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今年京城的冰雪融化得比往年都要早一些,花期也早早来临了,似乎感觉到有什么重要的客人要来,所以早早地做好了迎接的准备。

宫里确实是有客人要来,不过这件事情只有宫里几位主子知情,宫人是不知情的,只知道主子吩咐他们这段时间将宫里收拾布置好,宫里一时像要过年一样隆重热闹。

不过热闹是热闹了,对打杂的宫人来说就忙得苦不堪言,特别是新进宫没多久的宫人。他们不知一向勤俭节约的嘉平帝为何突然如此大费周章地布置宫里,就连过年的时候都没这样隆重过,莫非宫里还有比过年还要重要的节日?

可是万寿节还没到啊,也不是皇后娘娘或是太后娘娘的生辰,那会是什么原因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新人只好去问已经在宫里做了很多年的老人:“公公,你可知陛下为何突然要我们布置宫里,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被问的那个太监虽然已经在宫里做了很多年,但他只是个杂役,知道的事情也不比新人多多少,只知道一些大概,就偷偷对新人说:“我也不知晓啊,不过看这架势,倒是像有贵客要来。”

“贵客?”新人发出不解的困惑,“什么人说得上是宫里的贵客,这天下难道还有比咱们陛下还要尊贵的人物吗?”

太监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自从某一年开始,每年春末夏初的时候,宫里就会来贵客。虽然不知道那贵客是什么来历,但是看陛下对他们的态度十分恭敬,想来应该是陛下非常重视的人,也许是陛下的良师,或是什么值得尊重的隐世高人吧。”

新人没见过他所说的贵客,这会听他说了,就有些好奇那是何方神圣,为何值得陛下如此敬重了。

刚巧这会儿荣总管领着几个小太监从这里匆匆路过,见他们俩躲在树后面偷懒耍滑,就尖声喝道:“你们两个小蹄子躲在这里做什么呢,地都扫完了吗,花都按吩咐摆好了吗,贵客就要来了,你们还敢偷懒,怕是想挨板子!”

听到荣总管中气十足的声音,太监和新人身形一凛,马上哈腰点头退下干活了。

等荣总管带着人走后,新人才擦了一把冷汗,跟前辈说道:“荣总管不在陛下身边伺候,怎么还有空亲自过来监工?”

太监也不清楚,只好模棱两可地应道:“可能是陛下派他过来的吧。”

宫里的人都知道荣总管是先皇的心腹,深得先皇圣心,所以才被提拔为太监总管。但他就算是太监总管,他也是先皇身边的人。按理说新皇登基后,新皇会任用自己培养的心腹,他这个太监总管就要搬出皇帝寝殿,去司礼监府衙工作了才是,但是并没有。

新皇依旧留他在寝殿里,甚至让他跟去上朝,看样子是要继续重用他。而荣总管也不负新皇的恩宠,在新皇身边鞠躬尽瘁地效命,所以荣总管到现在,都是皇帝跟前第一大红人呢,宫里没人敢得罪他,他才能在宫里横着走。

荣华领着下面几个小太监,将新做的被褥床帐衣服等物品送去紫云轩。

紫云轩是先皇以前最喜欢来消遣闲坐的地方,前几年先皇突然退位,不知所踪后,紫云轩就被闲置了下来,平日里只有几个小太监过来打扫。

不过某一年宫里突然来了贵客之后,这里就被重新重视了起来,虽然一年到头没什么人进来住,但嘉平帝还是交代荣华常过来打理维护,渐渐的就变成了嘉平帝贵客的固定住所,每次贵客进宫,都住在这里。

今年贵客又要来了,荣华便提前带人过来给这里换上新的用品,唯恐时间来不及,怠慢了陛下的贵客,进进出出地指挥着手下的人干活。

底下的太监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好重视的,就壮着胆子去问了荣总管。只见荣总管没好气地说道:“你管这么多做什么,让你做什么就做。你要知道,在宫里干活,事情知道得越少,就活得越长,有时候知道太多事情可是没有好下场的。”

小太监见荣总管如此严厉地教育他们,就不敢再问了。

布置好紫云轩后,荣华就带着太监们关门出去了。经过御花园的时候,他看到胡太妃被几个宫女拥簇着迎面而来,便挤出笑脸上前问道:“太妃娘娘,今日怎么有闲情逸致出来走走?不在慈康宫陪太皇太妃看戏了?”

