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基督山位面21

“安德烈亚·卡瓦尔坎蒂子爵?”

罗兰重复了一遍这个长而拗口的名字,心想这个位面的贵族为何如此之多,大家的头衔都不要钱,可以随便捡吗?

“你爸爸说他是一位王子殿下,又或者是一位亲王。”

唐格拉尔夫人百无聊赖地玩弄着手上戴着的手套,低着头对罗兰说。

“佛罗伦萨的贵族世家子弟,意大利一个老将军的儿子,但是从小由家庭教师带着,在法国长大,接受的是法国式的教育。”

“他是由基督山伯爵介绍给巴黎社交界的。伯爵对他的家庭知根知底。”

“你爸爸硬是说他的父亲拥有好几百万的财产,全部都要由安德烈亚这个独子来继承。”

“欧仁妮,我的宝贝,你现在又多了一个选择。”

唐格拉尔夫人抬头冲罗兰笑的模样,让她想起了上一个位面的母亲,贝内特太太在说“上帝又给你送丈夫来啦”。

“那小伙子确实很养眼,很帅气。”

“所以你如果确实不满意阿尔贝,考虑安德烈亚也行。”

唐格拉尔夫人微笑着,仿佛面前盛着一盘来自各地的水果,可以供罗兰随意挑选。

但事实上,阿尔贝背后是德·莫尔塞夫伯爵在政界与军界的地位,安德烈亚背后则是来自意大利的财富。

唐格拉尔男爵估计现在正在懊悔,他咋就没生两个女儿。

“妈妈,说实在话,我并不想结婚。”

唐格拉尔夫人尴尬地一扯嘴角:“这话别在你爸爸面前说——他最近刚在西班牙公债上损失了一百万法郎,只要看到钱他眼睛里就会放光。”

“听从你爸爸的话,认识一下安德烈亚。”

“结婚对象的事,等一等再决定也不迟。万一阿尔贝去找安德烈亚决斗……”

“决斗?”

罗兰吃惊了。

她倒并不是惊讶阿尔贝会为了自己去决斗。随着最近一段时间的交往,她开始了解这个“青梅竹马”的年轻人——阿尔贝将荣誉看得很重。

真正让罗兰惊讶的是唐格拉尔夫人如此洋洋得意地描述两个年轻人之间的敌对,而这种敌对将由罗兰一手造成。

——这种事,很值得骄傲吗?

很快,包厢外的女仆进来禀报:“安德烈亚子爵到了。”

这位地位堪比王侯的年轻子爵,确实如唐格拉尔夫人所说的,有一副十足十的好皮囊。

他拥有一头金色的短发,皮肤雪白,眉眼俊俏,身材高大,一见到罗兰,那一对清澈的蓝眼睛立即眯起来,像一对弯月。

而他的穿着,落在罗兰眼里,唯有两个字——“浮夸”。

罗兰特别不喜欢在自己的小拇指上戴钻石戒指的男人——这种男人怎么干得了农活?

安德烈亚的右手小拇指上正戴着一枚这样的戒指,他偶尔轻轻撩一撩头发,钻石就在他金色灿烂的发丝之间闪闪发光。

唐格拉尔夫人似乎很喜欢安德烈亚,在年轻人们相互见过面之后,立即把年轻的子爵拉到自己身边,两人絮絮地聊天。

罗兰坐在这两位身后,唯有沉默。

她忽然觉得安德烈亚的人设和唐格拉尔夫人的有些相像。

两人都是金发,碧蓝的漂亮眼睛,皮肤白皙……甚至脸型也有点儿像。

相反倒是罗兰黑头发黑眼睛,十足十地遗传了唐格拉尔男爵的外貌特点。

这两位谈起话来也很投机——安德烈亚很会投其所好,说起巴黎的声色犬马来妙语如珠。唐格拉尔夫人在他身边一时笑得花枝乱颤。

罗兰却在想如何才能摆脱这么个她并不喜欢的“追求者”,幸好这时女仆又进来禀报。

“基督山伯爵大人邀请小姐前往他的包厢。”

唐格拉尔夫人和安德烈亚同时一怔。

按说基督山伯爵是安德烈亚的介绍人,将安德烈亚介绍给唐格拉尔家的独女,也是这位大人一力促成的。

怎么这时伯爵反而将罗兰邀走了呢?

