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失恋

今天的甚尔看上去与以往完全不同,凌乱的碎发被撩起,露出饱满的额头,优秀的鼻梁也完全显露了出来,一双灰蓝色的眼眸充满了野性,却不知为何好像蒙着一层迷雾,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身上的服装也变了,舒适的休闲服和拖鞋消失不见,换上了精致的西服,上衣的口袋里还放着一朵鲜艳的玫瑰,可谓是从头精致到脚。

要不是声音和嘴角处的疤痕,晓几乎要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你怎么在这里?”晓大吃一惊。

随即她想起了自己刚被他拉黑的事情,心里又有几分尴尬。

甚尔却看上去没有丝毫的不自在,闻言挑了挑眉,径直走上前去在晓身边坐下,长臂一伸挂在了她背后的沙发靠背上,翘起二郎腿,一脸玩味地看着晓被吓得差点蹦起来的样子,故意凑上前去,对着她的耳朵喃喃低语:“你说呢?”

几乎要将她拥进怀里。

晓当即往旁边狠狠跨了一步,瞪大了眼睛,面色通红,“你你你你怎么……”

甚尔恶劣地大笑。

被两人忽视的结衣先是被甚尔凶神恶煞的笑容吓了一跳,这会儿才反应了过来,“你们两个认识?”

晓怎么会认识牛郎店里的人?

“他……”晓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难道要她说,面前的这位帅气逼人的牛郎就是这几天把她迷得晕头转向又把她拉黑的救火大英雄吗?

这也太巧了吧!

结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出了晓的尴尬,正好这时她的三分热度也退得差不多了,又想起了万一东窗事发,估计得被老公敲脑袋,便悄悄凑到晓耳边,道:“不然我们走吧。”

她自以为小声,甚尔却听得清清楚楚,只见他漫不经心地端起了侍者送来的酒,低头瞥了一眼,语气中带着些微妙的调笑:“这位小姐,这酒点得大方,不先尝尝,就打算走了吗?”

说完,他也不用工具,单手随意一挑,那酒瓶塞就被挑开了,接着他拿过桌上的玻璃酒杯,施施然倒了个半满,推到了晓的面前,却没有再为结衣继续倒酒,自己拿着剩下的酒,直接对着酒瓶喝了起来。

他仰着头,艳丽的红色液体顺着酒瓶被灌进他的嘴里,流入人看不见的地方,性感的喉结一上一下地滚动,仿佛也勾出了美酒流过的痕迹。

酒香在空气中蔓延,晓只觉得头一晕,顿时走不动道了。

甚尔一口下去,红酒已经去了一半,昂贵的红酒硬生生被他喝出了啤酒的豪迈,这一大口下去,竟也不见他有什么影响。

“怎样小姐,不试试看吗?”他也不靠近,就这么吊儿郎当地坐在原地,抬眼远远地眺了晓一眼,嘴角带笑,“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吧?”

这可就戳中了晓的心思,她顿时就犹豫了起来。

一旁的结衣一看这阵仗,哪还有不明白的,火速往卡座边缘一撤,拍拍晓的肩膀,挤眉弄眼道:“快去啊!”

“这可不就是相亲第一问吗!”

晓:谁在牛郎店相亲啊!!

这么想着,身体却很诚实地靠了过去。

甚尔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不会喝酒?”他用手中的酒瓶口指了指桌上装着半杯酒的玻璃杯。

晓不怎么喝酒,但她从小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胜负欲也不小,此时不想落了下风,便也拿起盛着的玻璃杯,喝了一口。

“会的。”她点头。

这幅佯装平淡的样子,被酒场老手一眼就看出了破绽,但甚尔也不点破,懒懒散散道:“你想问什么?”

晓马上道:“你为什么拉黑我?”

“哦。”甚尔仰头想了想,“我拉黑你了吗?”

晓心想你自己拉黑的怎么会不记得,“难道你点错了?”

“应该是点错了吧。”甚尔目光一扫,盯着晓剪短的头发看了几眼,突然笑了起来,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但嘴里却说,“夏烧医生当时救人时的身姿,我到现在还没忘呢。”

“啊,那是我应该做的。”晓不知为何,心里突然觉得微妙起来。

他好像……很擅长调情?

随即她转念一想,牛郎当然是要擅长调情的,心里更不舒服了。

而此时甚尔已经两口把红酒喝了个精光,“哎呀,酒喝完了,没了酒,可就谈不了了。”

晓顿时又想起了以前看见的新闻来。

牛郎这种职业,靠的就是一张脸和让顾客舒心的对话技巧,把顾客哄高兴了,再从酒水钱中获得分成,新闻里偶尔也会看见有人为了供养牛郎而倾家荡产。

这么想着,晓突然就没了兴致。

见晓已经意兴阑珊,不知为什么,甚尔心头有些不爽起来,呵了一声,“就是这样而已?”

