能据山而守,可当流匪的战舰数目远超芒山时,守住芒山也成了奢望。
“不可能!他们哪来这么多战舰?!”
短暂的寂静之后,周瑾惊呼出声。
原以为方才那艘,已经是流匪所有的战舰,可谁能料到,那不过是冰山一角。
周瑾本以为,在棕色战舰受创以后,主动权就握在司昭军手中,只要流匪中的元婴修者不出手,他们尽可以出击,拔起任何一处流匪的窝点。
但就在这一瞬间,攻守易形了!
在流匪面前,司昭军已经不存在任何明面上的优势。
“能否将你方才所见注入玉简之中?”
柳余恨抬起头,手中多了一枚空白玉简。
修行路途千万条,灵植、豢兽、炼器、绘符不可能有人条条皆通。
隔行如隔山,司马央善于豢兽,一些秘法难以令其它修者捉摸,柳余恨才有此问。
“禀统领,可以。”
司马央接过柳余恨手中的空白玉简,片刻之后,这枚玉简被填入一些神识能够窥见的景象,重又被送回案上。
柳余恨拈起玉简,将神识探入其中,片刻之后,眉头蹙起,摇了摇头。
与司马央所言分毫不差。
芒山危矣。
她从案上抽出几页纸笺,唰唰几笔写就几行娟丽的小字,而后盖上司昭军统领的印鉴,掷与司马央,
“典暗、青羽各一份,尽快送到。”
与纸笺同时飞出的还有个玉瓶,内里是疗伤的丹药。
灵兽伙伴死去,豢兽的修者也会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这点在修者之间不是秘密。
司马央接过玉瓶与信件,躬身行礼,而后大步退下。
“统领”
周瑾正欲说话,还未完全出口便被打断。
“方才我点的几人都有豢兽之能,负责军中信息的传递,信件之中的内容是给宗门传信,请求物资和援军。”
柳余恨似乎是知道他想问什么,直接将答案说出:“经过两次作战,舰体多有损伤,舰中所携物资耗费近半,其中弩箭、符箓、灵石缺口最大。
我向宗门申请了这部分物资和六枝贯星箭,将扩军和请琼墉相助的意向写在信里,并同样申请了两名器师和二十名器辅造来船坞任职,以修补战舰所受创伤。”
一营二百修者,勉强可以维持主舰和芒山工事的运转战斗,但随着辅舰的构建完成,人数上便有了巨大的缺口,如果不扩张战军,有舰也无用。
贯星箭虽然对战舰有特攻,能够造成巨大的伤害,但对材料和器师有着很高的要求,制作难度高,需要时间长,宗门的储备也并不多,所以没有过多申请。
“唯一的好消息是,流匪们的战舰似乎到手不久,不管是战斗方式还是各器具用法都没有熟悉,而且匆忙间积聚的流匪,并不能在短时间内学会军阵、合力和配合。
所以今天之后,他们很可能会蛰伏一段时间,来适应战军的战斗方式,不用太过忧心,我们还有时间。”
小世界所余的田地中,种上了青蕨。
这是一种二品灵植,生长期被压缩到一个半月左右,按照陆渊的预计,在升入归真境界之前,刚好能收获两拨。
青蕨对陆渊本身没有什么作用,不是炼器材料、不是底纸笔墨原料、也不是能够促进修行的天材地宝。
但它对灵兽有着巨大的好处,田中的青蕨,就是为他麾下辛勤劳作的小家伙们准备的。
尤其是大红二红和麾下的红蚁们,最近开矿很辛苦,必须犒赏一波。
不然谁还给陆大资本家打工?
目前,陆渊麾下的灵植中,仍有金环蚯蚓、谷地仓鼠和蜜蜂居于杂品,放在别处,随着他境界的逐渐提高,这些灵兽对他的臂助将会逐渐衰微,直到再也无法对他有贡献。
但陆渊不同,他有红点。
杂品的灵兽,只需要一颗红色光点,就能够将潜质提升到一品。
反正四十颗红色光点,对如今的陆渊来说啥都干不了,更别说地里还有两拨灵植能够提供归真境界足够用的红点,所以青玉葫芦里的光点,很快只剩下了青色的。
十六只谷地仓鼠、以及二十四条金环蚯蚓,各自被加了一颗红点,陷入了短暂的沉睡。
等到醒来以后,能力应该会有所提升。
“唉,一滴都没了。”
陆渊晃晃小巧的青玉葫芦,有些怅然。
红蚁们开矿很快,陆渊买下青金矿不过短短几天,风谷附近的青金矿石就堆成了一座小山,堪称小世界第二高地。
假如陆渊有冶炼的路子,那么可以很快将这些青金矿变成能够直接使用的青金。
不管是自用,还是卖出,都很有价值。
正在他加完点,准备回到小院里修炼的时候,布设在矿山外围的禁制却有被触动的迹象。
会是谁?
陆渊皱起眉,他在青都界基本没有相熟的人,难不成是太华门下?
这种可能不是没有,但很小。
太华很大,他陆渊只在大比的时候出过一次风头,认识的人应该不会太多,何况他从未向人透露过行踪。
那到底会是谁呢?
禁制被稍稍触动之后,便没有动静了,看来不像是揣着恶意。
陆渊唤回了红蚁们,戴上顾老头加料的蓝色布条,披上隐匿身形的披风,又唤出青影,激活护身法器,抓出一把符箓,做足了防御和攻击姿态。
这才从矿山的另一侧出了禁制,缓缓靠进方才禁制被触动的地方。
视野中,有一个身穿素袍的中年人,举止形貌都带着股斯文气儿,只是面貌上带着些不安和急迫,光露在陆渊视野里这会儿,已经跺了两回脚。
“这人似乎有点面熟啊。”
眼见他没有动手强行破坏禁制,不像是有恶意,陆渊把披风取下,从趴下的地方站起来,迎了上去。
靠的近了,那人的眉眼更加清晰,也更加熟悉。
这不是那仙渡门的李庸长老吗?
