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太医听承光殿的宫人跑来说小公子要死了,吓得连衣服都没穿好,提起药箱拿上救命的千年人参就往承光殿赶。等来到承光殿,一个个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没等气缓过来,就被门口焦急地等他们来的宫人请进了内殿里。

好在进了殿内,没有看到他们不想看的场面,乾德帝跟小公子看起来还好好的,没有宫人说的那样夸张,他们才松了一大口气。

作为医者,不管对象是谁,他们都不愿意看到有人死去,不论是杨充容,还是小公子。他们听说杨充容自缢的时候,就已经感到很震惊的,现在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去了。

尹璁眼角瞥到太医走进来了,害怕得从乾德帝怀里爬了出去,不停地往后退,退到龙床的角落里,企图把自己藏起来不让太医发现他,从而不能给他看病。这样他就能安慰自己,说自己没病了。

乾德帝似乎看出了他内心的想法,没等他爬走几步,就将他抱了回来,固定在怀里,对门口的太医说:“爱卿快过来看看,小公子这是怎么了。”

太医们不敢耽搁,急忙提着药箱要走过去,跪在龙床前,伸出手要给小公子把脉。

而一向很乖巧的小公子,今晚不知怎么了,硬是不愿意配合,两只手紧紧地揣着,不给人把脉,还很抗拒地囔囔道:“我不要看病,我没有病,我现在一点都不难受了,你快让太医回去。”

萧令才不听他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抓住他的手,摁在自己腿上,让太医给他把脉。

尹璁见太医要给他把脉了,生怕太医看出他的异常,就努力地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恐慌,尽量让自己的心跳正常一些。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太医给他把脉的手,就怕太医作假,跟乾德帝谎报他的病情。

太医给他把了一会儿脉,脸上的神情没什么变化,把完之后,他收回手,恭敬地对乾德帝说:“小公子的脉象平稳,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碍,微臣斗胆问,小公子刚才是哪里不舒服?”

尹璁支支吾吾地不肯说,乾德帝便帮他说道:“他半夜突然惊醒,说自己心脏不舒服,感觉像是要死了。但是朕看他心跳还是正常的,就是呼吸看起来有些困难,太医可知真是怎么回事?”

太医摸了摸胡子,思索一会儿,又问道:“小公子近来夜里睡得可好?”

萧竞看了尹璁一眼,应道:“应该挺好的,朕每天都看着他睡觉的。”

太医沉吟一番,说道:“按理说,应该是长期失眠,休息不好的人才会偶尔出现像小公子这样的症状,如果小公子每天都好好休息的话,那就可能是别的原因了。”

尹璁生怕是别的原因,连忙抢着说:“那应该就是没睡好的原因,我最近晚上经常因为想事情睡不着,白天又贪玩没有午睡,是不是因为这样?”

太医见他承认了,便点头道:“如果是这样,那就没错了,失眠多梦长久下来,会导致心虚气短,心血不足,胸闷盗汗。时间长了,也会影响到人体健康,所以小公子还是注意休息比较好。”

尹璁见太医赞同了他的病因,终于松了一口气,不再像之前那样担惊受怕了,甚至还越过乾德帝,主动问太医他该吃什么药调理。太医便给他开了些安神补气的药,叮嘱他每日喝一碗参汤。

萧令见尹璁好过来了,就对太医说:“那就请太医开药吧。”

因为担心尹璁再复发,太医开了药之后,萧令让宫人给他熬了药,让他喝了再睡觉。尹璁经过刚才那一遭,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也没有以前那么抗拒喝药了,甚至还十分主动,宫人刚端药上来,他就迫不及待地接过,吹都不吹就要喝。

还是萧令眼疾手快,拦住了他,不然他被烫到,又要哭唧唧。尹璁就眼巴巴地看着乾德帝端走药碗,细细地给他吹凉喂给他喝。

看了太医,喝了药,尹璁终于安心了,躺回床上睡了个好觉。

天一亮,昨晚承光殿半夜三更请太医去给小公子看病的事又传开了。因为昨天刚好是杨充容的头七,所以这事就被夸大了很多倍,弄得人心惶惶的。

“嘿,你们听说了没有,昨晚好像承光殿闹鬼了。”

“什么,哪里闹鬼了?”

“我听说了,好像是小公子被鬼魇住了,抓着胸口说自己快要死了,吓得陛下赶紧请了太医。”

“怪不得昨天夜里我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该不会是整个太医院都过去了吧?”

“不会吧,这么玄乎,昨天是杨充容的头七,刚好小公子生病了?”

