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乾德帝备着给尹璁做衣服的布料全部都用来做成面罩了,因为是尹璁的决定,所以乾德帝看到变成一个个面罩的布料时并没有生气,甚至还加入其中,跟尹璁一起为皇后她们裁做面罩用的布块。

用完准备给尹璁做衣服的布料,做出来的面罩每人也只能分到两三个,刚好够换洗的,不过也聊胜于无了。皇后将做出来的面罩分到乾德帝尹璁还有沐贵妃胡淑妃手中,剩下的交给荣华和自己身边的侍女,让他们把剩下的面罩分给船上其余的人,并嘱咐他们到了村庄后一定要戴上。

外面的天不知什么时候渐渐暗了下来,前方不远处出现了忽明忽暗的火光,尹璁站在乾德帝身侧,看到那光便知道,那个被痨病笼罩的村庄快要到了。

出于对痨病的害怕,和对未知的前途的担忧,尹璁下意识地握紧了乾德帝的手。

萧令也紧紧地回握住他的手掌,沉声安慰道:“璁儿别怕。”

因为之前就有探子来过这座村庄,并将皇帝要在这里落脚的事情告知了村庄的村长,所以船还没有驶到村口,尹璁远远的就看到村口站了不少人,仿佛在等他们的到来。

等船驶到村口,站在岸边等待他们到来的村民们就齐齐地跪了下来,应该是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乾德帝不急着下船,而是将尹璁拉在身前,仔仔细细地给他戴上面罩,确定万无一失了,才领着他下去。

村民们也是头一次见到皇帝,毕竟他们这里穷乡僻壤天高皇帝远的,他们从未奢求过能够见到天颜,但是今天却真的迎来了皇帝。天知道村长听乾德帝先行的探子说皇帝要经过他们这里,视察他们这里的疫情时,村长有多激动,直跟周围的乡亲说他们有救了,皇帝老爷来拯救他们了。

因为这事,村民们难得振作了起来,死气沉沉的村庄终于恢复了些活力。没有发病的村民将村庄整顿了一番,又跟村长来渡口迎接皇帝的到来。

他们也不知道船上哪位是皇帝,反正见了人就深深地伏趴下,等人都下来了,才跟着村长高声喊道:“草民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几十号人的声音汇合在一起,十分响亮,村民们只觉得喊了皇帝之后,心中的恐惧都少了许多。虽然不知道是因为皇帝的恩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但是村民们莫名地安心了不少。也许是心里觉得有皇帝在,他们一定会得救的,就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吧。

其实这并不是乾德帝的功劳,只是他们受到了乾德帝到来的鼓舞,心中燃起了希望,才会振奋起来,暂时忘记了心中的恐惧。

萧令看着这几十号百姓,平和地说道:“都起来吧,带朕去看看村里的情况。”

村长见皇帝刚来,连口水都顾不上喝,最要紧就是看他们村子里的情况,更是觉得他是位心系他们的好皇帝。她忙不迭站起来躬着腰走到乾德帝跟前,自报家门道:“陛下,草民是王家村的村长,姓王,草民这就带您去村里看看。”

萧令点了点头:“那就有劳王村长了。”

尹璁见乾德帝要跟村长去探查村中情况,自然也要跟着去,皇后牵挂着村民的病情,也跟着一起去了。

村子里因为接二连三地有人感染了痨病,本就不怎么繁华热闹的村庄看起来更加萧条冷清了。还没入夜,家家户户就都门窗紧闭,村道上除了他们就见不到其他人了,连每家每户养的牲畜,都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变得无精打采的。

村长一边带他们走一边给他们解释道:“痨病容易感染给妇人老人还有小孩,所以草民让她们待在家中,尽量少出门,所以她们才没有出来迎接陛下圣驾,还请陛下不要怪罪。”

事出有因,萧令又怎么会怪罪他们呢,他对王村长说:“你做得很好,朕不怪你们。”

王村长又唉声叹气说:“因为这场痨病,村子里损失了不少劳力,村里的庄稼都荒废了。收成不好,年轻一点的孩子都逃出去了,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和不愿意走的,或者拖家带口走不了的,村里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难过。如果陛下不来,也不知道我们这些剩下的人还能坚持多久,幸好把您盼来了。”

萧令一边听他说话,一边观察村里的情况。这座村庄虽然还住着人,但因为这场瘟疫,已经显得有些破败,这样下去,再过不久,这里也许就要变得跟一座荒村差不多了。他问王村长:“现在感染了痨病的有多少人,没有感染痨病的又有多少人?”