一旁守着的侍者见此顿觉不好。

在他们这家店里,甚尔是个特殊的存在,虽然不是头牌,但却也不受店里的规矩约束,甚至比头牌还要自由,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有的时候心情好了,就哄哄客人,赚几个酒钱,有时候心情差了,客人上赶着送钱,他都没兴趣。

他们这些底下的人也不知道甚尔的身份,只知道他跟店长相熟,店长也特地提点过他们平时不要管甚尔,但每次甚尔来,就算是最厌烦的时候,也不曾这么直接挑衅客人啊。

今天他把甚尔请到这边来,也是看这次来的是新客,旁边那名出手阔绰的孕妇显然是陪自己的朋友来的,这就相当于只需要哄好一个人,就能得到两个人报酬,是个好差,没想到这人今天竟然不按常理出牌。

这么想着,果真就见晓的表情不对起来,侍者连忙走上前去,就想要说几句缓和气氛,“真是不好意思,女士……”

就在这时,旁边的卡座里突然传来争执声。

结衣正好就在卡座边缘,往回一瞥就看见了那边的场景。

那卡座上只坐着一位牛郎,此时正拿过桌子上的似乎是合同一样的东西,面上带着愤恨,但却压着声音,跟站在桌头对面的侍者争吵着。

“我看这上头分成变了不少啊。”牛郎咬牙切齿,“为了这家店,我也算是鞠躬尽瘁了,到头来却把这合同放在了我面前……你让我们兄妹俩该如何活?”

对头的侍者面无表情,只是低眉顺眼道:“你跟我说也没用,这是店长的决定。”

牛郎冷哼一声,“欺人太甚!”

“赶快吧。”对头的侍者注意到隔壁的顾客们被打扰,特别还看见了坐在其中的甚尔,唯恐多生事端,催促道,“别耽误了店里的生意。”

但他这么一瞥,牛郎也注意到了甚尔的存在,他冷静片刻,抬手拿起桌面上的合同,“我在这里工作了那么多年,想来是面孔不够新鲜,得换新的了吧……果然这一行没得保障。可我父母双亡,只有妹妹相依为命,万不可断了财路,看来以后只能另开门户了。”

说着他频频将目光投向甚尔,“开店需要新员工,新店没个名气,只能把‘待遇’提上来,不知禅院君有没有兴趣?”

甚尔没回答,那侍者先说:“禅院贵着呢,只怕你没那本钱。”

见此,那牛郎脸色一变,下一秒,竟直接落下了泪,那副娇弱可怜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不忍,“你们这是要逼死我啊!”

结衣怀着孕,心思本就比以往更细腻多变,此时见这牛郎身世多坎,又被老店家欺负,心里顿觉怜爱,但她知道自己是个没心眼的,这种复杂的事情别帮人还搞出祸来,第一个反应是要打电话给自家聪明绝顶的老公,想着就掏出了手机。

那边哭声刻意地快要捅破了天,这边甚尔还坐在原地,对喧闹毫无兴趣,这幅冷眼旁观的模样被晓看见了,让她心里更觉失望了起来。

好歹也是同僚,怎么也不帮着说句话?

店里的内部事宜让客人给看见了,侍者更觉着头疼了,他先是上前来到甚尔身边,低声抱怨道:“禅院,你今天怎么回事,快把顾客哄好了。”

然后才连忙跑到邻桌的卡座,把那哭哭啼啼的牛郎拧到后台去,心想这一个个的今天怎么都不省心。

晓却在这时拉起了结衣,“我们走吧。”

结衣一愣,“你不聊啦?”

晓摇摇头,鬼使神差地又回头看了甚尔一眼。

说实在话,今天的甚尔真的很帅,本来硬件条件就不错,打扮精致起来更是要人命,不难想象会有多少女人会被他迷得找不着北,稀里糊涂地就把酒钱给付了。

但晓却觉得今天他的这股帅气,与之前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不同,让人觉得锋利、冰冷。

好像刺猬发现了天敌,警惕地都把自己身上的刺都竖起来了,却偏要若无其事。

不知为何,她忽然就想起甚尔刚刚坐在卡座上仰着头喝酒的样子,此时冷静下来,才觉得那个时候的他好像既不高兴也不悲伤,只是机械地喝水而已。

满身都写着“生人勿近”。

晓心中一动,走到甚尔跟前,问道:“如果你不喜欢这份工作,我爸爸那里正在招聘消防员,你有兴趣吗?”

