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怀瞧着她一副不太在意的神情,便问道:“是那个李端和李玉然的事吗?眼下外面都在传,她们要开秘藏了,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只怕就是这两人之中的某一个有意传出来的。
“欧阳宇要打长安,应该是没空去开秘藏了,不过不排除打长安是个烟雾弹,毕竟有了有了更多的底牌,他这场战才有得打。”李照说着笑了声。
他们打他们的。
德胜军与沁园反正是绝不会耗费不必要的兵力去浑水摸鱼。
新刊已经开始被那些寒门子弟所接纳,各地的学堂也在紧锣密鼓地跟上教程改革,正是要用人的时候,她不能,也不想因为皇帝位子归谁坐这么一点破事来毁了自己的全盘计划。
事实上不光是长安城那点破事,要不是怕李端和李玉然这两个手上拿了九龙宝珠的人对着她们背后的凤凰图乱来,她甚至可能会连放在李端和李玉然身边的暗桩都省了。
想到这儿,李照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走到今时今日,她并不怀疑李程颐这个秘藏宝库是不是存在,但对开库的方法表示深深的怀疑。其中三颗九龙宝珠已经变成了三秋不夜城剑身上的流光溢彩,剩下六颗纵然这一时半会儿的还没到李照手上,但也只是迟早的事。
可李照总觉得这东西怎么想怎么不靠谱。
因为整个开宝过程中最为关键的那个凤凰图,其实是整个故事脉络中,唯一一个李照可以确定的,不属于李程颐安排内的东西。
原主背上的凤凰图是被植入李照那最后一枚义体后产生的,那么李玉然和李端背上的,是何玉然根据什么而得来的?
起码不是植入。
因为就在不久前,李照已经见过了普通人被植入义体之后的人会变成什么样。
“看这进度,他们收拾得不错。”身边薛怀突然冷不丁地说了句。
李照举目去看,就看到原本还只是一片废墟的府衙大院,此时已经变成了干净的空地。德胜军往来其中,手脚麻利,看上去是在搬砖头和木料。
“府衙一建立起来,德胜军便有了营地,之后建造防御工事什么的也得跟上。”李照兜着手过去,与一旁的士兵们颔首打了招呼,口中继续说道:“钱、粮、人,这三个必须马上给同昌安排上也不知道奕竹有没有动身过来。”
“你叫他过来了?”薛怀愣了一下,说:“东阁放在羌浪驿那边不是挺安全的吗?同昌虽然现在还算安全,但照你先前的预计,之后怕是不太平吧。”
“哪儿能做到真正太平?”李照反问道。
拳头咫尺之处可安享太平,火器射程范围之内便是太平。
李照说着扭头去看他,换了个话题:“长安那边的兵力会继续往边关迁移,陈镖头他们往后只能依靠镖局的力量,沁园帮不到他,若你不放心,我不会阻止你们过去。”
这个你们,自然是包括了阮素素、柳名刀、仇英以及薛怀在内的四人。
薛怀却摇了摇头,说:“老大既然已经说了要留在长安,那就肯定是做好了准备的,梦生跟着,寻常伤病奈何不了他们,赤脊和青牙也在,左右出不了什么大岔子,我不去了。”
他这话倒也不全是因为对陈为仁的信任,还有对陇右道局势的放心不下。在他看来,回长安不过是在同胞之间你争我夺罢了,为的或名或利,但留在同昌为的却是端朝这数以万万计的生民百姓,是为大义。
孰重孰轻,不言而喻。
那厢,秦艽脸上蒙了块白布巾,手里提了一个木桶,正往外走。
待到瞧见一边说话一边过来的薛怀和李照后,他便连忙转了步子朝薛怀和李照走过去,嘴里问道:“怎么现在才来?我们可是在废墟里发现不少好东西,缴获的火器也都请点入库了,虽然不够德胜军人手一个,但好歹也算是有点收获。”
