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三年,长安城。
朱红色的宫墙内,梨花落了满园。
本是四月正好时节,乔明锦却无暇顾及这满园春色。
她步履匆匆,一袭烟霞色曳地长裙伴随着阵阵暖风卷起落在青石板上的梨花。
待穿过御花园,她便直直地朝着金銮殿的方向走去。
算着时间,明齐帝此时应正在金銮殿内与永安候商议着她的婚事。
商议着她大齐嫡公主与骠骑将军顾愠和的婚事。
顾愠和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她再清楚不过,表面上温润有礼,实际上却阴狠毒辣。
世上没人比他待她更残忍了。
脑海中闪过他那双宛若寒潭的双眸,乔明锦不由得步子一顿,深吸了一口气。
明齐帝要她嫁给那个男人,岂不是要将她推向虎口。
前世她受够了他,今生绝不可能会再给他折磨自己的机会。
前面便是金銮殿了。
乔明锦收起满身锐气,嘴角挤出了一抹乖巧的微笑。
确实是挤出来的笑容,看起来既勉强又瘆人。
守在金銮殿门前的守卫只瞧了她一眼,便立马为她敞开殿门,不敢有半分怠慢。
锦公主性情暴虐,这一点整个皇宫的宫人都心知肚明。
只有不惜命的人才敢去惹她。
偏偏唯有她自己活两辈子了,还一直以为这一路畅通无阻是因为自己的美貌晃了众人眼球。
还未迈入殿内一步,乔明锦便听见了永安候的声音;
“陛下英明,骠骑将军丰神俊朗,锦公主亦是举世无双,这二人的的确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乔明锦微微挑眉,这永安候原是在永乐三年便养成了拍马屁的坏习惯。
没关系,这一世她有的是时间教他好好说话。
“天造地设?”
伴着一阵轻笑,乔明锦的声音传入大殿。
永安候闻声心底咯噔一声,连忙转过身拱手朝着缓步迈进大殿的乔明锦行礼:
“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乔明锦这时已走到永安候身旁,她故作惊诧模样,作势还要去扶一下他。
“侯爷为何如此多礼,快快请起。”
永安候连忙站好,绝不给她分毫碰到自己的机会。
乔明锦杏眸微眯,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
这永安候年纪不大,瞧着也确实是个美男子。
这么怕她,是怕她一个高兴把他收入公主府?
乔明锦勾唇一笑,转眼却又挽住了明齐帝的胳膊,娇声道:
“父皇,您瞧瞧,您都将永安候当作自家人了,连儿臣的终身大事您都与他商议,可他对儿臣却是极其生分呢。”
这下子不光永安候身子一颤,就连明齐帝也愣了好大一会儿。
乔明锦是他与婉皇后的唯一一个女儿。
自乔明锦出生起,他便将他的阿锦捧在手心里供着。
只是他的阿锦自六岁那件事情之后便不再与他亲近,无论他做什么,她都是冷眼瞧着。
时间久了,他以为她厌恶自己,他怕她生气,与她说的话便越来越少。
两个人就这样越来越生疏了。
尽管,他是大齐的皇,她是他的长女。
从始至终,不管她如何待他,他都未曾恼过她。
这般亲昵的一幕,明齐帝不知在心底幻想了多少次。
他分明早已欣喜若狂,嘴里的话却依旧是极其正经。
“阿锦,这里是金銮殿,父皇在与永安候商议正事,别胡闹。”
乔明锦撇了撇嘴,“父皇,您口中所说的正事,乃是儿臣的终身大事,您怎么宁愿与永安候商议这事,也不愿与儿臣说上一说?”
一语落罢,乔明锦又将目光落到了永安候身上,用只有殿内这三人能听到的音量委屈的嘀咕了一句:
“到底还是永安候在父皇心里的份量重。”
语气不轻不重,正好能让明齐帝心头一紧。
他此刻整个人的注意力都在乔明锦身上,生怕她再蹙起眉头。
“阿锦既是想留在这里,那便留下吧,正好父皇也想问一问你愿不愿意。”
说罢,又补充了一句:“阿锦若是不愿意,那这桩婚事就此作罢,谁也不能再次提起。”
乔明锦轻轻叹息:“儿臣确实是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只是儿臣还不了解这位骠骑将军,想听永安候再讲一讲,儿臣与这位顾愠和,怎么就天造地设了呢。”
永安候被她瞧得浑身不自在,他垂着头,控制自己的情绪保持冷静,答道:
“骠骑将军生得丰神俊朗,锦公主风华绝代,将军与公主堪称是郎才女貌,自是天造地设的。”
“哦?丰神俊朗?”乔明锦没忍住笑出了声音。
原来他永安候也有才思枯竭的这一天,左右不过这几个词。
前世他上书弹劾她乔明锦的时候,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吗?
明齐帝还以为乔明锦是因为未曾见过顾愠和才会忽然说这样一句话,他对她道:
“阿锦,那位骠骑将军生得确实不错。”
乔明锦侧眸,望向明齐帝,问道:“父皇觉得他不错?”
前世,是他顾愠和亲自领兵血洗长安。
他只是持剑驾马经过,却让明齐帝用这一生守护的长安城一时间只剩下无数亡魂。
这一生,她的父皇竟站在她的面前,对她说他不错?
乔明锦面上笑容愈浓,眼底的杀意一闪而过。
看来这一世,她得提前让明齐帝看看顾愠和的真面目。
还未等到明齐帝回答,她便道:“年少盛名,文韬武略皆远超于同龄人,这个顾愠和,确实不错。”
明齐帝与永安候对视了一眼,二人眸里皆是掩不住的惊讶。
长安城中最为目中无人桀骜自持的乔明锦竟然也有一天会夸赞他人?
这么多年以来,她对待旁人,向来都是恶语相向,从她嘴里,断不能得到一句好话。
怎么如今到了顾愠和这里,她就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
二人还未缓过神,乔明锦却再次开口:
“既是不错,那父皇不如早些择个良辰吉日吧。
这桩婚事,儿臣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