“肯定是被杨充容诅咒了,杨充容来找他寻仇了吧。”

“寻仇?小公子跟杨充容无冤无仇的,又不是小公子害死她,干嘛找小公子。”

“就是,小公子那么好一个人,平时连打骂宫人都没做过,杨充容凭什么要害小公子。”

“可能是嫉妒小公子被陛下宠爱,死后也不甘心吧,谁知道鬼是怎么想的呢。”

“那后面小公子怎么样了,太医那边怎么说?”

“嗐,玄就玄在这里,小公子发病的时候可唬人了,好像下一刻就要……那样。结果太医来看他,却说他脉象正常,没有大碍,你说玄乎不玄乎?”

宫里头还是很忌讳将主子和“死”字联系在一起的,所以说这话的太监没敢直接说“死”字,但大家都清楚他要说的是什么,顿时就打了个寒颤。

小公子这个样子,不是被鬼害的,还能是什么呢?

有个胆小的小太监就哆嗦着问道:“所以说,这宫里真的有鬼,杨充容变成鬼了吗?”

其他人也有些惶惶的,“谁知道呢。”

日头渐渐出来了,宫人们怕一会有主子经过,听到他们在这里胡言乱语又要责罚他们,便各回各的主子那边做事去了。

宫妃们也听说了昨晚承光殿的事,一时唏嘘不已,然后想到自己在杨充容被打入冷宫之后,没少看杨充容的好戏,顿时又不敢出声了。生怕杨充容想起她们曾经对她做的事,半夜来找她们寻仇。

不过这种事情最好拿来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毕竟宫里的生活这么无聊,早上出门逛御花园的时候,几个妃子碰了面,便忍不住议论起昨晚的事来。

“你们说,昨晚真的是杨充容去找小公子了吗?”

“嘶,姐妹你声音小点,也不怕被人被鬼听了去,到时候倒霉。”

不论是被活人听到告诉乾德帝,还是被死去的杨充容听到,对她们来说都不是好事,想到这个,一开始提起这个话题的那个妃子马上就噤了声。

但还是有人好奇这件事,继续问道:“昨晚小公子发生那样的事,陛下是什么反应?”

“好像没别的什么反应吧,就是请太医去给小公子看了病,听太医说小公子没事之后,就没了下文,估计是不信这世上有鬼。”

“陛下一身帝王之气,哪里有鬼神敢近他的身?而且他作为皇帝,总不能跟着神神叨叨的吧,那样哪里还有一国之君的威严?”

“也许是信的,只是为了稳住人心,所以没表现出来。”

“小公子也太惨了吧,明明没做什么,却三番两次被杨家姐弟这样搞,太可怜了。”

“哎,宫里的人,又有谁是无辜的呢,他虽然看起来天真无邪的,但是他身上的圣宠就是杨充容要害他的原因啊。”

她们几个正窃窃私语地议论着尹璁,没注意到胡淑妃和沐贵妃过来了,还是听到胡淑妃张扬的声音,她们才猛地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转身给两位妃子请安。

“奴婢拜见贵妃娘娘,淑妃娘娘。”

胡淑妃看着她们,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众位姐妹这么早在这里聊些什么,聊得这么火热朝天啊,能不能跟本宫也说一说,让本宫听听看是什么新鲜事?”

这些低阶的嫔妃哪里敢跟她说她们刚才说的话,谁不知道胡淑妃和沐贵妃都是小公子的拥护者,要是知道她们在背后议论小公子,怕是要被掌嘴。

她们急忙应道:“淑妃娘娘见笑了,奴婢们刚才并没有在说什么新鲜事,只是刚好遇到,相互打了个招呼而已。”

胡淑妃听了这话也不直接怀疑她们在说谎,而是眯起狐狸眼盯着她们看了好一会儿,看得她们脸上的笑都要维持不住了,才突而笑道:“原来是这样,那本宫跟贵妃姐姐就不打扰你们在这里寒暄了,本宫跟贵妃姐姐还要去拜见皇后娘娘呢。”

几个宫妃见胡淑妃没有追究她们,这才松了一口气,忙给她们让道,恭送她们离开。

等走远了,胡淑妃才对沐贵妃说:“姐姐,您说,昨晚小公子到底是怎么了,我听说小公子一开始病得很严重,但是又听说太医那边说小公子没事,可是如果小公子真的没事,怎么会好端端突然发病呢?莫非这宫里真有不能解释的东西存在?”

