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猜忌臣子这方面,李隆基的眼光并不差,头脑无比清醒。
猜忌高仙芝时,派了顾青过去,顾青没让他失望,很快架空了高仙芝,掌握了安西军的兵权,并且指挥了一场大战,让李隆基长了脸。
后来又猜忌顾青,于是派了裴周南过去。
李隆基选择裴周南这个人也没选错,至少目前而言,裴周南在安西走的每一步都很正确。
他对“牵制”二字的理解很深刻。
牵制顾青的权力,并不是要与顾青敌对,而是代表李隆基给顾青划下一个范围,不让顾青出格,更不容许他有丝毫对君上对朝廷不忠的言行,所谓的“牵制”,便是不让顾青手里的权力肆无忌惮。
来安西的路上,裴周南便给自己规划了行动的步骤。
首先要全盘了解安西四镇,尤其是安西都护府所在的龟兹城,以及位于龟兹城外的驻军大营。
其次要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以及驻军将士们的喜恶口碑,知道这些将士们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如何利用监察御史的权力收买军心,让那些将士们知道忠于天子,而不是忠于安西之主,这一步很重要。
了解得差不多了以后,裴周南还需要盟友,需要建立与顾青抗衡的势力,如此才能达到牵制的目的。
相比边令诚随心所欲假公济私的暗箭伤人,裴周南无疑属于理智且清醒的一类人,他有信仰,有毅力,还有随时为大唐天子付出生命的决心。
更可怕的是,裴周南走的每一步都是正确且有效的。
今日他来见边令诚,也是他牵制顾青的手段之一。
一番攻心之论,吓得边令诚魂不附体,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确实辜负了圣恩,辜负了天子对他的信任。
从什么时候开始?边令诚被顾青潜移默化后沦为了同伙呢?
大概……便是当初卖掉商铺后顾青给他分红的那一次吧。
钱财动人心,边令诚是小人,不是圣人?他无法拒绝钱财。然而眼前这位裴御史仿佛在千里之外长了眼睛似的?一眼便看穿了他收受顾青的贿赂这件事?当面说出来后,边令诚觉得自己再无秘密可言,他已对裴周南言听计从。
因为如今的天子信任的是裴周南?而不是他边令诚。
裴周南若再向长安参一本?边令诚这辈子就算活到头了。
“裴御史,奴婢知罪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辜负陛下。”边令诚跪在裴周南面前痛哭流涕道。
裴周南不为所动?甚至对边令诚动辄下跪的没骨气举动感到有些厌恶?微微皱眉后?裴周南道:“但愿边监军能够将功折罪?重得陛下信任?否则天下谁也救不了你。”
“裴御史要奴婢如何做?奴婢全听您的。”
裴周南缓缓道:“本官上任安西之前,曾在长安打听过顾青的底细和为人,不得不说,这位侯爷真是人中英杰,若对大唐对陛下无二心?则必为我大唐股肱砥柱之臣?名垂青史。”
边令诚附和道:“顾青的本事确实不小。”
裴周南捋须微笑道:“此人本事固然不小?但若无人制衡?一旦掌握了权力而肆无忌惮,则必为大唐之大患。陛下遣我来安西,便是要我盯着他?不让他成为大患……”
“陛下所忌者,并非顾青这个人,而是他手中的权力。大唐如今十大军镇,每镇皆有节度使,节度使为大唐抵御外侮,征战异邦,可是节度使拥兵过甚,陛下担心反噬,故而必须有所制约。”
“我猜测陛下的心思,往后几年,陛下恐会将节度使的兵权一步步收回长安朝廷,安西作为大唐西面屏障,陛下尤为重视,顾青很快就会发现,他这个节度使的权力每年都会悄然失去一部分,直到大唐不再需要节度使为止。”
目光望定边令诚,裴周南沉声道:“边监军,本官初来乍到,诸事难理,你我皆是陛下派来监视安西都护府之忠臣,此时应同心协力,为陛下看护好大唐的屏障,边监军意下如何?”
边令诚急忙躬身道:“愿听裴御史差遣。”
裴周南含笑道:“甚好,本官会向天子奏报,边监军一片赤心,不曾变色。”
随即裴周南压低了声音道:“我需要一份安西军旅帅以上将领的名册,以及自顾青上任以来,安西军每笔钱粮兵器的支出明细账簿,能做到吗?”
