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沐贵妃其实也有些心动,她自小生长在京城,还未长大,就进宫做了当时还是太子的乾德帝的嫔妃。如今一把年纪了,还没出过京城看看,眼看着这辈子就要过完了,要是一生都待在宫里做个井底之蛙,确实会觉得遗憾。只是她这么多年来已经习惯了操劳各种事,一时放不下,左右为难。

她犹豫道:“可是后宫不能一日无主,何况臣妾年纪也大了,身子骨不如皇后娘娘好,怕伴驾不力,还耽误陛下跟小公子的行程,搅了大家的兴。”

尹璁就加了把劲,极力劝道:“怎么会,贵妃娘娘正直壮年,正是最好的时候,多出去走走啊。说不定还能开阔心境,还年驻色,益寿延年呢!”

是女人都喜欢听这样的漂亮话,沐贵妃也不例外,一张脸笑得跟如花少女一般娇艳,羞涩道:“如果小公子不嫌弃,那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尹璁见她答应了,高兴得蹦了起来,在栖凤宫正殿里跑来跑去欢呼道:“太好啦!娘娘们都愿意陪我去玩,我也太幸福了!”

他这样欢乐,惹得在场的人忍俊不禁。

跟皇后她们商量过后,尹璁又想到太子和太子妃,也想要他们一同前去,说不定还能在途中培养培养感情什么的。他向来是想到什么就要做什么的性子,这样一想,就马上往东宫去了。

皇帝要南巡这样的大事,太子肯定早就知道了,都不用等尹璁来通知。事实上,昨日乾德帝刚在朝会上刚决定要南巡,就有人过来通知他,今天一早,赵公公更是亲自过来跟他传达了乾德帝的旨意。

乾德帝南巡,朝中不可无人,遂由太子监国。

太子监国,在历代并不少见,一般出现在皇帝出征,出巡,或者病重不能亲自理朝政时,就让太子代为执理朝中事务。太子监国,一来可以让天子安心,二来也能锻炼太子能力,为太子以后继位打下良好的基础,也方便天子考核太子实力。

萧竞接到父皇这条命令时,并不觉得惊讶,在他看来,这一天迟早都是要到来的。他早就隐约感觉到,他父皇似乎已经有禅位于他的决意。这次监国,也许就是父皇对他的一次考验,如果他做得让父皇感到满意了,也许用不了多久,禅位的圣旨就要昭告天下了。

他波澜不惊地接下旨意,看着乾德帝让赵公公交给他的玉玺出神,心绪万千。

其实他年纪也不小了,父皇像他这样大的时候,都已经继位五年有余,将朝廷治理得井井有条,做出许多杰出的事情了。比起父皇,他已经幸运很多,起码现在,他因为父皇还正直壮年,无需过早接触朝政,还能躲在父皇的羽翼下,享受当太子的悠闲时光。

虽然父皇平日里很少关心他,但父皇一直默默地保护着他,为他遮风挡雨扛下一切,一转眼就过去了二十几年。他无忧无虑地活了二十三年,也是时候回报父皇了。

萧竞看着书桌上的玉玺,默默下定决心,这次绝对不让父皇对他失望。既然父皇想把江山交给他,那他就努力做好一个让父皇放心的储君,让父皇可以早日和心爱之人过上安宁幸福的生活。

他正想着事情,就听外头传来宫人们的声音,似乎是有人来了。

只听外面的宫人问道:“小公子,您怎么来了?”

然后就听到属于尹璁的活泼欢快的声音说:“我有事来找太子哥哥商量,太子哥哥在哪里呀?”

宫人应道:“回小公子的话,太子殿下在书房呢。”

尹璁便说:“那我自己去找他,你们不用带路了,书房我熟悉!”

毕竟他可是在那里上过几个月课的呢,虽然说最近东宫因为太子纳了妾,又准备迎娶太子妃,伴读们不宜再进出东宫,书房已经不在用来给太傅授课了,但尹璁还是对书房有着特别深的感情,去书房那条路他最熟悉不过了。

只是他一段时间没来,不知道书房重新改造过,已经不是印象中学堂的样子了,而是改造成了书房该有的样子,有点像乾德帝的御书房,有些肃静。

尹璁一只脚踏进来,看到里面的装潢,还以为自己来错地方了,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还是里头的太子发现他来了,温声对他说:“是璁儿弟弟来了吗,快进来吧。”

尹璁这才放心地跨过门槛,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太子正坐在书桌后面,见他来了,就笑着招呼他过去坐下,问他怎么来了。

尹璁来不及感慨书房的变化,见他问起自己过来的目的,就兴致勃勃地对他说:“太子哥哥,你知不知道陛下要去南巡的事呀?”