换做宫里其他宫人,怕是不敢这样和先帝的妃子这样说话,但荣总管不一样,先帝在位时,他就能代替先帝发言,先帝退位后,嘉平帝重用他,他虽然只是个太监,但实权比没有先帝圣宠也没有子女的妃子大多了,自然就敢这样跟太妃说话。

当然,这些都只是下面的宫人猜测的,他们不知道的是,荣总管是因为和胡太妃交好,所以才敢这样随意地和胡太妃说话,而胡太妃也因为一些陈年旧事,跟荣总管比较亲厚。他们俩与其说是主仆,不如说是被一起留在宫里的可怜人,同病相怜罢了。

只见胡太妃被荣总管问候了之后,笑吟吟地应道:“太皇太妃今日让人唱的戏不合本宫的口味,本宫见宫里这么热闹,就出来走走看看,荣总管这是去哪里回来了?”

胡太妃现年也不过三十出头,正是一个女子最风情万种的年纪,但却已经位至皇太妃了,只因先帝退位得太早。若是放在民间,不知多少人要惋惜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但是她一点都不觉得守寡有什么不好的。就算先帝在位的时候,她不也是守活寡?

如今先帝不在了,后宫里有皇后主持,她只用搬到偏远清静的宫殿养老,每天看看戏听听曲,什么都不用操心,就有锦衣玉食,比起在民间当个有夫有子的妇人不知幸福了多少倍,她可享受着呢。

而且先帝不是驾崩,只是下落不明,她不用给先帝守孝,为先帝青灯古佛念经吃素,甚至都不用自称哀家,以前过的什么生活,现在还是过那样的生活。如果没有意外,她可以这样过完下半辈子,只是寂寞了一些罢了,她还有什么好埋怨的呢?

荣总管也笑着应道:“这不是宫里要来人了,奴才奉陛下旨意去整理一下紫云轩,好招待客人嘛。”

听他这么一说,胡太妃就反应过来了,也笑得比之前更高兴了些,说道:“原来如此,那宫里又要热闹起来了,真是期待啊。”

荣总管想到那位小主子在宫里时的热闹光景,也会心地笑了起来,道:“是啊。”

这时,两个小身影有说有笑的,活蹦乱跳地从后面跑来,眼看着就要踩在胡太妃长长的裙摆上。好在荣华眼疾手快,冲过去将他们俩拦住,才没让他们被胡太妃的裙摆绊倒,或者把胡太妃撞倒。

这两小孩差点闯了祸,还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冲着胡太妃和荣华吐了吐舌头,异口同声地喊道:“太妃娘娘好!”

胡太妃差点被这两个小冒失鬼冲撞到,却也不恼,反而见到他们后就蹲下去,伸出手慈爱地摸摸他们的脑袋,笑眯眯地问道:“翊儿和钰钰去哪里玩回来了?”

这两个孩子正是当今太子萧翊和永康公主之子安平王,当年那两个襁褓中的小孩,如今已经长成六七岁的顽皮小孩了,成日在宫里跑来跑去,玩作一团,让人头疼不已,又因为身份尊贵,受尽宠爱,让人不敢随便责备。

太子萧翊和安平王易成钰见疼爱他们的太妃娘娘问话,就老实回答道:“我们刚从泰康宫给皇祖母请安回来,太妃娘娘,御花园里为何突然这么热闹呀?”

胡太妃就笑着回答他们说:“因为你们最喜欢的小爷爷小外公又要回来小住了呀!”

听到这个消息,两个小孩顿时惊喜得睁大了眼睛:“真的吗真的吗,小爷爷/小外公又要回来和我们玩啦?太好了,我超想念他的!”