英吉利亚人整个使团撑死也就四十个人,携带的武器自然也就不会超刚需多少,如此一分配到德胜军里头,也就有些僧多粥少的感觉了。
不过少归少,秦艽和季百里带着人去试那些火器时,可着实被它们的威力给吓了一跳。
“别小瞧了,他们的火器可跟我给你们做的大不一样少也没什么大碍,有样板就行。对了,我让你去找的铁匠,找好没?”李照说着,侧身偏头望了一眼他手里的水桶。
水桶上盖了个严严实实的盖子,但隐约能感觉到热气,且能闻到浓烈的药草混合的味道,应该是给伤病的士兵们泡澡用的。
听李照一问铁匠,秦艽的脸就耷拉了下去。
他摇了摇头,回答道:“哪还有什么铁匠英吉利亚人入城时就把城里的工匠都给招走了,听城里的人说,那些铁匠去了就没有再回过家”
想来,也是凶多吉少了。
“没事,那就去请铸剑谷的人来,他们若是不来,就绑吧,先把人给整来了再说。”李照俯身,一只手掀了盖子,另一只手伸着一根手指到药汁里稍稍碰了碰。
如此秋冬时节,再滚烫的药在外面滚一圈也凉了大半。
“要不别这么忙活了,不如先让后勤把锅炉和澡堂搭起来,营帐都可以先缓一缓。同昌既然能让我们自己做主,设施就不能落下,总不能又想让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李照直起身子,举着手指在薛怀身上擦了擦,一本正经地说道。
她交给秦艽的六大图纸中,其中就有锅炉的设计稿。在锅炉的基础上,她又延展了一下,加了个澡堂的设计出来。
要考虑的无非是燃料问题。
偏偏,李照手上有几座煤矿山。
时下人们多用木柴作为冬日取暖的主要材料,鲜少有人识得煤这种燃料,所以连带着煤矿的开采也还处于其中一个空白期,让李照美滋滋地捡了个漏。
“你那图纸一般人能造出来?别闹了,后勤的那几个匠人都拿着你的图纸直叹气,一个个都弄不懂。”秦艽翻了个白眼,转身将木桶交给路过的士兵,让他送过去伤病营那边,接着继续说道:“他们都是扬州等地一流的匠人,要是他们都不会,请其他人来也是白忙活。”
“千巧门也不行?”薛怀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李照猛地转头看他,抬手啪的一声拍在他肩上,乐道:“好,就千巧门了,这事交给阿怀你去办。不管是你坑蒙拐骗,还是强取豪夺,总之这事就看你的了不,是兄弟们能不能洗上热水澡就看你的了!是不是啊!”
后一句,李照是对着那头的士兵们喊的。
“是!”
“先谢过薛统领了!”
“谢谢薛统领替我们着想!”
士兵们嘻嘻哈哈地回应着。
秦艽握拳抵嘴,闷笑了一声,对薛怀道:“倒也不用急,我觉得以千巧门那种性子,阿怀只要给一半的图纸给过去,西门和三姝只怕会立马奔过来,片刻都不带停的。”
西门,便是千巧门的门主。
至于三姝,则是西门的三个嫡系女徒弟,分领千巧门内三种不同的流派。
大弟子洛姜掌的是攻守道,常年不出山,所以江湖上从来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二弟子宫灵掌的是红尘道,虽说是混迹武林之人,但踪迹飘忽不定;至于三弟子贲君,则因为是个瞎子而从没有被外面这些人正眼瞧过,连带着她掌的尚贤道也无人问津。
西门收嫡系弟子只收女子,一方面是因为女子心灵手巧,心细如发,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西门平生不爱酒不爱钱,唯一爱的,就是看看漂亮女人。
这倒不是说西门是个好色淫邪之人,收这些美人到自己门中是为了什么,只是他的这个行为多少还是受到过非议的。
以至于后来宫灵出山,还因为这个传闻被一些不知轻重的江湖人士轻慢过。
