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贵妃走后,瑞王和竹君也走了,加上入了冬之后,天气寒冷,出来走动的人也变少了,宫里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
小公子似乎也因为畏寒,已经很多天没有走出承光殿的大门了。听承光殿的宫人说,小公子这些天都浑浑噩噩的待在承光殿,什么也不做,就一个劲发呆,连对吃的都提不起兴趣了。甚至连吃饭都是,乾德帝喂就吃,不喂就不吃,喂多少吃多少,但也不见得吃多少,整个人都消瘦了,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今年第一场雪的时候,今年的雪较往年来得早一些,但也不是很大。即使这样,荣华看到下雪后,还是兴冲冲地跑进承光殿里,高兴得手舞足蹈地对小公子说:“小公子,外头下雪啦,您要不要出去看雪?”
尹璁听说下雪了,才有了一点反应,慢慢地点了点头,然后就站起来要往外面走。
殿里自入冬后就烧了地龙,承光殿里温暖如春,小公子成日待在殿里不出去,身上还穿着秋天的单衣,不知道外头已经变得很冷了。荣华见他就要这样出去,吓得他急忙拿出大氅狐裘,将他裹成一个毛团子,才放心让他出去看雪。
尹璁出去后也不像往年看到雪那样激动得到处乱跑,让人追都追不上,而是静静地站在承光殿外的走廊下,出神地看着一片片细雪落下,在花草树木上覆了白白的一层。
萧令下朝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一身雪白的站在屋檐下看雪,整个人苍白得都要跟雪融为一片了,就穿过长廊将他抱进怀里,用自己身上的大氅将他严严实实地裹在怀抱中,笑着问道:“璁儿今日怎么出来了,也不觉得冷?”
尹璁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突兀地感叹道:“今年冬天好冷啊,宫里也好冷清,今年过年也一定没有往年热闹了吧。”
萧令知道他在借雪说事,不忍心看他又难过,就直接将他抱起,大步流星地走回殿里。
而尹璁从始至终都是茫然的样子,也不在乎乾德帝不顾自己的意愿将自己抱回殿里,等乾德帝放下他后,他就呆呆地坐在软榻上,跟个没有自我意识的娃娃一样。
萧令不知道该怎么哄他开心才好,等宫人为他们除下大氅后,他就对宫人们挥挥手,示意他们退出去。
等宫人们都退出去后,萧令在尹璁身边坐下,将失去灵魂一样浑浑噩噩的尹璁转向自己,低着头看着他说:“璁儿,朕今天在御书房跟几位重臣商量好了退位的事情,退位诏书已经拟好了,只要璁儿想走,朕什么时候都能带璁儿远走高飞,从此不问世事,或归隐山林,或周游天下都可以。璁儿觉得呢?”
半晌,尹璁才慢慢地抬起头来看向他,眼里满是疑惑,显然是没听明白他说了什么,或者说听明白了,但是觉得太过儿戏,以至于不敢相信。
萧令又对他说:“朕自从遇到你之后,就有了退位带你归隐的打算,但是太子尚未成熟,羽翼也没有丰满,朕要对天下苍生负责,断然不能将江山交到不成熟的太子手中,所以才拖到了现在。而现在,太子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朕对皇长孙也很满意,萧凭和萧擎永宁永康也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人生,朕不论是作为天子还是作为父亲,都问心无愧了,是时候可以退位让贤了。”
尹璁虽然以前总说要是乾德帝是个普通人就好了,也想过要带着乾德帝远走高飞,过闲云野鹤的生活。但是真的等到乾德帝愿意退位,跟他过那样的生活时,他又惶恐了起来,不安地抓着乾德帝的手问道:“你是认真的吗,这样真的好么?为了我放弃皇位,放弃权力和荣华富贵,去山村野林当个村野匹夫,后人会怎么想你说你,你都不介意吗?”
萧令将他揽入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头顶,沉沉地笑道:“名利都是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不值得留恋。朕只要有璁儿陪在身边,看到璁儿开开心心的就好。就是有些担心,等朕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介村夫的时候,璁儿会不会嫌弃朕,从而移情别恋。”
尹璁马上郑重地为自己正名道:“我才不是那样的人呢!就算你变穷变老变丑还一身病,我都不会嫌弃你,抛弃你的!你愿意跟我远走高飞,我已经很开心了,就算你一无所有,我也会尽自己所能,让你吃饱不受一点委屈!”