沐贵妃毕竟比她多进宫十几年,在宫里待得久了,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就没她这样疑神疑鬼的,而是安慰她说:“你不要跟她们胡思乱想,皇宫重地,哪里来的妖魔鬼怪,小公子应该只是突然生病了,身体不舒服而已。”

胡淑妃听了沐贵妃的话,觉得也是,天子脚下,哪里容得了妖魔鬼怪作祟?更何况小公子身上皇恩浩荡,有乾德帝护着他,什么东西敢伤害他?就算杨充容成气候了,也得问过乾德帝同不同意呢。

她就放心了不少,对沐贵妃说:“姐姐说得对,咱们快去栖凤宫吧,听说小公子一早就过去看皇后娘娘了,我们顺便看看小公子怎么样了。”

尹璁今天一早就去了栖凤宫,虽然他昨晚后来没怎么难受了,也跟乾德帝说他病好了,但他心里还是有些害怕,怀疑自己昨晚那样是杨充容来找他报仇了。所以今天一起来,他就跟乾德帝说他要去看皇后娘娘,其实是想跟皇后念念上次的经书,为杨充容超度,也为自己求个心安。

即使大家都说杨充容的死跟他没有关系,但是经过昨晚那一遭,尹璁觉得不论有没有关系,既然杨充容找上了他,他就要想办法超度杨充容,让她不要逗留在人间了。

他去到栖凤宫,没直接跟皇后说他昨晚的事,也没提起杨充容,跟皇后喝了茶吃了点心,他就对皇后说:“娘娘,我还想读上次那本经书。”

皇后也很体贴地没问他为什么好好的要念经书,就让宫女给他取了那本《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拔罪妙经》①出来给他看。

尹璁一看到这本经书,心就静了下来,似乎有了寄托那样,郑重地翻阅起来。

等他看了几页,果然心里一片清明,没有那么害怕了,心想这本书果然有用,等他背下来,下次杨充容再来找他的时候,他就背里面的内容,劝杨充容去投胎转世。

皇后见他沉醉在经书里,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世上哪有什么冤魂怨鬼,不过是胆小的人自己吓自己,尹璁之所以这么害怕,是因为本身身体心灵正是虚弱的时候,又看到了让自己害怕的东西,一时半会忘不了,所以才相信鬼怪之说。

这本《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拔罪妙经》也没有那么厉害,本身是不能降妖除魔的,只是念起来朗朗上口,念多了人的心自然就静了下来,也不受外界影响了。尹璁之所以这么信赖这本书,估计是心里把这本书神化了,将它当成了心灵寄托。

虽然说这本经书能让尹璁暂时平静下来,但这样总不是长久之计,太过依赖某种东西,本身就是种病态。尹璁若是想彻底好起来,还是要找出病症,对症下药。

萧令也是这样想的,他觉得尹璁出现昨晚那样的症状,不是因为身体哪里出现了问题,而是心病的原因,很有可能跟尹璁之前的病有关。

其实昨晚他就这样怀疑了,只是尹璁实在害怕,粘着他不放,他才没有机会跟太医好好说说尹璁的情况。而且昨晚给尹璁看病的那个太医并不是以前经常给尹璁看病,还看出尹璁有心病的那个老太医。

昨晚那个太医年纪轻一些,不是说他医术方面有所欠缺,能够进太医院的,哪个不是在医术上有所造诣的人才?只能说他太年轻了,阅历不够丰富,不像老太医在宫中行医多年,什么病都见识过,所以看不出尹璁是什么病,只简单地以为尹璁是休息不足导致的心慌气短。

只是老太医休假回家了,要过两天才回来,他年纪大了,乾德帝总不能因为尹璁有点风吹草动,就惊动他老人家来回奔波。何况太医也说了,尹璁身体本身并无大碍,等两天也没关系。

或许,昨晚只是个意外呢?萧令决定再多观察一下,毕竟病急乱投医也不是件好事,药再补,吃多了也会变成毒。

尹璁在皇后宫里看了会经书,只觉得自己恢复了正常,没等他高兴地跟皇后撒娇,就听外头传来沐贵妃和胡淑妃的传报声。他的注意力马上就被沐贵妃和胡淑妃的到来转移了,欢喜道:“呀,贵妃娘娘和淑妃姐姐也来了,我还想着好多天没见她们了呢!”

皇后见他这么高兴,就对左右宫人说:“请贵妃和淑妃进来吧。”

不一会儿,穿着中规中矩宫装的沐贵妃和胡淑妃就进来了,对着上方坐着的皇后和尹璁盈盈一拜,轻声道:“臣妾拜见皇后娘娘,小公子,娘娘和小公子金安。”

尹璁见她们俩相处得这么好,还穿同样颜色的裙子,看起来就跟亲姐妹一样,不由得为她们俩的友谊感到高兴,拍着手说道:“太好了,我今天一下子就见到了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和淑妃姐姐,感觉自己好幸福!”