王村长如实汇报道:“村子里感染了痨病的有五六十人,以老人妇人小孩居多,健康的有百四五十个,以青壮年居多,刚才您所看到的那些人,就是村里没有感染痨病的男丁。”

萧令点了点头,皇后听了王村长说的概况后,又接着问道:“请问村长,感染了痨病的病人现在在何处,可否带我过去看看?”

村长知道说话这位女子是当朝的一国之母,见她提出要去安置感染痨病的地方看看,急忙摆手道:“皇后娘娘,这使不得啊,那里瘟疫最严重,万一病气渡到您身上,草民就是千死万死,也难逃其咎啊!”

皇后微微一笑,安慰村长说:“无妨,我带着面罩,病气过不了给我,你且带我去看看,我也好查明病因,对症下药。”

见村长诧异的样子,尹璁就帮皇后跟他解释道:“皇后娘娘精通医术,这次来就是帮病人看病的,您不用担心。”

村长听说皇后娘娘要亲自给他们村里的病人看病,感激得就要当场给皇后跪下谢恩。皇后就示意身边的宫人将他扶起来,对他说:“事不宜迟,趁现在天还没完全暗下来,村长先带我去看看情况吧。”

王村长连忙走到前面给他们带路去看安置痨病病人的地方。

村庄外面有一座破旧的庙宇,王村长就指着那座庙宇对皇后说:“皇后娘娘,那就是安置病人的地方了,凡事有了痨病症状的人,我都让他们来了这里,防止他们感染更多的人,每天就让强健的男丁送饭送水送药过来给他们吃喝。”

那座庙宇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外面墙的漆都已经脱落,屋顶的瓦片也吹得到处都是,完全起不到遮风挡雨的作用,也不知道住在里面的病人如何。皇后愁眉紧锁地问道:“村里就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安置病人了吗?”

王村长也很为难:“回娘娘的话,就是没有地方了,所以只能让他们住在这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若是他们住得离村子太近,感染了村子里健康的村民,就更不好了。”

皇后又问道:“最近有治愈的病人吗?”

王村长沉重地摇了摇头:“生病的人得不到医治,谈何痊愈,我们请不到大夫来给他们看病,都是靠先辈流传下来的草药煎水给他们喝,也不知道对不对症。有些年纪大了,身体不好的,熬不过去,就只能找个远点的地方埋了,这段时间因为这个病而死掉的人,大概有三四十个。”

皇后听得一脸悲痛,直接抬起脚要往庙宇那边走去。王村长跟上也不是,不跟也不是,他不放心皇后自己过去,又担心自己被感染,毕竟他也只是个平凡人,还是很怕死的。

萧令见了,就对他说:“你留在这里等着,我们过去看看就好了。”

王村长见帝后都不怕死,自己却畏畏缩缩的,只觉得羞愧不已,也要跟着一起去。皇后见他没有戴上面罩,担心他感染痨病,就让侍女把多出来的面罩给他戴上。

走到庙宇前,他们才看清楚庙里的情形,庙里安好的地方铺了一层稻草,放了几床被褥,就是病人们睡觉的地方了。入夜之后气温有些凉,他们就在庙中间少了个火堆,靠在一起取暖,咳嗽声彼起此伏。

眼看着皇后就要走进去,王村长急忙上前拦住她,“皇后娘娘,您不能靠太近啊,平时我们都是将饭菜和药放在门口让他们自己出来拿的,都不敢走进去,要知道这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皇后却说:“我不进去,怎么知道他们得了什么病,村长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

王村长见她执意要进去,也只能跟着进去。

里面的病人看到村长跟一位眼生的女子走了进来,顾不上咳嗽了,连忙离他们远一些,怕把病传染给他们,远远地问道:“村长,这位是谁?”

王村长连忙跟他们介绍道:“这位是当今的皇后娘娘,她跟皇帝老爷路过此地,听说咱们这里有人得了痨病,就过来看看。你们还不快点拜见皇后娘娘?”

生病的村民们没想到他们居然惊动了当今圣上和皇后娘娘,一个个受宠若惊地跪下问好,皇后却柔声让他们起来,甚至还亲切地走近他们。

村民们唯恐将病气过给皇后娘娘,见她过来,就一个劲地往后退,直到贴着墙角无路可退,才诚惶诚恐地磕头道:“娘娘,您莫要再靠近了,要是将病气渡给您就不好了。”

皇后娘娘温声对他们说:“你们不用怕,我是来给你们看病的。”

上了年纪,已经生死看开的病人听了皇后这话,只觉得死而无憾了。

“皇后娘娘大恩大德,草民铭记心中,只是这病实在邪乎,草民等死不足惜,若是害了娘娘,草民们就是去了阴曹地府,也良心难安啊!”