陆渊终于记了起来,李庸的客气和陪同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就连矿山的转让,也是他亲自办的手续。
要不是今天换了身素色的道袍,第一眼就能认出来。
“不知李长老来此,有何贵干?”
靠近以后,陆渊出声问道。
“谁!”
李庸却猛地弹起,一柄飞剑绕身而飞。
这是陆渊没想到的。
直到李庸看清楚,面前的人是陆渊以后,他才收起飞剑,有些惊异地问道:“原来是陆道友,此前并无声息传出,失了礼数,还请见谅。”
陆渊这才想起,自己的手臂上还扎着顾老头加料之后的蓝色布条。
这件法器的隐匿效用,居然已经被发挥到这种地步,从后面靠近时的脚步声、真元流转的波动、以及其他任何可能暴露使用者存在的一切,都被完美地隐藏。
方才陆渊从后侧靠近的时候,一点没收敛,可即使是这样,李庸这位已经踏入归真境界很久的修者,都毫无所觉。
没等陆渊再次开口,李庸便说出此次前来的目的。
他将流匪战舰、芒山遭受攻击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贵宗来接我们的飞舟已经到来,马上李某就要随宗门去往涌泉界,原本的山门将空无一人。
我担心陆道友常居山中,消息闭塞,故此前来拜访。”
听了这席话,陆渊神情凝重,给李庸行了一礼:“多谢李长老特地前来告知,劳烦李长老了。”
这事儿他确实不知道。
他并未告诉旁人自己的踪迹,自然收不到最近的消息,就连门中的青雀也很难找到他。
“陆道友,飞舟还在原地等候,我得走了,道友多加保重。”
李庸道了别,匆匆走了,但他这个人,却被陆渊牢牢记住。
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这般。
等他背影消失不见,陆渊才进了禁制,再回到小世界中。
“你想回芒山吗?”
陆渊看了眼辰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唐荼瞿向、四爷的柳师姐都在那里,还有我认识的一些人也在芒山,我有些担心。
但一来,宗门定然不会放弃他们,二来我只是筑基,单挑金丹都相当于鸡蛋碰石头,更何况要面对战舰?
现在过去,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所以我想尽快提升到归真,那时说不定还有些转机。”
跨过筑基到归真的这个坎儿,陆渊的能力会得到一次飞跃。
体质的出色,让他精气神以及真元的质和量都远超常人,一旦踏入归真,他的真元将更加凝实,量也会十倍于之前。
他将更加持久,同时有了挑战制作三品器物的资格。
如果成功,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器师,足够进入符器阁的乙等三房,具备了不低于金丹真人的地位和身份。
那时才能在芒山和流匪的战斗中,起上一点作用。
“没什么说的,修炼吧!”
“今天要去哪儿啊,老大?”
话刚出口,曹长明的头上就又挨了一下。
“要叫师傅。”
朝白背着行囊,曹长明抱着柄剑跟在后面,两人不用术法,也不御剑,没有一点洞元大修者和归真的模样,更像是逃难的低阶修者。
青都界越来越乱,流离失所的修者们,也越来越多。
他们二人走在其中,竟然丝毫不显得突兀。
虽然衔尾蛇已经彻底消失,但曹长明仍然称呼朝白为老大。
换来的是一根又一根筷子,每一次,朝白都会不厌其烦地纠正他,却也止于扔一根筷子,没有加重惩罚的意向。
“带你去杀人。”
等到曹长明哎呦一声抱头蹲下去,朝白才给予回应。
“杀谁?”
曹长明很不解,因为衔尾蛇已经消失了,对于他而言,杀人已经不再能够积攒贡献,自然也就没了意义。
但他忽的生出好奇,很想知道这对朝白而言是否有着别样的意义。
“杀一些自以为强大、高贵,实际上却连走狗都不如的可悲人类,你只管放心,我带你杀的人,没有无辜者。”
言语中听不出情绪,但所用的词语将朝白的思绪暴露无遗。
“为什么?”
“你有诸界第一的天资吗?”
朝白停下来,平视曹长明的眼睛,反问道。
只是简单的凝视,不带任何威压,但曹长明却忍不住偏过头,不想同那双藏着数百年风霜的眼睛对上。
“没有。”
曹长明老实回应道。
最起码的认知,他还是有的,自己这点资质在常人眼里算是非常不错,可真同诸界最顶端那些天才比,那就是个笑话。
“你有背景深厚,永远站在你背后的宗门做靠山吗?”
朝白又问道。
“没有。”
曹长明继续摇头。
“你有修炼一辈子都用不完的资源吗?”
“没有。”
曹长明还是摇头。
“既然除了这条命什么都没有,那么你不拼命,拿什么提升修为?”
朝白转过头,继续往前走:“你可以保留你的担忧和惧怕,这是人之常情,但如果被这些无用的东西牵绊住,不敢作出突破与尝试,你就废了。”
“拼命就能提升修为吗?”
曹长明跟了上来,时至今日,他拼命的次数也不算少,却并没有体会到其中的关联。
“拼命就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不拼命,就什么都不会有。碰到我是你的运气,这是你唯一的机会,错过了,那些人就会永远把你踩在脚下。”
曹长明不知道朝白说的那些人是什么意思,但他已经捏紧剑鞘,作好了准备。
正如朝白所说,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无论如何,都不该也不能错过。
“我去杀谁?”
同样的问题,却已经是不一样的心态。
在曹长明看不到的地方,朝白唇角微微上扬,似乎很是欣慰。
“天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