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婴婴的脸色在李照掏出油纸包之后,便带了一丝欣喜。
她侧而去听——
从油纸包拍案所发出的声音来看,里面的东西有些重量。
叮当震声,的确有那么一点像是虎符。
带着几分势在必得,沈婴婴将目光紧锁在那油纸包上,说道:“夫君他……”
谈及虎符,那就避不开当年的神策六军护军中尉刘震宇。
刘震宇将虎符交于当时的平南谷谷主万俟仁泽保管之后没多久,文帝便龙驭上宾了。尔后宣帝登基,朝务繁杂,虎符一事也就因此一直搁置,没有收回到皇帝手里。
直到今上登基,安阳王带兵入京。
远在陇西的神策军突然就被寄予了高度的关注,然而,权力的交锋和角逐却又使得神策军并不能轻易被调动。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朝廷里的局势,乃至江湖中的宗门之间的关系,一切都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起初,两个派系里的文官们隔三差五会给平南谷寄来一些书信,向万俟仁泽和现任谷主万俟名扬聊表慰问,以维系感情。
却并不提及移交虎符一事。
一开始时只是一些朝中小官。
渐渐地,万俟名扬发现,寄信的人也就便变成了御史大夫这样的中流砥柱。而且,安阳王一派的信件已经不会再送往平南谷,如此一来,便仅剩天子一派了。
而这些人的信件里的言辞也愈发地慷慨激昂起来,极具煽动性。若是寻常文人,怕是当场就有了我以我血奉天子的心思。
万俟名扬老谋深算,自然是将计就计地配合那些文官表演,表现出一副舍我其谁的英勇文人模样。
长此以往之后,某一个雨夜,他等来的是御史大夫刘明义的谋事邀请。
而随信附着的——
是今上亲笔的密信。
密信中,天子告诉万俟名扬,他会着刘明义托镖寄给他一件东西,那件东西里不仅有安阳王品行不端的把柄,还有他谋逆的证据。
这些东西之所以托付给万俟名扬,是因为万俟名扬在文坛中盛名在身,有他在,那些文人便不会被安阳王蒙蔽了去。
而掌握了文人的笔杆子,往往是比掌握兵权更首要的东西。
密信的末尾,天子再三嘱咐,希望万俟名扬能拿到万俟仁泽手里的那一半虎符,务必不能让其落入安阳王爪牙的手里。
当然,若万俟名扬能找到宫中遗失的另一半虎符,那就最好不过了。
故事说到最终,沈婴婴以一声叹息结束。
然而李照却是笑了一声,撑着下巴问道:“夫人觉得,万俟名扬身后当真是天子?”
整个故事,沈婴婴并不是当事人。
不,应该说,她大部分时候并不是当事人,更多的是听万俟名扬如何渲染。而身后是当今天子这种事显然要比身后是安阳王来得更名正言顺和理所当然。
沈婴婴抬手熨帖了一下衣领,又抚了抚耳坠,非常缓慢地说道:“我不信。”
“啊——!”后屋传来一身尖叫。
紧接着,前堂三人转过头去,就看到万俟晔反手绞着尉迟双雅出来了。
尉迟双雅虽然已经上好药了,但倒齿九节鞭的伤怎么可能这么快好,所以万俟晔这一扣,无可避免地碰到了尉迟双雅的伤,使得尉迟双雅小脸儿皱成了一团,神色痛苦。
李照抿了抿唇,余光看着顾奕竹。
顾奕竹的神情可以说是冷漠到了极点,他那一双浅褐色的眸子不带一丝温度地扫过尉迟双雅,对她故作痛苦的脸没有给予任何关注。
“姓李的,别以为你突然闯上门,就能杀我们个措手不及!司空先生是不会输的,就算司空先生输了,天枢卫也在来的路上!”万俟晔恶声恶气地吼道,他手下根本不留任何情面,两指锁着尉迟双雅的脖子,直掐得她皮肤青紫。
他的这一番话直直教沈婴婴当场黑脸。
恨铁不成钢的沈婴婴无奈地讪笑了一下,对李照说道:“李姑娘莫见怪,天枢卫并不是针对你们而来。”
平南谷守卫一共有三层。
由普通弟子集结,训练而成的巡逻队;由弟子中挑选出中上之资骨干而组成的暗卫;以及由像顾雪这样的大侠前来投靠而组成的天枢卫。
这三种护卫程度是递增的,但忠诚度相应的递减。
李照通过汪越编撰的江湖轶闻录上的相关信息得出以上结论。
万俟名扬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去通知普通的护卫队,因为他最好面子,即便普通护卫队是最忠于平南谷的,而人数上也是最占优势的。
事实证明,李照再一次赌对了。
她知道万俟名扬在有危险时,天枢卫会比司空先生先出现,但她没料到的是,自己大张旗鼓地带着人上山时,万俟名扬正在动死刑,并且因此遣散了护卫队,并撤走了天枢卫。
一切的一切,恰到好处得像是在为李照铺路。
李照的手搭在桌子边缘,眸光闪烁了一下,眼下薛怀应该已经和天枢卫们会上面了。
只是……
不知道他们聊得如何了。
见李照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万俟晔冷笑了一声,说道:“夫人开什么玩笑?天枢卫护佑平南谷,自是要驱逐入侵者的。”
说完,他扣着尉迟双雅的手收得更紧了,可当他眼神在李照和顾雪脸上一扫而过时,却发现这两个人时丝毫不为所动。
“我父亲绝对不可能把解药给你,你要说聪明得,就保了她,她怎么说也是贵霜王朝的公主,区区解药也不过是让祈天使重新配一副出来的功夫罢了。”
万俟晔喊道。
李照哦了一声,转眸去看他,说道:“你这么笃定你父亲不会给我?”
“你简直痴心妄想!”万俟晔硬着头皮喊道。
下一秒,庭院里传来了万俟名扬说话的声音。
“叫他停下,解药我可以给你们。”
万俟晔的脸色转瞬黑沉如铁,他略显差异得转过头去,有些不敢置信。
李照笑眯眯地起身,抄着手往外走,边走边说道:“早这么说,不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