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三剑客位面63

阿托斯回到甜水镇上,开始尝试重新观察这个陌生的“故乡”。

他冷眼观察人们朝圣,看人们在“圣希刺克厉夫”面前顶礼膜拜,接受圣人的祝福和馈赠。他去听甜水镇上的人津津乐道地谈起“圣希刺克厉夫”当年的“圣迹”,将圣人从“消失”到“重现”的经历说得神乎其神。

“都是些愚民愚妇啊!”阿托斯感慨。

“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不过是被障眼法之类的把戏骗了。”

镇上的人瞅瞅他们的领主:“您不信我们就算了,您总要相信红衣主教的话吧?”

“是红衣主教大人说的。是他亲口宣布了‘希刺克厉夫圣迹’。”

阿托斯:……原来是红衣主教,那么一切就都可以解释了。

他认为:红衣主教很可能是为了要确立自己的地位,激励那些普通人,让他们尽力从刺客手下保护红衣主教和他的卫队,所以故意宣扬这是“圣迹”,以示圣灵就在红衣主教身边。

阿托斯从此不再考虑“圣迹”的真伪,将这事儿抛在脑后。

可除了“圣迹”之外,甜水镇最近出了太多了不得的人物——

先有安德烈公爵,他原本是法王路易十三的密探,但可能密探工作做得太好了,路易十三命人敲锣打鼓地把密探“任命”送来甜水镇。

阿托斯心内叹气:这位安德烈公爵大人,以后不如改名叫“明探”吧。

除了安德烈公爵之外,最近还有不少人交了“好运”:

比如一位在这里长期居住的伯爵私生子,忽然有一天就拿到了遗嘱,回去继承爵位和领地去了;

又比如某个游吟诗人,忽然就被证明了是丹麦国王遗留在外的血脉,北欧人争相邀请他回国,他竟然还不肯。

此外,还有一位姓柯察金的,据说刚拿了法兰西科学院工程领域的杰出贡献勋章;听说另有一位姓日瓦戈的,很快也要拿医学领域的杰出贡献勋章了……

总之,甜水镇就像是突然变成了福地,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好运不断。

然而,阿托斯却始终对此抱有疑虑——因为这一切的变化,似乎都始于他将自己的妻子私下“处刑”之后。

直到某一天,阿托斯在镇上撞见了一位老妇人。

“伯爵大人,您终于回来主持公道了啊!”

老妇人满眼是泪,说话漏风,见到阿托斯,一副感慨万千的模样。

“你谁啊?”

阿托斯却根本不认识对方。

“敝姓布朗,”布朗太太知道这可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赶紧伸出双手,抓住了阿托斯斗篷的边缘,小声对他说,“我知道您离开的那天发生了什么!”

阿托斯:……!

他突然有种冲动,想要把眼前这个老妇人直接给灭个口。那天……他掐死了自己的妻子,然后离开了领地。

布朗太太却丝毫不察,相反,她得意洋洋地宣称:“那天晚上,伯爵夫人被魔鬼上了身……”

她将自己所知一一和盘托出,包括替伯爵夫人修补衣物,以及离开之时从晨雾中抱起了一只猫。

“他们都以为是伯爵夫人遇上了强盗,被强盗所侮辱,所以您无情地抛弃了她……只有我知道,您的妻子已经变成了魔鬼,您因此才离开了领地!”

阿托斯呆在原地:伯爵夫人哪里遇上了强盗?把她掐死然后吊在树上的,正是自己,是她的丈夫。

可即便是这样她也能活下来,而且能够给这片领地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阿托斯可不信什么猫不猫,魔鬼不魔鬼的话。他只知道,他的妻子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几乎无所不能的女人。

“您离开之后,原先已经走掉的本堂神甫弗劳伦也回来了。”布朗太太继续补充,伯爵眼里闪烁着阴晴不定的光,令她十分满意,果断再加一把火。

果然,阿托斯激动地伸出双手,使劲晃了晃布朗太太的肩膀:“她哥哥竟然也回来了?”

“不止如此,我们那位虔诚的神甫,心里其实一直想着他那位妹妹……我的老天那,我口中怎么竟说得出这种不伦的情感——但是本堂神甫……恐怕他当初就不愿意伯爵夫人嫁给您呢!”

至此,阿托斯已经全部想通了:弗劳伦不一定真的是伯爵夫人的亲哥哥,两人很可能是一起私奔出逃的小情侣,只是以兄妹相称而已。

这两人在甜水镇上定居之后,妹妹那副美丽的容貌不巧被当地领主看到,于是这位领主就不惜一切代价,要娶了那妹妹做伯爵夫人。

弗劳伦见到情人另投他人怀抱,自然痛心疾首——这解释了为什么他们夫妻成婚不久,弗劳伦就悄悄地离开了甜水镇。

但是为什么,伯爵夫人在变成另一个人的同时,弗劳伦又重新出现了呢?