萧令当然相信他,早在他伪装成又丑又来历不明的袁命之死皮赖脸跟在尹璁身边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尹璁并不是那种肤浅势利的小人,值得他信赖依靠。更何况,他会紧紧抓住尹璁,不让尹璁有任何离开他的想法和余地,他也会努力修炼,让自己保持在最巅峰的状态,不给尹璁嫌弃他挑剔他的机会,他要跟尹璁厮守一百年,甚至数百年,上千年,尹璁别想离开他。
虽然他已经做好万无一失的打算,但听到尹璁如此信誓旦旦地跟他保证不会嫌弃他抛弃他,会好好对待他的时候,萧令还是很欣慰,点头应道:“朕知道了,朕相信璁儿。”
既然已经知道乾德帝早就打算带他离开皇宫,远离朝堂,过他一直想要过的自由自在的平静生活,尹璁就不再沉浸与袁骁沐贵妃瑞王画竹离他而去的悲伤中了。他现在想的是,他走了,太子和皇后他们会不会因为他的离开而难过,想到这个,他就感到十分不安和惭愧。
乾德帝却安慰他说:“太子和皇后不会怪你的,你已经够懂事,给他们带来了足够的欢乐,现在你要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了,他们只会祝福你,为你感到高兴。”
听了乾德帝的话,尹璁不禁有些愧疚,当初袁骁他们走的时候,他曾自私地想过不让他们走,让他们一直留下来陪伴自己。但是轮到他要走的时候,别人却没有任性地不给他走,反而还祝福他,为他感到高兴,他为自己的自私感到羞愧。
他呐呐地问道:“那我们到时候怎么走呀,直接走吗,不用给朝中百官和天下百姓一个交代吗?我们要不要跟皇后娘娘太子哥哥他们好好道个别再走?”
萧令抱着他说:“朕已经通知礼部,今年冬至祭天,朕会在祭天仪式上将自己要禅位给太子的决定祷告天地。祭天回来后,在宫里大摆宴席,宴请朝中百官,王公大臣,就当做跟天下和百官做个告别,之后朕就能心安理得地带着璁儿离开了。”
尹璁想到袁家和安国公家,就对他说:“那你一定要请袁大人一家和安国公一家进宫吃宴,好让我最后再看看他们。”
萧令点点头应道:“好。”
不日,乾德帝果然对外宣告今年冬至举行祭天仪式的决定。往年,皇帝只会在新年第一天祭天,极少在冬至祭天的,除了有特殊事情发生的年代,需要在冬至祭天祈福。但是今年风调雨顺,既没有天灾也没有人祸,为什么好端端的皇帝要祭天呢?
就有人猜想,应该是今年皇长孙出生,乾德帝重视这位长孙,所以这次祭天是为了告知天地,皇长孙是皇朝未来天子,让天地保佑皇长孙吧。
想到乾德帝会为了皇长孙而举行祭天仪式,皇长孙的准储君地位就更加不可撼动了。
到了冬至那天,乾德帝的銮驾仪仗就浩浩荡荡地从宫里出来,长长的队伍经过朱雀大街,引来城中百姓瞻仰。
果然,朝中百官在祭天台上听乾德帝念祭天祭文时,就听到乾德帝提到了子嗣,甚至皇长孙的名讳,就更加确信乾德帝此次祭天就是为了向天地昭告皇长孙的地位,为皇长孙祈福。
祭天仪式过后,乾德帝还在万寿宫举行盛大的宴会,邀请京城王公大臣参加,其隆重甚至超过一年一度的除夕宫宴,不由得让人感叹乾德帝对皇长孙的重视程度。
宫宴上,乾德帝对在场的所有人说了洋洋洒洒的一番话,听得臣子们慷慨激昂,五体投地。宴会开始后,乾德帝更是让臣子们放开来吃喝,宴会上君臣同欢,一派其乐融融。
因为是冬至,宴席上多是羊肉和饺子,还有各地的冬至美食。乾德帝忙着应付大臣们的敬酒,无暇顾及尹璁,尹璁就跑去和皇后太子他们坐,不停地将自己吃过觉得好吃的食物放到他们面前,殷勤地招呼他们吃。
