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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愿晋爵,但不得不晋爵。
李隆基在矛盾的心理下,不得不违心地选择了晋升顾青的爵位。
大唐中期以后,朝廷晋爵者极少。帝王富有四海,无论赏赐任何东西都不皱眉,唯独爵位这东西,是帝王最不愿给的。
多封一个爵位,意味着朝廷至少要用几百户以上的赋税白养他三代,不仅如此,爵位过多,对帝王的权力也是一种隐形的威胁,数代以后尾大不掉,朝廷更难削除。
但是顾青所统领的安西军自入玉门关平叛以来,数战数捷,歼灭叛军,收复城池,给时局艰难的平叛之战打了一剂强心针,捷报入京,臣民无不欢欣鼓舞,如此大功,李隆基不得不赏,否则无论平叛是胜是负,未来的李隆基会被臣民诟病刻薄寡恩,对帝王的威信也是一种打击。
总之,顾青必须要晋爵,李隆基再不情愿也要晋封,这已不是能够凭他个人喜恶能够随意决定的事,而是顾青如今在长安臣民的心中已经有了威望。
国之良将,中流砥柱,李隆基怎能不封赏?
封赏的圣旨被舍人奋笔疾书而就,李隆基盖了玉玺后,舍人匆匆将圣旨发往中书省,杨国忠等宰相核实后便将颁往安西军。
坐在大殿内,李隆基笑容不变,心情依然极其灿烂。
原本他对顾青能否收复洛阳是不抱希望的,当初的调兵圣旨只是对顾青的一种警告,展示皇权威严,李隆基以为安西军到了洛阳城外后,随便晃荡一圈便会理智地退兵,没想到,安西军居然真将洛阳城打下来了。
大唐东都被收复,对臣民的鼓舞和振奋是非同一般的,洛阳城无论地理,政治,经济文化等等地位,在大唐境内仅次于长安,可谓大唐第二大城池。
第二大城池被收复,这就是黎明前一道强烈的刺破黑暗的光。
晋爵就晋爵吧,顾青立下的功劳确实值得晋爵。反过来想想,杨国忠靠着杨贵妃的兄长身份,当年寸功未立,李隆基还给他封了个“卫国公”,顾青领安西军将士在前线战场浴血厮杀,以命博军功,才堪堪换来了一个县公爵,说来顾青也算是受委屈了。
见李隆基心情极佳,高力士趁势道:“陛下,顾青的奏疏里除了报捷,还请朝廷拨付粮草战马和兵器,他还要钱……”
心情好的时候,李隆基向来是很大方的,闻言哈哈笑道:“给他,都给他,让他给朕好好再打几场胜仗,安西军要什么,朕便给什么。”
高力士笑道:“说来顾青治军倒是颇有章法,老奴听说顾青的安西军中军法森严,开拔之时顾青便当众宣了军令,不准践踏农田,不准抢掠骚扰百姓,不准祸害妇女等等,违令者斩首。但顾青对奋勇杀敌的将士又非常大方,据说将士们斩敌首级一枚可领五十文赏钱,斩敌营官校尉可领百文,想必这便是安西军将士数战数捷的原因了。”
李隆基颔首道:“不错,治军确实应该赏罚分明,将士才肯用心用命,朕早年也曾领过兵,深知将士需要激励,顾青做得很好,不过……出手也太过大方了,斩敌首级一枚便是五十文,哈哈,幸好朕的大唐国库还支应得起。”
心情好,看什么都顺眼,以往顾青抗旨不遵的劣迹此刻似乎都被李隆基忘记了,对顾青的治军之法更是连连称赞。
兴奋的劲头过了许久才渐渐消退,李隆基脸色凝重起来。
“潼关可有战报传来?”
“没有,哥舒翰接替高仙芝任潼关守将不到半月,估摸正在磨合将士,提振军心。”
李隆基哼了一声,道:“哥舒翰也老了,不复当年‘常胜将军’之勇矣,大唐的未来,还要靠那些年轻些的文臣武将啊,看看顾青的安西军,再看看哥舒翰,两厢比较,高下立见,顾青比他争气多了。”
高力士笑道:“是,顾青今年才二十多岁,已靠战功爵封县公了,未来前程不可限量。”
李隆基沉思半晌,缓缓道:“既然安西军已收复洛阳,让文部速派官吏接管洛阳的官衙,安西军留下两千守军后,可令顾青率安西军驰援潼关,这一次,想必顾青也不会令朕失望。”
高力士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洛阳已被收复,陛下是否仍有离京巡幸之意?”