阿托斯双手一扬,顿时将布朗太太松开,令她蹬蹬蹬地往后退了几步。阿托斯自己转身,直接去镇上的教堂去找弗劳伦。

那一晚,他杀死妻子的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能只有弗劳伦知道。

布朗太太开心地在阿托斯身后大喊:“伯爵大人,愿你早日消灭魔鬼,愿天主与你同在。”

阿托斯却好像根本没有听见,脸色阴沉,直奔甜水镇中心的教堂。

“砰”的一声,告解室的门被打开。专心忏悔的弗劳伦从沉思中被惊醒,惊愕万状地望着阿托斯。

“您……您是……”

弗劳伦并不记得阿托斯。

“我是本地的领主,是你那位‘好妹妹’的丈夫。神甫,怎么,你连我都不记得了吗?”

弗劳伦这时才记起来:他确实听说了,本地领主已经回到了甜水镇。弗劳伦突然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幸亏妹妹没在领地上,不用和这种“渣男”再相见。

谁知阿托斯一伸手,就扭住了弗劳伦的胳膊,二话不说,就把弗劳伦的双臂反剪在身后,寒声问:“你究竟是谁?”

“你们……你和你妹妹,究竟是谁?从哪里来?可有父母,家中可还有其余人健在?”

弗劳伦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原本是里尔附近一家本笃会修道院的神甫,我妹妹住在修道院旁边。我们的亲戚很多,但都是远方表亲。后来……后来我们离开了修道院,来到甜水镇讨生活……”

“为什么离开里尔?”阿托斯陡然怒问一声。

“我……我不记得了……”

弗劳伦这是在说实话,他丢掉了自己的全部记忆。这些消息都是他在甜水镇醒来之后,镇上的居民们告诉他的。

“你说谎!”阿托斯忽然愤怒地扯开弗劳伦的神甫长袍。

“你……你要干什么?”可怜的神甫惊恐万状地问,他明显误解了阿托斯的意图。

“这里……这里可是告解室!是在天主面前。”

虽然弗劳伦已经想歪到不知哪里去了,阿托斯却全然不顾。他瞬间就扯开了弗劳伦的长袍,令对方袒露出贴身的衣物——那是一身印度棉布裁成的白色无袖衫,刚好令神甫的右臂露了出来。

“神甫,你看看你自己……”

阿托斯声音冷酷,却又像是个刚刚惩罚了罪人的天神一般,得意洋洋。

告解室外,似乎传来一声叹息。然而告解室内,一个得意,一个惊骇,两个人都没能听见这声叹息。

弗劳伦的右臂上,在靠近肩头的位置,有个非常不引人注意的淡黄色烙印——一朵百合花。

这是犯过偷窃罪的人受刑留下的印记。

弗劳伦是个神甫,但他也一样是个小偷——这是深深烙印在他身体上的记号,一辈子都洗不掉的。

虔诚的弗劳伦一下子被击倒了。他的脸色像死人一样苍白,呆坐在告解室的地面上,扭过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右臂,眼神一点一点地变得木然。

“我果然……是个罪人!”

弗劳伦呆坐了良久,忽然慢慢爬起来,来到告解室的圣像跟前,双手互握,低着头,诚心诚意地告解。

“万能的天主,您已经让我窥见了自己的污秽,我所犯下的罪行,在我的身体上留下了痕迹。我会用余生来赎罪……”

阿托斯却还没完,他哪儿容弗劳伦就这样忏悔了事。

他一伸手,就攥住了神甫的后领,阿托斯愤怒地大声说:“快说,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和你妹妹安娜,究竟做过什么好事?”

“我们曾彼此相爱……”

跪在圣像前的弗劳伦,坦荡地、毫不加掩饰地说出了这一句。

他终于想起来了,她是个在修道院里受尽苦楚的小修女,而他是修道院的主持神甫。在修道院跟前的匆匆一瞥,他的心从此不再属于自己……

太好了,弗劳伦望着眼前的圣像,眼里闪着泪花——

他们从来都不是兄妹,这意味着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爱她,不带半分罪恶感地爱她。这从来都不是什么不伦之恋,这是天主赐予他的幸福,这辈子能够用尽全力去爱一个人,不顾后果,不计代价。

“见鬼!”阿托斯没想到自己竟然招出了这样一句坦诚的供述。

阿托斯心里顿时满腔嫉妒:是的,虽然他曾经亲手扼“死”自己的妻子,但是此刻听说妻子曾和另一个男人真诚地相爱,他心头一样掀起了醋海巨浪,榨干了柠檬汁。

他伸手将袒露着手臂的神甫从地上提起来,强迫他转过来面向自己,大声喊:“你没有这个资格,你没有资格爱她!”

弗劳伦眼中含泪,却面带微笑:“你更没有资格。”

阿托斯伸出的手立刻顿住,凝固在半空中。

——是的,他更没有资格。

正在这时,阿托斯忽然觉得背后一阵风袭来。他赶紧松开弗劳伦,从腰间拔出佩剑。

只听“当”的一声响,一柄鬼头大刀和阿托斯的剑撞在一处,瞬间就把那柄细长的佩剑打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