今年宫里的冬至热闹极了,尹璁还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识到这么热闹的冬至。想到以后他就不能坐在这里和这么多人一起欢度冬至,他先是惆怅了一下下,但是在看到宫人们端上桌的各色汤圆糕点后,就将这一点惆怅忘在了脑后,一手拿着调羹一手拿着糍粑吃得不亦乐乎了。
才五个月大的皇长孙还不能吃羊肉和味道鲜美的饺子,只能吃特制的米糊糊。他被太子妃抱在怀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米糊,眼睛却一直往狼吞虎咽吃糕点的尹璁那边看,看得都不愿意吃没有滋味的米糊了,咿咿呀呀地拍着手表示自己也要吃和小爷爷一样的东西。
尹璁注意到了皇长孙的不满,便凑过去故意逗他说:“嘿嘿,你还太小了,不能吃这些又甜又黏的糕点,等过两年,你长大一点之后再吃吧,到时候就可以吃个够了。”
而且到时候也没人和你抢吃的了,因为我那个时候已经不在宫里啦!尹璁默默地在心里补充道。
皇长孙似乎听懂了尹璁的话,又转头去看快满周岁的安平王。
安平王一段时间没见,已经长成很大一个娃娃,还特别早慧,会走路和说话了,还长出了几颗乳牙,能吃东西了。此时安平王正不安分地被易俊抱着,站在易俊腿上不停地往桌子上张望,指着盘子里的食物要吃的,口齿不清地喊道:“爹爹,吃吃。”
易俊对永康给他生的长子极为溺爱,见他说要吃东西,就柔声问道:“钰钰想吃什么?”
安平王年纪还小,没吃过多少东西,面对这么多好吃的,一时不知道那样比较好吃,就犹豫起来,两只黑黝黝的眼睛在桌面上乱瞟,直到看到小外公碗里半块没吃完的糍粑,就拍手叫道:“吃粑粑,吃粑粑。”
易俊和永康欣慰于儿子这么小就能识物还能说话表示自己的意愿,见他要吃,就依着他,给他夹了块糍粑,让他舔舔尝尝味道。安平王尝到糍粑甜滋滋的味道,顿时叫得更欢了。
他的叫声吸引来皇长孙的注意,皇长孙看到他吃着和小爷爷碗里一样的东西,不由得醋意大发,激动得看着安平王大喊大叫起来。
这两个小家伙平时要好的时候,就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但是只限于尹璁不在场的时候。只要尹璁一出现,这对哥俩就会马上翻脸不认人,大打出手,让大人们哭笑不得。
现在看到他们俩又为了一块糍粑闹起来,太子夫妇和永康夫妇都万分无奈,只能手忙脚乱地哄孩子去了。
尹璁见自己又成为破坏安平王和皇长孙兄弟感情的罪魁祸首,就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抱着自己的碗和酒杯灰溜溜地离开了这个桌子,打算去别桌凑合一下。
他先是跑到袁氏夫妇那桌,对袁夫人讨巧卖乖被袁夫人笑着喂了几个圆子,又去安国公夫妇那桌撒娇吃了几个饺子,哄得两家人开怀大笑,才回到乾德帝身边。
尹璁在外面跑了一圈,这张桌子吃一点,那张桌子吃一点,回到乾德帝身边坐下的时候,肚子已经差不多吃饱了。
萧令见他逛了一圈终于舍得回来,担心他光顾着玩了,没有吃饱,就低下头问他还要不要吃一些东西。
尹璁看了一圈宴会上所有他在意的人,然后才摇摇头说:“不吃啦,我已经吃饱了。”
萧令见他吃饱了,也不勉强他继续吃,怕他吃撑了肚子又闹不舒服,就放下了筷子,端起酒杯饮酒。
尹璁见他在喝酒,也来了兴致,央求他说:“我能不能也喝些酒啊?”