胡淑妃等皇后示意她们起来后,才转向尹璁,见他跟平日无异,便放心了许多,笑着打趣他说:“小公子,齐人之美的感觉好不好啊?”

尹璁一时没反应过来齐人之美的意思,只听胡淑妃这样问他,他就没心没肺地点起头来。若是乾德帝在场,估计要被他这样醋得气死过去。

皇后和沐贵妃见他这样,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因为尹璁在场,所以大家都默契地没有提起杨充容相关的事,以免又让尹璁想起来不好的回忆。就坐在皇后宫里随便聊了些有关太子娶妃的事宜,尹璁一听到太子娶亲的事,果然就被转移了注意力,还兴致勃勃地给她们出了不少主意,别提有多上心了。

不知不觉,尹璁就在栖凤宫里待了一天,等他反应过来时,太阳已经偏西了。

尹璁才发现太阳要下山了,有了前几次的经历,他突然又害怕起来。怕自己回去晚了,又要走夜路,然后遇到什么不好的东西,就猛地站起来,突兀地对皇后等人说:“呀,这么快就要天黑了,我居然在皇后娘娘这边待了一天,得回寝殿去了,不然陛下又要说我在外面玩得心都野了,天黑了都不回去。”

胡淑妃没想太多,还笑着打趣他说:“哟,陛下这是终于想起要给小公子您设门禁了吗?”

尹璁本来还有些害怕的,被她这么一调侃,暂时就忘了害怕的事,红着脸囔囔道:“他好过分的,说我要是再在外面乱跑,就把我锁在寝殿里不给我出来玩了。所以我得先回去了,不然他生气真的将我锁起来,以后我就不能随时来找娘娘们玩了!”

说完,他就像很着急回去那样,跟皇后她们告别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栖凤宫。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下宫墙了,尹璁心中越来越焦急,就跟太阳赛跑一样,跑得那叫一个快。

他要赶在太阳完全落下之前回到承光殿,回到乾德帝身边,那样才是最安全的,就不会遇到不想遇到的事情了。但是跟着他的宫人们并不知道他心里想的,只以为小公子又在调皮,跑这么快快让他们追都追不上,一个个紧张地对他喊道:“小公子,您慢点跑,可别又摔着了。”

尹璁心里只想着要快点回去,完全没有把他们的话听进耳朵里,他一路连跑带飞的,终于赶在太阳完全落下山之前,回到了承光殿。

看到承光殿正门上方朱红边框紫色底板中间用金色描写的承光殿三个字,尹璁终于安心了不少。他怕自己这样冒冒失失地跑进去,被乾德帝看到了又要担心他,就站在承光殿的台阶下来深呼吸几下,等自己的气息平稳下来了,才抬起脚走上去。

乾德帝早已经回来了,正在偏殿里看奏折,见他跟往常那样蹦蹦跳跳地走进来,好像个没事人那样,就不动声色地放下手中的奏折,起身招呼他说:“既然璁儿回来了,那就用晚膳吧。”

尹璁上去拉住他的手,粘人且亲昵地应道:“好呀好呀,吃完饭还要喝药呢。”

萧令听了他的话,淡淡地嗯了一声。虽然他知道昨夜太医给尹璁开的药可能压根就不对症,但是看到尹璁这么信赖那些药的样子,也不好出声阻止,怕尹璁心里又胡思乱想。

在老太医没回来之前,得先把尹璁的情绪稳住。

因为尹璁最近在吃药,为了不影响药效,御膳房今晚做的菜都很清淡,一点腥的发的菜都没有,像尹璁最爱的酸甜口也没有。

尹璁看了一眼今晚的菜色,见没有他最爱的糖醋鱼和排骨,也没有狮子头,都是清一色汤汤水水蒸蒸煮煮的菜,就有些不高兴,晃着腿说不想吃这些。

萧令擦了手,将荣华盛的母鸡山药汤放到他面前,对他说:“你不是生病了要喝药吗,吃那些东西会影响药效,病更不容易好了。”

尹璁一听这话,果然就不提要吃什么了,乖乖地抱住汤碗,小口小口地喝熬得很浓的鸡汤,吃了几块鸡肉和一些青菜,喝了一碗粳米粥,别提有多乖了。

吃过饭,尹璁便吵着该喝药了,他这么主动喝药,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见,让以前哄他喝药哄得心力交瘁的宫人纷纷称奇。

尹璁咕噜咕噜地喝完一大碗药汁,也不嫌弃它苦了,喝完一擦嘴,就说他该洗澡睡觉了。萧令只好放下手头的事,陪他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