李隆基神情凝重地思索许久,沉声道:“还是巡幸吧,洛阳虽被收复,但潼关仍然危急,潼关若破,叛军须臾便可兵临长安城下,朕不可冒此风险。”
这等大事,高力士不敢再多嘴上谏,于是唯唯应是,道:“那么老奴这便吩咐宫中,收拾贵重细软,禁卫披甲待命,随时准备御驾离京。”
李隆基淡淡嗯了一声,忽然又问道:“太子近日在做什么?”
高力士轻声道:“太子殿下近日只在东宫读书,偶尔召集东宫谋臣,议论平叛之事,据东宫眼线所奏,太子似乎有意留在关中抗敌,说要为陛下尽孝,为社稷尽忠。”
李隆基嘴角一扯,露出一丝冷笑:“尽孝,尽忠……他分明是想趁乱局而在关中自培羽翼,呵,翅膀硬了。”
高力士一凛,轻声道:“陛下的意思是……”
李隆基淡淡地道:“便由他留在关中吧,朕若巡幸,关中确实要留一个够分量的天家皇子来安抚民心,不过他若以为留在关中抗敌便能树立民间威望,未免太天真了,民间威望再高,也只能老老实实等朕主动传位,否则他便永远只是太子。”
…………
飞马入营,三军欢腾。
安西军大营辕门外,顾青领着一众将领跪接圣旨,当一道道封赏旨意从舍人口中念出,将士人群中渐渐躁动,直到舍人念出“……兹可晋顾青青城县公”时,全军将士忽然爆发出一阵震天欢呼声,打断了舍人的宣旨。
舍人被将士们突如其来的欢呼声吓了一跳,将士们久经战阵,就连欢呼声都仿佛带着几分杀气,舍人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双膝情不自禁发软,努力维持着体面,一字一句念完了圣旨,连连婉拒了顾青和将领们热情招待,匆忙告辞而去。
宣旨的舍人走后,将士们再也无须压抑,顿时爆出一阵阵欢快的吼声。
常忠,李嗣业,沈田等将领喜上眉梢,纷纷躬身朝顾青行礼,齐声喝道:“恭贺顾公爷晋爵,公爷挽扶社稷,王公百世!”
身后的将士们纷纷抱拳行礼,齐声附和道:“公爷挽扶社稷,王公百世!”
吼声震天,惊起一群栖枝的燕雀。
顾青含笑,手里捧着明黄色的圣旨黄绢,指尖抚过黄绢背面的凹纹,然后笑道:“天恩浩荡,我等更须奋勇杀敌,以报天恩,袍泽们都亲眼看见了,只要拼出性命,必有厚报。”
将领们纷纷行礼:“奋勇杀敌!”
“杀——!”
晋爵的快乐只是短暂的片刻,全军将士欢腾之时,顾青忽然板起脸道:“众将随我入帐议事,奉天子旨意,明日安西军开拔潼关,这一战,是首次与叛军主力正面相抗,必须打出安西军的威风来,不要被封赏迷昏了头脑,叛军未灭,不可懈怠!”
“是!”
…………
潼关外,叛军大营。
两具尸首被抬出安禄山的帅帐,帅帐内众将齐聚,安禄山面色阴沉地坐在主位,作为安禄山身边的第一员大将,史思明却面色惨白,瑟瑟发抖地看着被抬出去的那两具尸首。
两具尸首是史思明的部将,安禄山刚才在帅帐内当着众将的面,亲手杀了史思明的两名部将。
杀二人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函谷关大败,五万驰援洛阳的叛军连函谷关都没过,便被安西军打得丢盔弃甲,损失了两万多,不仅没能驰援洛阳,反而害得高尚丢了洛阳城,黄河以北的叛军粮道被安西军彻底截断。
如果说庆州城外的伏击战不过是小败的话,安西军函谷关这一战可就真是伤筋动骨了,损失非常巨大,不仅折损了叛军将士,重要的是粮道被截断,从此南北后勤无法畅通,洛阳这个重要的城池又落在顾青手中。
对安禄山来说,这是他自范阳起兵以来最惨烈的一次失败。
当初一鼓作气打下来良好局面,被函谷关一战消弭殆尽,如今的安禄山是真着急了,粮道被截,此时唯一的选择便是攻下长安城,打通山南道江南道与长安城之间的补给线,给叛军重新开辟出一条新的粮道。
刚才的两员部将是杀给史思明看的,原本怒极的安禄山打算一刀将史思明砍了,毕竟史思明才是五万叛军的主将,由于他的轻敌而造成如此惨败,但史思明是安禄山麾下第一大将,此时正是用人之际,阵前斩将殊为不吉,安禄山只好杀了史思明的两员部将,算是杀鸡儆猴。
“顾青!又是顾青!”安禄山喘着粗气,拖着肥硕的身躯在帅帐内吃力地来回踱步,像一只中了箭的野猪,笨拙且疯狂。
深呼吸几次后,安禄山努力平复了情绪,阴沉地道:“这个顾青,成气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