萧令用眼尖瞥了他一眼,笑着说:“你那点酒量,一沾酒就醉,醉了就发酒疯。”
尹璁不服气道:“才不会,我就喝一点点,就给人敬个酒。”
萧令见他实在要喝,就只好亲自给他倒了小半杯,由着他去给人敬酒了。
尹璁就端着那小半杯酒,屁颠屁颠地跑去皇后那边,跟皇后说了几句话,将皇后哄得眉开眼笑跟他喝一杯,然后又如法炮制地跑去跟太子夫妇敬王夫妇公主驸马敬了一杯,再去袁家和沐家给人家敬酒。明明说了只能喝小半杯,他自己却忍不住往酒杯里倒酒跟别人喝,最后都不知道喝了多少,等他回来的时候,已经醉得晕乎乎的了。
萧令见他醉得都要走不动路了,只好无奈地将他放到腿上坐着,抱着他不让他到处乱跑发酒疯,直到半夜宴会散了,才将他抱回承光殿。
小公子又在宴会上喝醉了,承光殿的宫人都已经见怪不怪,见乾德帝抱着喝醉的小公子回来,就按部就班地准备热水的准备热水,准备醒酒汤的准备醒酒汤,不慌也不忙。
等伺候小公子和乾德帝喝下醒酒汤,洗漱完毕,叶姑娘正要带着宫女给他们俩更衣,就见乾德帝对她们摆摆手示意她们出去。叶姑娘不敢不从,只好先带着宫人们都退出去,把内殿留给两位主子。
萧令从衣匣子里拿出两身便服,给自己换上后,又把尹璁抱起来给他换衣服。尹璁醉得都不醒人事了,睡得迷迷糊糊的,被他抱起来的时候似乎醒了一下,难受地呢喃呜咽一下,又睡着了。
好不容易给他换好衣服,萧令一手抱着他,一边看似自言自语地问道:“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
暗处的影卫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启禀陛下,您要的东西属下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您一声令下,随时可以出发。”
萧令看着怀里睡得香甜的尹璁,低声地嗯了一下。
外头,叶姑娘还等着乾德帝召她进去更衣就寝,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三更半夜,都不见乾德帝喊她进去,里面的蜡烛也还亮着没有熄灭。她担心陛下和小公子喝多了,衣服没换蜡烛也没有吹灭就睡下,就想进去看看。
但是荣总管守在内殿门口那里,见她要进去,就笑眯眯地伸出手拦住她说:“陛下和小公子想必已经就寝了,大姑娘还是不要进去吵着两位主子了,小心把小公子吵醒,陛下要治你的罪呢。”
叶姑娘犹豫道:“可是里面蜡烛还没有熄灭,万一有光小公子睡不安宁怎么办?”
荣总管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对她说道:“这个不用担心,有陛下在,陛下会知道怎么照顾好小公子的。大姑娘若是没什么事做,就先下去歇息,明早再来伺候吧。”
叶姑娘见荣总管怎么都不让她进去,就只好先退下,等明早再来伺候陛下起床。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从平时没有什么人走的青龙门驶出了皇宫,连夜出了城。
第二天一早,叶姑娘又带着几位宫女进承光殿,准备伺候乾德帝起床去上朝,没想到荣总管还站在内殿门口,好像一整晚都没有合过眼,看起来憔悴了许多。见她来了,就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道:“叶姑娘这么早就起了?”
叶姑娘不太放心地问道:“荣总管可是一宿没睡?等会您不是还要跟陛下去上朝,身体吃得消吗?”
荣总管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说道:“多谢大姑娘关心,只是在其位谋其职,再累咱家也得受着啊。”
叶姑娘想想也是,又问道:“那昨夜内殿里可有什么动静?陛下和小公子睡得还好吗?”
荣华点了点头,应道:“我昨晚在门口守了一夜,未曾听内殿里传出什么动静,想必陛下和小公子睡得还好吧。”
叶姑娘听到这话就放心了:“那奴婢就先带人进去伺候陛下起床洗漱更衣了。”
荣华这次就没有拦着她们了,而是大大方方地让开门给她们进去。
只是叶姑娘进去后没多久,就发出一阵惊叫声,吓得承光殿所有人都赶来看内殿发生了什么事。只见龙床上空空荡荡,没有人睡过的痕迹,乾德帝昨天穿的衮服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上面,而他跟小公子却不翼而飞,只留下一道明黄色的诏书。
宫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还是荣华见惯了大风大浪,很快就冷静下来,让他们先不要声张,然后派人偷偷去东宫将太子请过来。
而宫外,大臣们虽然昨晚在万寿宫参加宫宴到很晚才回家睡觉,还喝了不少酒,但想到今天要上朝,还是顶着宿醉进宫了。只是他们在朝阳殿外坐等右等,久久没等到太监宣他们进殿,就窃窃私语地议论道:“莫非陛下昨夜也喝多了,这会还没起得来?”