太子点了点头,尹璁见他知道,就激动地扑上去问道:“那太子哥哥要不要一起去,带上周姐姐一起,我们去扬州玩呀!”

萧竞在他殷切的目光下,缓缓地摇了摇头,遗憾道:“抱歉璁儿弟弟,这次我怕是不能跟你一起行动了。”

尹璁听到他说不去,顿时就高兴不起来了,扁着嘴委屈地问道:“啊,为什么呀?”

萧竞看了眼桌上放着的玉玺,无奈地对他说:“父皇南巡,朝中不可无人监国,故而父皇将监国的任务交给了我。我要在父皇离京的几个月里,替父皇处理国事,监督臣子,让他安心带你出巡。所以我就不能陪璁儿一起去了,璁儿跟父皇在扬州好好玩。”

尹璁这才发现太子的书桌上放了枚拳头大小的玉印,这块玉印他还挺眼熟,常在乾德帝办公的书桌上看到,有时候还拿在手中把玩,无聊的时候拿着它在宣纸上印下一个又一个的印记。

他诧异道:“这不是陛下的玉玺吗,怎么到太子哥哥你这里啦?”

萧竞回答道:“这是今天早上赵公公送来给我的,连同玉玺一起送来的,还有这些奏折,父皇让我学着批阅,有不懂的地方再去御书房问他。”

尹璁再往书桌其他地方看去,果然看到一沓厚厚的奏折,这两样东西他只在乾德帝的龙案上看到过,突然在太子的书桌上看到,还觉得有些不太习惯。

加上书房的变化,尹璁越来越觉得太子正在往乾德帝靠拢了。这一切都让他觉得有些陌生,好像一夜之间,太子就变得离他很远了,都要变得不像是原来那个可以陪他玩耍嬉戏的太子了。

尹璁心里莫名地有些惆怅,闷闷不乐地说道:“好吧,那太子哥哥你好好看奏折,璁儿就不打搅你了,等璁儿从扬州回来,一定给太子哥哥你带那边的特产。”

萧竞摸摸他的脑袋,笑着应道:“好,谢谢璁儿弟弟的美意。”

尹璁出东宫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东宫。可能是太子快要迎娶太子妃的缘故,尹璁才发现不止书房变化很大,其他地方的变化也挺大的。就跟太子给他的感觉一样,尹璁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东西回不去了。

这个发现让他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难受,他一路上垂头丧气的,慢腾腾地回到了承光殿。

乾德帝这会还在御书房看奏折,承光殿里只有宫人和绒绒。绒绒本在地上玩绣球,见他回来了,就兴冲冲地朝他跑过来,围着他的脚团团转,没心没肺地喵喵叫。

尹璁蹲下去摸它的头,低落地对他说道:“要是谁都像你一样无忧无虑的就好了,人为什么要长大,要变化呢,要是能一直保持原来的样子该多好啊。”

那样,永康公主就不会搬出皇宫,太子也不用娶妻,不用操心国事,他们就能跟以前一样无忧无虑地在宫里玩耍了。

可是人总有一天是会长大的,永康公主是,太子是,他也是,乾德帝和皇后也会渐渐老去。想到这些,尹璁就没之前那么高兴了,出宫去扬州玩的喜悦也被冲淡了不少。

下午,太子奉乾德帝的旨意,到御书房面圣,乾德帝说是有事要亲自交代他。

萧竞进到御书房的时候,他父皇正坐在龙案后面批阅奏折,龙案上堆满了奏折,比起他书桌上那些不知多了多少,都快要把他父皇伟岸的身体给遮挡住了。想到父皇这么辛苦,萧竞也就不敢有任何一点抱怨了,而是敬畏地上前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乾德帝头也不抬地说道:“竞儿你来了,请起吧,荣华,给太子上座。”

荣华便让人搬了张椅子放到乾德帝龙案的左下侧,请太子坐下。

萧竞谢过父皇后,端端正正地坐在了椅子上,认真地看着父皇批阅一张张奏折,直到父皇批累了,放下笔看向他,他才毕恭毕敬地问道:“父皇找儿臣过来,可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嘱托儿臣?”