罗兰却已经大致想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她仿佛一个被冷落的小孩,站起来,扬着头就往外走,就差丢下一声冷哼——

到了基督山伯爵的包厢,她进门打招呼:“海蒂!”

希腊少女高兴地转过身来:“欧仁妮——”

哪里是基督山伯爵单独邀请她?明明就是海蒂,闷得无聊,要找人来说说话么!

“你的歌剧团今天演得不错!”

海蒂笑嘻嘻地拉着她坐下来,望着远处的舞台。

台上,唐娜·贝尔洛小姐正和波尔波拉小姐等人在慢慢谢幕。

尽管今天的上座率不算高,唐娜的演唱还是赢得了不少彩声。这时有不少她的爱慕者正将鲜花送上台。

唐娜的态度却有些变化——以前她是恃才傲物,将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的,今天却表现出了真诚的感谢,认真地与支持者们握手,向他们表达感谢。

“你的消息很灵通。”罗兰挑了一挑眉。

但这也并不意外。

基督山伯爵将“快报”的消息透露给她的时候,一定已经预见到她会利用这个消息去拯救歌剧团的。

基督山伯爵能知道这消息,海蒂也一定会知道。

“今天白天的时候我还想偷偷溜到大歌剧院来,看你怎样让剧团度过这一场危机。”

“可惜伯爵带了一名访客来见我——”

海蒂的神气里流露出几分惆怅:“唉,我依旧是不自由的。”

罗兰好奇地问:“为什么?基督山伯爵难道不是你的保护人吗?他难道还会限制你的自由?”

海蒂顿时白了罗兰一眼。

罗兰:“好了,我明白了,只有我是个不知道剧情的梦中人。”

海蒂马上又笑了:“不说这些,来说说你的剧团。”

她从包厢里站起来,向舞台上的演员们挥手致意。

罗兰也从座位上站起,抱着双臂立在海蒂身边。

波尔波拉小姐视力很好,在台上一眼瞧见了老同学,顿时把这消息告诉了全体同仁。

舞台上剧团的所有演员立即开始向海蒂与罗兰这边挥手。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口号,包括唐娜在内,所有演员齐刷刷地向罗兰这个方向鞠躬行礼。

海蒂高兴了,将一双小手拍得通红,同时对罗兰说:“你很有一套啊!这么短的时间,就让所有人都对你这么服服帖帖的,连唐娜也不例外。”

“唐娜今天唱得真不错啊!”

“对了,今天你剧院的生意还嫌冷清了点,要不要我明天帮你一把?”

罗兰好奇了:“怎么帮?”

“明天晚上我来看你剧团的演出,听唐娜小姐的演唱听出了神。基督山伯爵大人会把一枚钻戒束在鲜花上丢给唐娜小姐——这事儿后天会被评论员写在报纸上,全巴黎就都知道唐娜小姐依旧在巅峰了……”

罗兰顿时笑起来:“听你说的,基督山伯爵简直是个波将金1?是会一路走一路洒钻石的?”

还没等海蒂回答,罗兰就自己摇了摇头,说:“没有必要——海蒂,我想这也并不是你的财产,这样挥霍他人的财产,我是于心不忍的。”

海蒂“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你果然是个独立自强的姑娘,伯爵的判断没错。”

“我要是能像你一样,在巴黎自由地行动就好了。”

笑过之后,海蒂感慨了一句。

“依我说,你就不该对外宣扬你只会说现代希腊语,”罗兰指出了问题的关键,“如果那样,估计伯爵大人的门槛会被踏破,上门献殷勤的青年会如过江之鲫,你根本没功夫考虑别的。”

海蒂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行的,这是我无法办到的。”

罗兰也叹了一口气:很显然,这位既是朋友又是“对手”的海蒂,秘密太多。

“不过,等到我完成了‘那件事’,我应该就自由了。到那时,我再来找你也不迟。”海蒂想了想前景,情绪转好,又与罗兰说笑起来。

“对了,明天我倒确实可能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罗兰想起隔壁包厢还在等着她的唐格拉尔夫人和安德烈亚子爵。

海蒂故意拉长了脸,说:“欧仁妮小姐,请注意,我们俩现在可是暗自较量,争取好感的‘对手’哦!”