就凭他在火场里来去自如地救人的样子,应该挺合适的。

没想,听了晓的话后,甚尔彻底嗤笑出声,“你们当医生的,都是这么烂好心吗?”

晓还没说什么,结衣先不高兴了,“你什么意思?”

这时隔壁那位吵吵嚷嚷的牛郎已经被保安架进了后台,侍者又重新回到卡座旁,却发现气氛好像比刚才很差了,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禅院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不由地抬头看了几眼晓,心想这客人也不像是无理取闹的啊。

结果还没等他开口呢,大牌大哥又给他干出了更无理取闹的事情。

“嘲笑你们的意思。”甚尔不装了,那股流氓劲又从西装底下透了出来,“这里可不是让你们大发善心的地方,别恶心我了。”

说完他看向侍者,淡淡道:“把她们轰出去。”

侍者欲哭无泪。

被请出店里后,结衣义愤填膺,气得直跺脚,“什么啊!明明我们才是顾客,他们这是什么态度?晓,那人你认识吗?我要投诉他!”

“他……”晓心情复杂,“他就是禅院甚尔。”

“什么?!”结衣大吃一惊。

“你那个大英雄?!”结衣不敢想象自家发小竟然看上了这种人,“他这样的?”

晓点了点头,却不再说话了。

她觉得甚尔跟她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但她却也不觉得自己之前亲眼所见的他是虚假的,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你不生气吗?”结衣歪头看了看晓的脸色。

晓侧头看向结衣,见她一双眼睛瞪得圆鼓鼓的样子,笑了一下,“不生气,只是觉得有些难过。”

“你这是失恋了啊。”结衣悲痛地拍了拍晓的肩膀,“没事,我们去别的地方吃好吃的吧。”

“等我把司机伯伯叫来。”结衣掏出手机,然后神情猛地一僵,求助地看向晓。

“……怎么办,晓,介人给我发短信了,问我刚刚的刷卡记录是怎么回事。”

晓:“……”

而不久后,牛郎店的后门处,脱下西装的甚尔又穿回了他懒塌塌的拖鞋,从一名穿着牛仔装的中年男子手中接过了一个文件夹。

“这是最近的任务情报,拿着吧。”中年男子嘴里叼着烟,漫不经心地吸了几口,“你这家伙一来到我这里,就会喝酒,偏偏也喝不醉,真是邪门了。喝不醉也不知道你喝个啥。”

“那当然是喝钱了。”甚尔勾勾嘴角,拿着文件夹晃了晃,往路边的黑色轿车走去,“别总盯着我,你的人心都快飞得没边了。”

“那哪儿一样呢。”中年男子见甚尔离开,耸了耸肩,笑了笑,“这不得把刀磨利了,才好使吗?”

坐进轿车,甚尔看也没看文件夹,先把它递给了驾驶座的孔时雨。

“你又出摊去骗酒了?”孔时雨打开文件夹,“还遇见了之前那个医生?”

“嘿。”甚尔似乎想起了什么,觉得好笑,扭头跟孔时雨比划,“你不知道那女人剪了个头发,丑死了。”

“我劝你还是不要跟医生闹得太僵,保不准以后呢。”孔时雨一边翻着文件,一边说道。

干他们这一行的,医疗资源可是稀缺物,平时受伤了也只能找些黑医,但偏偏黑医也都是黑心的,时不时要么是跑了,要么是被仇家杀了,就算是治疗也得谨慎交易,找个靠谱又可以信任的医生,可是比杀人还要难的事情。

甚尔嘁了一声,并不当回事,“她?一看就是个蠢样。”

那小牛郎哭得那么刻意,随口说几句卖惨的话,她就信了。

嘁,反正以后也见不着了。

“是不是蠢,你这回就知道了。”似乎是从文件里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孔时雨笑了笑,“哦,这一次的任务恰好就要跟医生同行呢……嘶,还有年龄限制,这咒灵还挺烦人。”

说着说着,他往下一翻,觉得更好笑了,直接笑出了声,“哎呀,这个雇主已经自己选好了人选啊。”

“二十五到三十岁里,日本最优秀的医生……”

甚尔单手撑着脑袋,眼睛向孔时雨撇去。

孔时雨直接把文件里的档案怼到了他面前。

“是不是觉得挺眼熟?”

“嗯?”甚尔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片刻后,眼睛缓缓瞪大,面露愕然。

“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