萧令拿起手帕擦了擦手上不小心沾到的朱砂,不紧不慢地说道:“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想问你,今早朕让人送去给你的奏折,你看得怎么样了,可有不懂的地方?可以趁现在朕有空,给你讲解讲解,免得到时候你来监国,拿不定主意,手忙脚乱的。”

萧竞看了眼父皇书桌上一堆没看完的奏折,再想到父皇说的那句“趁现在有空”,不禁默然,然后才应道:“儿臣谢父皇,儿臣确实有些地方不太明白,还请父皇指导一二。”

父皇也没责备他,说他愚钝什么的,而是问他哪里不明白,仔细地给他解释了一遍又一遍,知道他掌握了方法为止。

等他们父子俩把奏折看得差不多,外面天色已经要暗下来了。萧令放下笔,对萧竞说:“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用膳,今晚再好好琢磨琢磨朕跟你说的。这两天趁朕还在宫里,有什么不懂的还能来找朕问,别等朕走了,你想找人问都找不到。”

萧竞就起身作揖道:“儿臣知道了,多谢父皇指导。”

萧令又端详了自己的太子好一会儿,虽说太子今年已经二十三了,但在他眼里,总觉得太子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自己贸然交给他这么大的重任,总感觉愧对于他。萧令忍不住叹气,幽幽地问道:“竞儿可怨父皇,不让你跟着一起南巡,还让你留在宫里帮父皇处理国事?”

萧竞又躬了躬身,恭敬地应道:“儿臣不怨父皇,父皇愿意信任儿臣,交给儿臣如此重任,还这样细心地教导儿臣,儿臣高兴还来不及。”

萧令静静地看着他,说道:“你说真话,父皇不怪你。”

萧竞抬起头看着他说:“儿臣十分感谢父皇多年来的爱护,愿意为父皇做任何事,无怨无悔。”

萧令再次认真地打量几下自己这个儿子,发现太子在不知不觉中早已经长大成人,有了他的样子,成熟,稳重,坚毅。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欣慰地说道:“竞儿能这样想,父皇甚是欣慰,父皇也很骄傲,能有你这样的儿子。接下来这段时间里,国家就暂时交给你了,希望你不要让父皇失望。”

萧竞单膝跪下,朗声应道:“儿臣定不负父皇嘱托!”

萧令就摆摆手说:“好了,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吧,今天也累了,有什么事可以明天再说。朕也该回承光殿陪璁儿用膳了,不然朕回去晚了,他又要担惊受怕。”

萧竞闻言,想起尹璁的病,就沉默了一下。是啊,如今尹璁还在病中,父皇又要处理国事,又要照顾尹璁,为尹璁治心病,一定非常累了。他跟尹璁亲如手足,自然不能对父皇带尹璁出宫治病有任何异议,父皇这么累了,他是应该为父皇分担点压力,让父皇轻松快乐一些。

他点头道:“那儿臣先告退了。”

萧令等萧竞走后,才让人起驾回承光殿。等他回到承光殿,天都已经全暗下来了,他担心自己回来得这么晚,尹璁心里不安,就加快步伐走进了寝殿。

尹璁果然在殿里坐立不安地等着他,见他回来了,才松了一大口气,跑过去抱住他委屈地问道:“你今晚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啊,我等了你好久,肚子都饿坏了。”

萧令心疼地将他抱起,关切地问道:“肚子饿了,怎么不让人先传膳吃着,万一饿坏肚子怎么办?”

尹璁蹭了蹭他的脸,感觉到他身上的体温了,才安心许多,黏人地说道:“你都没回来,我要等你一起吃。”

萧令解释道:“朕过几天不是要带你南巡吗,所以想着这两天把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完,到时候走得也安心些,所以今晚就回来得晚了,让璁儿久等了。”

尹璁想到他桌上多得看不完的奏折,心疼地抱住他说:“你辛苦啦。”

萧令见他还会心疼人了,欣慰地亲了亲他的脸说:“不辛苦,走,朕带璁儿用膳去。”

皇帝南巡,这件事在民间引起了很大的动静,特别是江南地区的官府百姓之间。听说皇帝要来视察,都激动不已,皇帝还没出发呢,他们就开始着手做迎接皇帝圣驾的准备了。

出发那天,京城外的运河边上聚满了城中百姓,他们是来欢送乾德帝南下的。因为乾德帝特意吩咐不要铺张,所以运河上只准备了两艘船,一艘是皇帝和随行后妃宫人近卫们乘坐,一艘是官员和护卫军乘坐,船上也没有搞什么花里花哨的东西,跟普通的船差不多。

南巡那天上午,皇帝南巡的仪仗浩浩荡荡的地从宫里出发,经过朱雀大街,出了城门,行至运河边。朝中官员都在河边给乾德帝送行,好不隆重。

对于京城百姓来说,这也是难得一见的大场面了。

乾德帝从玉辂里出来,对在场的官员百姓挥手致意,赢得官员百姓的呼唤跪拜。

尹璁刚从玉辂里出来,看到的便是万人跪拜这样壮观的场面,一时心中激荡不已,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拉住乾德帝的手,躲到他身后去。

萧令以为尹璁是被这么多人的场面吓到了,就将他拉进怀里护住,好在大家都叩首在地,没有看到他们俩亲昵的样子。

尹璁才小小地松了一口气,跟乾德帝感叹道:“今天人好多呀,他们都是知道你要南下,来送你的吗?”