罗兰愕然,等到海蒂再次笑出声,她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开玩笑。

“要我帮什么忙,直接开口!”

海蒂豪爽地发了话。

第二天,海蒂与罗兰约好了在大歌剧院见面。

这天歌剧团照旧演出。

上座率比前一天高了一些,但依旧没有达到之前的盛况。

尤其不少包厢还空着,看起来多少有些萧条。

据说昨天的评论员确实写了不错的报道,但是在报社编辑那里被压稿了。

但是罗兰并没有气馁,她甚至早已安排下去,让人将昨天用来装饰舞台和包厢的鲜花全部收掉,送去专门的地方制成绿色有机肥料。

今天用来装饰的大歌剧院的,全部是刚刚送来的新鲜花朵。

花瓣上似乎还带着露水,就已经出现在大厅中和各包厢里。这种景象令人先入为主,认为这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剧团,随时随地为观众奉上最精彩的演出。

另外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剧团的财务没有任何问题,整个大剧院从屋顶到地板似乎都写着满满当当的三个大字:“姐有钱”。

前来剧院观看演出的,大多是听说了昨天演出的好口碑,前来一看究竟的。

虽然上座率并没有增加很多,可是罗兰一点儿也不担心。

她深信这“皇家歌剧团”的口碑会像是“蒙莱里南北货食材行”的名声一样,慢慢建立,然后越来越响亮的。

前来大歌剧院的,还有安德烈亚子爵。

这回轮到唐格拉尔夫人去别的包厢“串门”去了,将女儿和安德烈亚单独留在包厢里。

她甚至安排了晚上约德布雷先生吃晚饭,因此请安德烈亚代为送女儿回家。

包厢里只有罗兰和安德烈亚的时候,就十分安静。显然两个人在各想各的心事。

“卡瓦尔坎蒂子爵阁下,”罗兰和海蒂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她站起身,礼貌地向安德烈亚打招呼。

安德烈亚也马上站了起来,脸上挂着温柔款款的笑,眼里带着小小的星芒,望着罗兰。

他举止优雅,风度潇洒——如果让罗兰评价,这位简直是威克姆第二。

“请叫我安德烈亚,欧仁妮小姐。”

安德烈亚恭敬地吻罗兰的手。

他听说了罗兰要离开一阵之后,眼神有些惊讶,但依旧点头答应了,并且保证:“小姐,我会一直在这里等您——”

罗兰立即转身离开包厢,来到海蒂这儿。

她缩在海蒂包厢的一角,迅速地把身上套着的长裙脱下来,露出里面穿着的衬衫、小马甲和紧身裤。

她熟门熟路地套上一双马靴,披上一件外套,然后把头发束起来,全部塞到鸭舌帽里去。

海蒂看见了,冲她做了一个龇牙咧嘴的动作。

罗兰马上明白过来,赶紧用纸巾擦掉了脸上的口红。

这下她活脱脱是个漂亮的黑发男孩了。

海蒂冲她伸出拇指,表示点赞。

下一刻,罗兰就从基督山伯爵的包厢里溜出来,和努比亚黑人打了个照面。

阿里(罗兰新近才知道了他的名字)冲罗兰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对于罗兰在大歌剧院频繁地来来去去,连这个黑人都习惯了。

打扮成一个俊俏男孩的罗兰悄悄地溜去了后台。在那里她和杜普雷夫人谈了谈演出的情况,又想找剧团经理问问日常开支,谁知剧团经理竟然人影不见。

“赫克托说是去办点事,晚点就回来。”