“有可能,陛下昨晚兴致很高的样子,谁给他敬酒他都接下,估计真的喝多了没醒吧。”
起先大臣们还认为乾德帝是喝酒误事,但眼看着天色越来越亮,距离上朝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还没等来乾德帝,他们就着急了,不安地议论道:“陛下怎么这么久还没来,莫非是龙体欠安?”
听到这话,其他人也担忧起来:“陛下自从那次南下被刺客刺伤,龙体就一直欠安,昨夜又喝那么多酒,唉。”
“也不知道承光殿什么情况,也没人过来通知一声。”
“有没有人去承光殿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陛下这么久都没来上朝?”
因为乾德帝久久没有来上朝,朝阳殿前的大臣们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一股莫名的不安始终笼罩在心头。
他们等到了快午时,才终于等到朝阳殿开了门,他们迫不及待地走进去,想要关心乾德帝怎么了,没想到却没有看到乾德帝,而是看到太子拿着一道诏书站在朝阳殿正上方龙椅前。
见状,大臣们似乎都想到了什么,等反应过来后,纷纷对着太子跪下了。
而另一边,尹璁是在一阵一阵的颠簸中醒来的。他昨夜喝了酒,现在头还晕着,一时没反应过来周围的环境有什么不同。直到他从乾德帝怀里爬起来,感觉到所出的环境在不停地晃动,才发觉自己不在承光殿里,而是在一个比承光殿狭小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空间里,看布局好像是在马车上。
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后,尹璁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下意识挪到窗边,撩开帘子往外一看,果然看到马车正行驶在一条荒山野岭的官道上,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他才反应过来,在他喝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他居然已经离开了皇宫,甚至离开了京城!他以为没有这么快离开的,以为乾德帝起码还要几天交代事情,所以昨晚才没心没肺地睡得那么沉。没想到乾德帝完全不给他缓冲的时间,就带他出宫了!
想到自己还没好好跟皇后等人告个别,尹璁就生起了闷气。等萧令感觉怀里空了,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坐在窗边生闷气的样子。
萧令笑着过去将他抱住,靠在窗边问道:“璁儿怎么一起床就臭着脸,是没睡好吗?”
尹璁见他还好意思装傻问自己为什么不高兴,就气鼓鼓地对他说:“你怎么能一声不吭就带着我走啊,我都没跟皇后娘娘太子哥哥他们告别呢!你的事情交代好了吗?要是今天上朝的时候大家都没看到你,朝廷会不会乱成一团,你也太任性太不负责任了!”
萧令见他老气横秋地教训自己,不禁笑了起来,揉着他的脑袋瓜说道:“我早就安排好了,有太子和皇后还有几位大臣在,宫里朝廷都不会因为我突然不见了而乱成一团的,璁儿就放心吧。”
尹璁又往外面看了一眼,想到从今以后他跟乾德帝就自由了,还有些唏嘘。这放在以前他想都不敢想,到现在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太真实,像是在做梦。
他忍不住掐了一把自己的脸,怕是在做梦,还使了很大的劲,直到痛得他嗷了一声,引来萧令的注意。萧令见他好端端地把自己的脸掐红,就一边帮他揉一边怪嗔道:“好好的你掐自己做什么,不痛吗?”
反应过来这一切是真之后,尹璁躲进了萧令怀里,窃喜道:“这居然是真的,我们真的远走高飞了。”
萧令见他傻乎乎的,怀疑他昨晚喝的假酒,导致脑子不太清楚,沉声笑道:“当然是真的,你个傻不愣登的小东西。”
尹璁就嘿嘿地冲他一笑。
马车一路向南狂奔,在官道上扬起一片尘土,渐行渐远。
乾德二十二年冬,乾德帝留下一道圣旨后不知去向,太子萧竞继位,同年册立太子妃周氏为后,立皇长孙萧翊为太子。翌年,改年号为嘉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