但好在西门这个癖好也仅仅是观赏性的癖好,而宫灵也凭借着那双巧手,最终是打服了不少恶言恶语的轻佻之人。
听完故事,李照笑了笑,觑着秦艽说道:“左宁,你这听上去倒是对千巧门很了解嘛,既然这样,不如你跟着阿怀一起去,图纸我可以让你们带一半,最好是能不花一分钱地将人引诱过来。”
要知道,千巧门收费那是相当离谱。
秦艽刚才说的那个掌红尘道的宫灵,一出手,便是收万两黄金,半点不假。当年平南谷那山门口的奇巧之术,便是出自宫灵亲手,并且还是万俟名扬亲自带着万两黄金上门去迎的。
时间紧迫。
所以李照一说要动,秦艽和薛怀就立刻轻装简行,一人一骑出了同昌。他们一路驰骋奔向千巧门所在的丰都之时,李照这边也偷偷跟着出了城。
只不过她去的是与秦艽和薛怀方向相反的地方。
她此行要去的是同昌城以北三十里外的仙陵山,此处是英吉利亚人开山的第一处地方,打通此处,便能在荒漠之上架起一道串联同昌的铁路。若能亲眼去看看这山是如何开的,用了什么技术,到了什么地步,对李照下一步的计划大有助益。
她本是想着谁都不带,自己悄摸摸地去就成了,却不曾想这刚一出城门,还没走上几步路,就瞄见了骑着高头大马,蹲守在城外官道小树林里的丁酉海。
丁酉海此时换了一身金纹窄袖锦袍,背后的宽刀刀鞘本是纯黑的,变成了漂亮的金色刀鞘,一身打扮端的是个英姿勃发,唯独脸上的神情分外焦灼。
他在看到李照出现之后,脸色明显就松缓了些,一夹马腹,便板着个脸朝她过来了。
“海海叔”李照心虚地喊了一下,下意识卷了卷手中缰绳。
一声海叔,就足以让丁酉海破功。
“海叔你怎么来了?”察觉到丁酉海的情绪变化之后,李照趁热打铁地眯了眯眼睛,软言糊弄道:“我还想着你昨夜喝了酒,今天让你在客栈好好休息呢你看你,大老远过来,人不晕吧?”
一句话反守为攻,李照讪笑了两声,外头继续说道:“海叔能来便是太好了,这一路说不定就得遇上几个沙匪,听过这同昌以北流民悍匪挺多呢。”
不仅多,而且还排外。
沁园几次过来想要将剑南道与陇右道接壤地带的流民招安,都因为种种原因而搁置,最后不了了之了。
话又说来,李照方才之所以敢打着一个人去的主意上路,不仅仅是因为她现在的身手和体质已经足够让她在大多数险境逃生,还因为这一路上的沙匪十有八九都被英吉利亚人给抓了。
能不抓吗?上好的青壮劳动力,这可比他们去各城各县里挨家挨户地招募要来的便捷得多。
丁酉海本是憋了一肚子的话,这一被李照抢了白,他也就忘了自己是过来责备她又擅自行动的。待到骑马走近了,他才无奈又宠溺地看着李照一笑,说:“我没事了,那点小酒吃了素素的醒酒汤之后就好多了。”
“剑鞘是素素姐去帮海叔打的吗?居然跟我是同款!”李照眯了眯眼睛,将身后的三秋不夜城转道身前来,屈指敲了敲自己这金纹剑鞘道。
招摇无比的剑鞘是李照设计出来,让阮素素帮着给工匠去做的,目的就是怎么招摇怎么来,让李端和李玉然都不用怎么调查就能看到剑在谁身上是最好的。
她这一岔开话题,丁酉海也就彻底忘了还要问她这是去哪儿。
“是啊,素素看我那刀鞘有些磨损,便一并给我们安排了新的说是要统一形象。”丁酉海说话时,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如今是阮素素在操持着大小事务,除了德胜军的事以外,连带着将其他人的衣食住行也跟着大包大揽了,可以说是把一行人照顾得妥妥帖帖。
就连李照那点拿手的点心食谱,她也是一并学了过去,隔三差五的就做一些出来给其他人打牙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