有人转达了剧院经理留下的话。

罗兰也没有什么急事,她主要是过来鼓励鼓励剧团,尽量不让他们的士气受到上座率的影响。

只是现在见不到经理,明天少不得还要再麻烦海蒂一次,继续原样溜出来。

罗兰叹了一口气,告别了后台的员工,尤其鼓励了一下还没有什么机会上场表演的德·阿米利小姐,然后转身打算回自己的包厢去。

刚刚从后台回来,罗兰就见到一个人影从唐格拉尔夫人的包厢里溜出来,左右看看,然后扬长而去——

这人不是别个,正是安德里亚。

但巧合的是,安德烈亚也换了一身衣服。

他早先穿着一身整齐的黑色礼服,蹬着漆皮鞋,戴着雪白雪白的手套。

这时安德烈亚却打扮得和他自己的仆人一模一样。他目不斜视,像一个急匆匆赶回家要为主人取烟斗的忠心男仆,正迅速地沿着大歌剧院的阶梯离开。

罗兰一压自己头上的鸭舌帽,好奇心驱使她跟上。

两位“男士”就这样一前一后,离开了大歌剧院,顺着奥伯大街向西北方走了两百码,在那里左转,拐进了一条小巷。

安德烈亚走在前面,罗兰跟在他身后,偶尔需要暂时在街边驻足,并转过身去,在街道一旁的建筑物附近藏一藏身。

很快,她跟着的一个人就变成了两个人。

安德烈亚身边,多出了一个穿着短工作服的老人……也可能是个中年人。

罗兰看不出他的年纪,只能看见这人顶着一头灰白的头发,用一块红方格的手帕缠住了脑袋。他身上只有一件龌龊不堪的短工作服遮住那具高大瘦削的身躯。

“红方格”将手搭在安德烈亚肩上。

安德烈亚似乎很习惯这种陪伴,自然地接受了。

两人一起向小巷深处的一个小酒吧走过去,推门,依次消失在门内。

罗兰觉得自己或许应当停下,不再跟着安德烈亚。

但是她又被好奇心所驱使,觉得这人实在不像一个意大利“王子”。

于是罗兰也推门进了那间小酒吧。

小酒吧里的气味并不宜人:烈酒的气味里混杂着用大蒜和小茴香煎炸肉饼的味道。

但是吧台跟前没几个人。

一个酒保正埋头洗着用过的啤酒杯,听见有人进来,头也不抬地向一边的过道抬了抬下巴。

“大家都在那边。”酒保用南方口音浓重的法语说。

罗兰压低嗓子,含含糊糊地哼了一声,将鸭舌帽的帽檐压得低了一点,朝酒保指点的方向走过去。

她面前是一条狭长的走廊,走廊尽头有一扇酒吧常见的摇摆门。门内似乎乌烟瘴气,腾腾的劣质土烟味道从摇摆门后面渗出来。

罗兰走进长廊,发现自己没法儿退出。

她背后出现了那个“红方格”——她必须说,这人比她想象得要年轻,顶着一张黧黑的脸,眼睛像红宝石一样炯炯发光。他最多只有四五十岁的年纪。

“红方格”堵住了她的去路,让她不得不挪向那扇摇摆门。

她听见安德烈亚的声音在门内响起来:

“我的朋友们,你们想过没有,究竟权力是什么?”

这,竟然是一场,属于这个时代的……政治演讲?

“我可以明白地告诉各位,权力是民众意志的总和,是民众票选出了掌权的人,赋予他们权力。”

“可是现在的法国,银行家、证券经纪、大地主、大矿产主……由这些人把持着各种权力,沆瀣一气。”

“他们能代表民众的意志吗?——不能。”

“他们给了民众票选的权力了吗?——没有。”

“那么问题就简化为一点:向现在的内阁和议会争取投票权。如果他们不给,我们就抗争。就这么简单。”

门的那边立即响起一片热烈的讨论声。

罗兰:……!

她突然听见的这个声音,像是一大片迷雾突然被拨开了一个角落,光线照了进来。

她的双脚站定了在通道里,即便没有那个“红方格”,她也一样会选择留在这里,而不是转身逃开。

“各位,我的斗争经验可能比各位都丰富一点,我曾经在土伦……”

这时,罗兰身后的“红方格”突然打断了安德烈亚的讲话。

“贝内德托,先别急着宣扬你的过去……我想,我们这里来了一位小客人。”

罗兰:安德烈亚……贝内德托?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