萧令嗯了一声,应道:“是啊,等会咱们上船就好了,璁儿不要怕。”

尹璁吐了吐舌头:“我才没有怕,我只是被震慑到了。”

等这次南巡的主要人物都纷纷从马车里下来,皇帝就准备带头登船出发了。

尹璁看到了人群里的瑞王和敬王还有袁骁,顿时更激动了。他们三个也会跟着乾德帝南巡,负责近身保护乾德帝的安危,尹璁想到他接下来一段时间能天天跟这三位哥哥一起玩,就开心得不得了。

唯一遗憾的就是太子和永康公主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不能同行。尹璁转向站在送行百官队列最前面的太子,恋恋不舍地朝着太子看了几眼。

皇帝离京,太子监国,所以太子今天穿了身很正式的弁服,玉树临风地站在朝臣最前面给乾德帝送行,那样子颇有率领文武百官的气势。

皇帝登船的时候,太子带着朝中百官高呼道:“臣等恭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乾德帝便对他们挥了挥手,转身上了龙船。

登上船后,司礼监掌印太监荣华站在船头上,对掌舵手和水手们喊道:“起——”

然后载着皇帝的龙船就在文武百官和百姓们的注目上,顺着水流缓缓南下。

尹璁还是第一次坐这么大的船,行那么远的路,又兴奋又激动。乾德帝暂时还没时间陪他,他就自己在船上跑来跑去,时不时趴在围栏上往水里看,也是他调皮惯了不晕船,不然这十天半个月的水路,有他好受的。

不过跟着他的宫人里,有几个是第一次坐船的,船一启动心里就开始发慌,更别说要顾着小公子,跟着小公子在船上跑来跑去了。跑几圈下来,他们就面如土色,喘着粗气,有气无力地对还没安分下来的小公子喊道:“小公子,您快别跑了,奴才们要跟不上了。”

尹璁的兴奋劲一时半会停不下来,但是看他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就好心地对他们说:“你们不用跟着我了,找个地方休息吧,我自己到处看看就好。”

为首的小太监急忙道:“不行啊小公子,奴才们一定要跟您的,万一您磕着碰着,或是摔下去了,奴才们死一百次也不够的啊!”

尹璁见他们明明不舒服,还要跟着自己,觉得怪没趣的,只好老老实实地回船里面去,让他们也能好好休息休息。

船里,皇后贵妃淑妃她们正坐在椅子上休息,宫人给泡了茶,上了点心,一边喝茶一边有说有笑的,十分愉快的样子。

尹璁见有好吃的,也不记得抱怨了,哒哒哒地跑过去凑热闹道:“娘娘,你们有吃的也不喊我,太不厚道了吧!”

说着,就抓起一块点心大口大口吃起来。

皇后见他吃得急,嘴巴塞得鼓鼓的,赶紧给他倒了杯茶放到他嘴巴说:“璁儿你慢点吃,别噎着了,没人跟你抢。”

胡淑妃也笑着说:“小公子您一上船就到处乱跑,臣妾们找都找不到您,上哪里喊您来吃点心?”

沐贵妃也笑道:“璁儿不管去哪里,都适应得这么快,像个没事人一样跑来跑去地玩。不像我,刚上船的时候觉得有点晕晕的,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尹璁吃了几口点心,喝了口茶,只觉得惬意得不行,见沐贵妃说难受,就急忙关心道:“那贵妃娘娘现在还难受吗?”

沐贵妃笑着应道:“多谢璁儿关心,现在已经好多了。”

尹璁这才放心下来,翻身趴在窗户上往外看,指着河岸两边的景色对沐贵妃说:“娘娘您快看,外面的柳树好好看,这里的风景好好。您若是还觉得不舒服,多看看外面就好啦!”

众人闻声也朝窗外看去,只见蓝的天绿的水,远处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实在令人心旷神怡,连空气都比宫中的新鲜许多。

沐贵妃见到此情此景,不由得感叹道:“幸好我听璁儿的话,跟出来玩了,不然我都不想不起来,外面的景色原来是这般的好。”

尹璁就笑嘻嘻地邀功道:“那是,我会骗贵妃娘娘您吗,宫外面可好玩了,慢慢地您就会发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