皇后却坚毅地说:“我生为国母,若是为救助百姓而死,也是死得其所,要是要我见死不救,我做不到。”

然而不管她怎么说,病人们都不愿意让她靠近,皇后奈何不了他们,只能将目光转向他们之中一个年纪还很小的女娃娃,柔声哄她说:“小妹妹,你想不想好起来,回家见爹娘?娘娘给你治病好不好?”

女娃娃不过几岁大,正是离不开爹娘的时候,因为患病,被爹娘忍痛放在这里隔离,她心里自然是想念爹娘的,但也知道自己不能回去,不能把病传染给爹娘。她每日每夜饱受着病痛折磨的时候,都想爹娘来哄哄她,却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能一个人默默地将委屈咽下。

现在听面前这位温柔漂亮的娘娘说能帮她治病,让她回家见爹娘,她一下子就忍不住了,哭着鼻子说:“哇呜,我想见爹娘,我想回家。”

小女孩这样一哭,就勾起在场所有病人心中的悲戚,大家的情绪都低落下来,有的还别过脸偷偷地擦眼泪。

尹璁看着这一幕,也忍不住鼻子发酸了,他多想能够帮助这些人早日回到家中和家人团圆啊。

皇后将小女孩安抚下来,顺势拿起她的手给她把脉,又说服其他病人让她把脉。她把每个人的脉象都看了一遍,结果大同小异,应该是同一种病相互传染的。

把完脉后,皇后又将病人们安抚了一遍,说明日带药给他们喝,病人们看到她坚定的样子,就像看到了活下来的希望,千恩万谢地将她送出去。

离开破庙,尹璁就紧张地问皇后:“娘娘,他们的病如何,有救么?”

皇后回答道:“这病跟瘟疫差不多,可以人传染给人,不过又没有瘟疫严重。看他们的脉象,这病并没有严重到会死人的地步。我怀疑得病死掉的人,并非是单纯因为患了这个病而死亡,而是由多种原因导致,比如体质差异,饮食和居住环境等。王村长,你可以说说看,因病死亡的人都是些什么人吗?”

王村长回想了一下,老实地说道:“都是些老人小孩,其中以女子居多。”

皇后了然道:“看来这病的严重性取决于病人的体质,不过也不能轻视,今晚我回去好好研究一下病情,明天天一亮就给病人们煎药。”

王村长见皇后娘娘对他们村的病情这么上心,十分感动,又要给皇后跪下谢恩。皇后没有受他的跪拜,而是对他说:“那座破庙不合适给病人住,就算那病本身不会死人,住在那里住久了也会得其他病,从而导致体弱的人死亡。明天麻烦村长带村里的壮丁上山伐木,再另外起座房子给他们住下,如果人手不够,可以跟我们要人。凭儿擎儿骁儿,你们明天一早就跟着村长去伐木建房子吧。”

兄弟三人义不容辞地应道:“儿臣/臣领命。”

尹璁见三位哥哥都有任务了,他也想参与到帮助村民的行动之中,就抱着皇后的手臂央求道:“娘娘娘娘,那我呢,我也可以帮忙的,让我跟哥哥们一起去伐木吧。”

皇后见他这么积极,先是看了眼乾德帝的脸色,见乾德帝没有反对的意思,才笑着对他说:“好好好,璁儿也来帮忙,明天我要给生病的村民们熬药,但我们随行带的药可能不够用,到时候还需要璁儿帮忙采药呢。”

尹璁见自己也有任务了,就自豪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膛,跟皇后保证道:“采药我最在行了,娘娘尽管让我去采药!”

他们一行人从村子里回到岸边的船上,御厨已经给他们做好了晚膳。因为不知道帝后要在这里待多久,御厨就没敢煮太多食物,生怕浪费,接下来不够吃,晚膳就做得很简单。所幸主子们因为心系村中的病情,也没什么胃口,草草地吃几口填饱肚子就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乾德帝还没有睡意,他找来村长,两人在渡口那里讨论村中的事情,尹璁就跟着他,静静地听他跟村长说话。

船上,皇后还在为病人的事发愁,她先是喊来随行的太医,清点带上船的药材。托尹璁的福,乾德帝怕尹璁路上犯病,就让太医带了很多大补的药,其中光是千年人参百年人参就有不少,其他的药材也很齐全。

人参之所以可以包治百病,是因为它本身就是温补的,这里的病人是因为体虚所以才感染了痨病,所以要根治,还是得给他们进补身子。

皇后打算将部分人参用来给病人治病,又挑了其他对症的药材,这才让太医下去。

胡淑妃和沐贵妃用过晚膳后,见皇后房里灯还亮着,又有人进进出出的,不知道皇后在忙什么,便进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

皇后正愁着呢,见她们俩进来了,就招呼她们说:“妹妹们来得正好,我打算再做一些面罩给村里的人,你们来帮我做点针线活吧。”

胡淑妃和沐贵妃听了,自然是乐意帮忙的,只是……

沐贵妃蹙眉道:“可是船上并没有可用来裁缝的布料了,我们该用什么来缝面罩?”

