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一附中虽是市里数一数二的中学,比起郁白的国际学校还是差了一截。
初三了,郁白一点也没升高中的紧迫感,学习对他来说是那么游刃有余,游戏没少玩,篮球没少打,第一名的宝座也从未让过人。
真不公平啊。
埋头苦学时,姜琦贞心酸想。
学校年级前二十有奖学金,年级前三的奖学金更是不菲,她在沟南村小学名列前茅的成绩,在一附中显然不够看。
用尽全力学习,第一学期的期终考才堪堪挤进年级前三十。
这一年寒假,姜琦贞拖到最后的封校日才舍得回家。
好几天没见到郁白,也不知道今年他会和妈妈去哪里旅行。
盖着厚厚的棉被,姜琦贞缩在客厅用布帘单独隔开的小床上,打着小手电筒看书,枕头边放着小圆镜,距离恰好到随时能拿起来。
书是郁白推荐的读本,她已经看了一半。
蓦地,姜琦贞眼前一黑,头针扎般疼起来。
瓷器破裂的声音豁然炸响,眼前昏暗的小被窝眨眼拔高而起,挑高的欧式大厅中央,坐在沙发上的英俊中年男人阴沉着脸,怒喝道:“你这是做什么?能不能冷静点?”
少年像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东西,扯了扯唇,眼中寒光四溢:“你跟我谈冷静?我妈到底怎么回事,你他妈给我解释清楚!”
男人脸涨的通红吼道:“我是你爹!你怎么跟我说话的!”
这种时候还在讲究什么礼义廉耻。
郁白捏紧拳,恨不得一拳挥他脸上。
一旁管家看得心焦,给老爷子悄悄打完电话,上前小心拉住少年的臂腕,劝道:“少爷,您节哀......当时我也在家里,亲眼看到、亲眼看到夫人她跳了下来......”
管家不忍心说,郁白痛苦地捂住头,无助沙哑:“不可能!她不可能那么做!”
母亲是那么明媚开朗的人,怎么会因为一个出轨的破男人,抛弃自己的人生,抛弃他......
郁白眼眸猩红,眸底淬满冷光射向郁立信:“前脚你出轨被抓现行,后脚我妈就出了事,郁立信,别让我抓住你和那女人的把柄,否则...你这种父亲,不要也罢。”
这话连敲打带威胁,说的分外难听。
郁立信气得脖颈青筋暴起,操起边几上的青花瓷瓶砸向他:“你个混账东西,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你去哪?给我滚回来!”
清脆的破裂声撒满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郁白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留下满地碎片。
管家长叹一声,看看气得跳脚的郁立信,扭头去追郁白。
原本多幸福的一家子......郁立信怎么那么想不开,放着漂亮又能赚钱、还亲切善良的太太不珍惜,劈腿那所谓的初恋白月光。
听说那女的独身带着个儿子,年龄比小少爷还大一岁哩。
怎么还上赶着去养别人家的儿子。
很快,管家的脸被打得响亮。
没多久郁宅上下都知道了,那比少爷还大一岁的男孩,居然是郁立信先生的私生子!
亲生的!
原来当年郁家濒临破产,郁立信为了家族和太太联姻,一边享受家族和洛家带来的泼天富贵,一边暗中和初恋藕断丝连暗渡陈仓,甚至背着太太在临城安了个新家!
想想这些年郁立信表现出的翩翩君子好丈夫人设......
管家恶寒摇了摇头。
真是镜花水月,空一场啊。
事情捅到老爷子面前,老人家气得当场住院,郁立信跪在病床前,任那沉重的檀木拐杖在背上敲打。
“爸,都是我的错,我会向明美家去赔罪,但若眉和孩子都是无辜的......”
怕被赶出家门,郁立信涕泗横流,认错认得毫不犹豫,只是这种时候还不忘维护地下情人。
郁白冷眼站在一旁,唇角撇着讽刺弧度,心比窗外纷飞的大雪天还凉。
这就是母亲爱了十几年的男人。
母亲死了,他却口口声声维护着别人。
郁老沉着脸,目光落到心爱的孙子身上,少年脸若刀削,这几天瘦的都有些骨若嶙峋了。
郁老爷子心下沉痛,一脚毫不留情踹向郁立信的心窝子。
“给老子滚!敢把那对母子带回家,就别想我认你这个儿子!我可以没有儿子,但孙子,我只有郁白一个!”
比起脑子拎不清的儿子,当然是自小捧在手心看着长大的孙子更重要。
郁老爷子当晚把郁白领回老宅,还把保险箱里的遗嘱拿出来改了,明明白白告诉郁立信,他以后的东西都是孙子的,至于没把郁立信在公司的职位撤了,算是给他个面子。
郁立信在大门口晃悠几天,想求老爷子心软,皆被拒之大门外,最后无不是脸色青红皂白的走了。
窗外大雪纷飞,满地银花,远去的轿车在雾色中渐渐化为一个点,消失不见。
郁白阖了阖眼。
侧身拉上窗帘。
灰色的天关在窗帘外,卧室陷入一片漆黑。
“我这里也在下雪哦。”
卧房静得只闻呼吸,少女清甜的嗓音像夜间绽放的含羞草,散发出一股温柔恬静的香氛。
郁白碎掉的心,没来由轻盈一颤。
姜琦贞背着书包,迎面呼啸而过的北风,艰难行走在雪地上。
北方的雪很厚很冷,姜琦贞不再嫌弃脚上那双土到掉牙的黑色棉鞋。
丑又怎么样,至少它很暖和。
这段时间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
姜琦贞把一切看在眼里,却是那么无能为力。
她也好想帮一帮郁白呀。
她看到郁白穿着黑色西装出席葬礼,抱着母亲笑容灿烂的相框,眼角通红,没留一滴泪。
却在夜晚把头埋在枕下,像只孤独困兽,发出呜咽悲鸣。
她看到郁白横眉冷对,却在父亲转身离开后,落寞失望的眉眼。
她一直羡慕他拥有宽敞干净的大卧房,却头一次觉得,房间太大,一个人很冷。
姜琦贞想起四岁时,明美妈妈在耳畔低低的温柔念白。
她在给郁白讲睡前故事,何不是在给她讲。
她多么羡慕郁白,有一个全心全意爱他的母亲。
很多次安慰的话到了唇边,姜琦贞又悄悄咽下。
没有用的。
若说钱能为所欲为,那生命是凌驾在金钱之上无法任人左右的存在。
失去至亲的痛楚,没有感同身受,只有正在经历的人,风雪中来去。
要是能替明美妈妈抱一抱他,就好了。
姜琦贞把冰凉的手往袄兜里塞了塞,摸出一根棒棒糖。
“这是我今天给小朋友辅导作业,临走时他非要塞给我的。”
姜琦贞出息了,已经能帮村里二三年级的小朋友辅导功课了,辅导一小时能挣十块钱,十块钱能管两顿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