边令诚毫不犹豫地道:“能,三日内可呈给裴御史。”
…………
福至客栈。
顾青亲自下厨,皇甫思思在旁边正大光明地学师,一脸惊奇地看顾青将一条活鱼宰杀后腌制,然后下锅红烧。
“煎炸炒煮蒸烤,厨艺无非就这几样,如今大多是煮蒸烤,难免失之单调,我今日便再教你几样,好好学,用心学,以后做给我吃。”顾青掂着大勺头也不回地道。
皇甫思思玲珑白皙的鼻尖微微冒汗,春天已过,眼看快到夏天了,夏天的大漠气候比关内炎热许多。
“原来侯爷对烹饪之道如此熟练,既然您会做,为何常来我的店里白吃白喝?自己在大营里做不是很好吗?”
顾青嘴角扯了扯,道:“因为我懒啊,这个理由够不够强大?”
皇甫思思翻了个白眼儿,笑叹道:“很强大,妾身无法反驳了。”
顾青又道:“还有,白吃白喝这种话以后少说,我确实经常在你店里白吃白喝,但我也是有自尊心的,为了照顾我的自尊心,以后我白吃白喝的时候请你忍气吞声,不要说半个不字。”
皇甫思思目瞪口呆,如此无耻的话,他为何说得理直气壮,毫无一丝不好意思的表情。
顾青忙里抽空扭头朝她一笑:“对了,我除了很懒以外,脸皮也很厚,比这更无耻的话我都能面不改色说出来,但同时我也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男人,就是这么矛盾。”
皇甫思思果然忍气吞声,但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显然内心并不平静。
顾青扭头时恰好看到她那波澜起伏的胸脯,如今正是初夏,天气非常炎热,皇甫思思的衣裳穿得颇为单薄,透过如纱般的罩肩,顾青看到一抹粉嫩的春色乍现还无。
然后顾青眼都直了,鼻腔里仿佛有一股温热的流体在涌动,心跳陡然加快,艰难地吞了口口水。
皇甫思思见他目光有异,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垂头望去,惊觉之后不由大羞,下意识便想捂住,更想将他那双贼眼珠子抠下来。
接着她忽然动作一滞,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变得娇媚起来,忍住心头的羞涩,强自镇定地保持不动,任由他那双贼一般的眼睛在她胸前肆无忌惮地打量。
不知过了多久,皇甫思思终于受不了了,从小到大她还未曾被男人如此直接地用眼神轻薄过,更是第一次毫不反抗地任由他轻薄,终究是黄花闺女,不反抗只是片刻,哪能不要脸面让他轻薄太久?
“你,你……看够了没有?”皇甫思思俏脸通红,声若蚊讷。
“啊,啊?”顾青回神,有些慌张地扭过头去,镇定地道:“你肩上披的那件薄纱很好看,哪里买的?”
皇甫思思红着脸,却噗嗤一笑:“你……哼,敢做不敢当,我都大方地让你看了,你吃干净了却不认账,呸!登徒子!”
“我吃干净了向来不认账的,不仅不认账,我还欠账,你难道是第一天认识我?”顾青面不改色道。
皇甫思思咬了咬牙,伸手在他腰后软肉上狠狠地掐了一把,薄怒道:“便宜都让你占了,我以后如何做人?刚才都被你看光了,你还卖乖,以后谁敢娶我?”
顾青正色道:“不认账固然是我不对,但你也不能栽赃陷害,什么叫被我看光了?除了那一点点地方,其他的我都没看过呢,这笔账我肯定不能认,姑娘请自重,再敢讹我,我便告官了。”
皇甫思思这回是真怒了:“你说我不自重吗?我哪里不自重了?除了对你,我,我……对别得男子从来不曾……呸!我跟你说这个作甚,你去死!”
说完皇甫思思气得狠狠踹了他一脚,扭头飞奔而出,回了房间,没多久又走出来,身上已换了衣裳,遮得严严实实,面若寒霜地从顾青身边经过,理都不理他。
顾青见她生气,顿时觉得理亏心虚。
终于体会到前世那些恋爱中的狗男女们的心态了,不管谁对谁错,只要女人生气,男人就必然感到心虚理亏。
难道男人的基因里隐藏着贱人的本质?
“我果然是单身太久了,回去就写封信,让张怀玉速速赶来安西与我洞房……”顾青喃喃道。
至于正在生气的皇甫思思……顾青决定暂时不用理她。
又不是我女朋友,只不过看了一眼你半边胸,难道要对你负责吗?
……在这个年代,好像确实要负责。
但她如此生气,说明她不需要我负责,就像前世在地铁上遇到流氓一样,被非礼了也不一定非要嫁给流氓,她们只会报警。
想到这里,顾青茅塞顿开。
为自己清晰严谨的逻辑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