皇后自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她起身打开自己房间里的衣匣子,从里面拿出几件用绸缎做的裙子,对她们说:“布料不够,不是还有衣服吗,先用衣服的做一些应急,明天再问问村子里的妇人家中有没有多余的布料。”

胡淑妃看着皇后手里拿的裙子,急忙惊讶道:“姐姐,这使不得,您的衣服可都是……”

皇后知道她想说什么,摆摆手无所谓道:“没关系,陛下会理解我的,当务之急,还是解决了村子里的痨病。”

沐贵妃也觉得剪皇后的衣服用来做面罩有些不妥,便提议道:“不如用臣妾的吧,臣妾那边也有几身没怎么穿的衣裳。”

皇后欣慰道:“我正愁自己衣裳的布料可能不够呢,只是不好意思问妹妹们要,如果妹妹们愿意的话,也可以拿几身衣服过来一起剪了做面罩。”

胡淑妃马上起身道:“这当然是愿意的,我这就回去拿,姐姐且等着。”

沐贵妃也站了起来:“臣妾也去拿。”

皇后浅笑着对她们说道:“妹妹们如此心善,这里的百姓一定会感念你们的。”

于是这个夜里,皇后等人在船上缝了一整夜的面罩,而乾德帝则站在村口想了一晚上的事情。

而尹璁则安静地陪在乾德帝身边,不哭也不闹,困了也没吵着要乾德帝抱着睡觉,只是靠在乾德帝的身上小小地打着屯。

还是最后他实在困得睁不开眼睛了,睡得差点跌倒在地,萧令才反应过来他还在身边,边将他一把捞起在怀里,柔声道:“璁儿困了就先回船上睡吧。”

尹璁马上就醒了过来,揉着眼睛问道:“那你呢?”

萧令看了眼天空的残月,幽幽叹气道:“朕还要想些事情,晚点再回去睡。”

尹璁便执意要留下来陪他一起想,萧令怕他身子吃不消,不让他陪自己站在这里,尹璁就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虽然你比我健康强壮,但如果你一晚上不睡觉的话,身体也会垮掉的。我知道你忧心这里的村民,但是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你可是他们心灵的寄托,要是你也病倒了,村民们就更加没有信心对抗疾病了。”

萧令听了他的话,认真地想了一下,觉得也是这个道理,是他关心则乱了。他摸了摸尹璁的脑袋,微微笑道:“嗯,是这样没错,幸好有璁儿提醒。”

尹璁见他态度松动了,便趁机劝道:“那我们先回去休息吧,明天也好早点起来想对策,帮助这里的村民。”

“好,都听璁儿的。”说着,萧令就抱着尹璁回船上了。

经过皇后住的房间时,尹璁看到房间里灯还亮着,就奇怪道:“皇后娘娘她们也没歇下吗?”

门口里面的宫人听到外面小公子的疑问声,就撩起门帘出来回话道:“回陛下,回小公子,皇后娘娘和贵妃淑妃娘娘还在缝制面罩,暂时没睡。”

尹璁便要从乾德帝怀里下来进去里面看看,萧令只好将他放下,跟他一起进去。

见乾德帝进来了,皇后等人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迎驾。萧令看她们忙着,就抬起手示意她们不用行礼了,又问她们在做什么。

皇后却还是跪下了,一板一眼地回答道:“臣妾有罪,将陛下赏赐给臣妾的衣服剪坏了,请陛下降罪。”

萧令看了眼桌面,就知道皇后要说的是什么事了,他语气温和道:“无妨,只是几件衣服而已,皇后也是为了这里的百姓着想,只是委屈了皇后和两位妃子,回到宫里后,朕一定重重有赏。”

皇后和沐贵妃胡淑妃就齐声道:“为陛下分忧,为百姓着想,是臣妾职责所在,臣妾不敢邀功请赏。”

萧令看着这三位团结一致,贤惠慈善的女子,十分欣慰道:“天下子民们能有你们这样的娘娘,是他们的福分。都起来吧,夜也深了,早点歇息,明天还有得忙。”

皇后应道:“臣妾遵旨,臣妾恭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