宫里传的嘉平帝的贵客,正是多年前无端失踪的先帝和先帝最宠爱的小公子,他们在悄无声息地离开数年后,突然某一天夜里,出现在了嘉平帝的寝殿。

那一晚嘉平帝因为心中有所预感,因为不安而没有像往日那样早早歇息,而是屏退了殿里的所有宫人,自己坐在正殿的龙椅上,等待着什么。果然,到了半夜的时候,只听脑海里传来一声龙吟,他猛地睁开眼睛,只见不知什么时候,正殿中间多出来了两个人。

正是先帝和小公子。

嘉平帝时隔多年再次见到杳无音信的父皇和不是亲手足胜似亲手足的尹璁,当场激动得从龙椅站起来,疾步走下去就要下跪。他自从登基之后,就没有跪过谁了,但是看到父皇后,骨子里对父皇的敬意还在,让他下意识地想跪下来。

但是尹璁笑嘻嘻地拉住了他,并且围着他转了一圈,然后才说道:“皇帝哥哥,好久不见,你好像变了好多,变得有些憔悴了,想来是国事繁重,让你操劳过度了。”

嘉平帝听到这话的时候,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已经比普通男人衰老得慢了许多,但是国家大任压在他肩膀上,终究让他觉得疲累。现在的他已经不是那个年轻意气风发的太子殿下了,而变成了稳重成熟的皇帝,但是他的父皇和璁儿还是当年的模样,没有一点改变。

看到尹璁天真烂漫如当年的样子,他就觉得自己这些年受的苦受的累都值得了,苦笑着对尹璁说:“是有点累,不过这些都是我该做的事情。”

连一向很少对孩子说温情话的萧令见了此时的嘉平帝,都有些动容地对他点点头道:“这些年你辛苦了。”

嘉平帝便受宠若惊地应道:“不辛苦,这些都是儿臣应该做的。不过父皇和璁儿怎么突然就回来了,我也没收到风声。你们一路上舟车劳顿的,应该很累了吧,不若先进内殿休息,内殿的东西我都没有动过,还是当年的样子。”

尹璁就笑着说:“皇帝哥哥你有所不知,我们不是坐马车回来的,我们是用法术回来的!萧令他现在法力大有进展,可以上天遁地了,以后只要我们想,就可以随时回来看你们啦!”

嘉平帝闻言欣喜道:“那就好,今后父皇和璁儿可要常回来看看,我们都很想你们。你们也不用担心不方便,我会把你们的身份隐瞒起来,对外就说你们是我请来的世外高人,来宫里做客。”

尹璁对此十分满意,点头道:“这可以有,那就麻烦皇帝哥哥啦!”

萧令又说:“不过现在你是皇帝了,把寝殿让给我们住不像样,寝殿还是你来住,我跟璁儿随便去个地方住就好了。”

嘉平帝想了想宫里有什么地方是环境比较好,平时又少人去打搅,而父皇和尹璁也会喜欢的,然后就想到了父皇在宫里时,常带尹璁去那里坐来看书消遣的紫云轩,便问道:“那儿臣明日便让人将紫云轩收拾出来,父皇和璁儿住那边可好?”

尹璁听到紫云轩这个名字是还觉得有些耳熟,似乎自己以前听过,半晌才想起来那是什么地方,就连连点头应道:“好呀好呀,我们就去住紫云轩!”

于是紫云轩就成了每年萧令和尹璁回京城住的地方,今年也不例外。

至于为什么尹璁每年都是春末夏初的时候回京城,是因为闽地太南边了,二三月份开始天气虽然暖和,但也潮湿,等到了四月,就是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梅雨季节。他待在南方几年,每到这个时候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潮湿得长出蘑菇了,而且因为下雨,萧令也不给他出去玩,他在闽地待着挺无聊的,就想到了回京城避开南方最潮湿那段日子。等夏天到来后,再离开炎热的京城,回南方去。

虽然有些麻烦,但是尹璁喜欢,所以萧令也没有什么怨言,每年都不辞辛苦地带他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