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张脸,但却有一些印象,实在是这张脸太漂亮了,让人过目不忘。她还在努力回想着,就听那个少年带着笑意提醒她说:“不知道孙姑娘还记不记得几日前,我跟你在永巷门外有过一面之缘啊?”

孙仪刚反应过来现在跟她说话的是坐在皇帝身边那个小公子,但她不记得她什么时候跟这个小公子有过一面之缘了,就惶恐道:“臣女、臣女不记得了,还请、还请这位公子指点。”

尹璁就说道:“那日我乔装成小太监经过永巷门,不小心摔了一跤,还跟孙姑娘求助过。这样,孙姑娘能想起什么了吗?”

孙仪听了这话,心中大骇。其实她已经快要把那天的事给忘了,她这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紧紧记住那天她被嬷嬷教训的丢脸事情呢?但是被小公子这么一提醒后,她就都想起来了,想起来那天自己跟摔了一跤的小太监说了什么。

她的脸色顿时就变得惨白起来,再仔细看几眼这个小公子,果然眉目长得跟那天的小太监一模一样。她当时还以为是那个小太监年纪小,五官还没长开,所以才会那么漂亮。现在知道那个小太监的真实身份后,她彻底醒悟过来了,他本身就长得这么漂亮,不然怎么会被当今皇帝独宠,让他在后宫横行霸道呢!

孙仪只觉得自己汗如雨下,把自己脸上精心描绘的妆容都融化了,她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一定很狼狈很丑,但是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她想到那天她跟小公子说的话,只觉得一阵天昏地暗。她得罪了宫里的贵人,不说留在宫里当妃子,能活着走出宫门都要烧高香了。

她越想越觉得害怕,身体不受控制地趴在了地上,战战兢兢磕磕绊绊地说道:“臣女、臣女知错,求公子恕罪。”

尹璁哦了一声,饶有兴趣地问道:“你知什么罪?”

孙仪连忙道:“臣女有眼无珠,冲撞了公子,对公子出言不逊。”

尹璁继续问道:“还有呢?”

孙仪见他还不作罢,只能绞尽脑汁想自己那天还做了什么得罪了这个小公子的事情,又应道:“臣女不该污蔑小公子跟秀女有染,臣女有罪。”

“嗯。”尹璁点点头,但并不打算这样放过她,又接着问道:“除此之外呢?”

“臣女、臣女……”除了这两样,孙仪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有哪里做得不对了。但是小公子明显认定她还有别的错误,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好像她不认错,就不会轻易放过她那样。

孙仪当着天下最尊贵的男子和女子的面这样跪着认错,只觉得自己脸面全无,甚至都没脸面对一起参加选秀的秀女了。她只想快点结束,好摆脱这个尴尬的境地,也不管是不是她的错了,全认了下来。

“臣女不该目中无人,拉帮结派排挤他人,不该不该收买宫人打听宫里消息,不该仗着自己出身高贵就不尊重宫人,不该对别人的求助视而不见。”

前几条都是作为秀女的大忌,还没入宫,就这么会耍心思,要是进了宫,不得把后宫闹得天翻地覆?皇后听到这里,心里已经将她排除掉了。

而作为辅佐皇后选拔未来太子妃的胡淑妃,因为出身贫寒,也不太喜欢孙仪这种官家大小姐的做派,自然也不会选择她了。

尹璁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才点头道:“既然你知道错了,那就记住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以后不要再犯了。”

皇后也说道:“太子妃乃未来国母,辅佐储君,教养皇嗣,统率六宫,需要做到心胸开阔,爱民如子。孙氏心胸狭隘,势利善妒,不尊重底层百姓,是以不合适当选太子嫔妃,撂牌。”

换做别人,像孙仪这么骄傲美丽的女子,被当着这么多不如她的秀女的面被皇后撂牌,估计要羞愤而死。但是孙仪听到皇后说撂牌的时候,居然感到一阵轻松,她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让她羞愧的地方了。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也顾不上别人有没有看她的笑话了,她只想马上离开这个皇宫,这辈子都不想回顾今天的惨状了。

跟孙仪一派的秀女见孙仪落得这样的下场,也认得出处处针对孙仪的小公子就是那日她们一起挤兑的那个小太监,还没轮到她们上场呢,就已经被吓得脸色苍白,屁滚尿流了。等她们被叫到帝后跟前问话,更是紧张得连站都站不稳,说话也不利索,都不用帝后妃子仔细问话,就被筛下去了。

周书君因为出身贫寒,牌子在很靠后的位置,久久都没有轮到她。尹璁一开始还能提着精神看皇后她们挑选秀女,帮忙出谋划策一下,到后面日头渐渐大起来了,晒得他昏昏欲睡,就没有那个精神劲了。

他整个人歪在皇帝怀里,实在不像样,但也没人敢说他什么,皇帝皇后都不说他,更别提别人了。这宫里似乎没人敢管他,让这些秀女又是吃惊又是羡慕嫉妒的。

这不就是她们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圣宠吗?若是她们也能被皇帝看上,成为宠妃,是不是也能跟这个小公子一样,被宠得无法无天了?

有这种想法的秀女,等轮到她们走上前的时候,就故意往下拉了拉襦裙的领子,让自己看起来妩媚一些,企图吸引皇帝的注意。没想到皇帝连看她们一眼都不看,反而是皇后身边的淑妃见了她这样,对皇后进言道:“皇后娘娘,此女子一副狐媚祸水相,断不可留在宫中。”

于是那个野心勃勃的秀女还没走到皇帝跟前,就听皇后身边的嬷嬷喊道:“王氏,行为不端,衣冠不整,撂牌。”

秀女听到这话,惊得脚下一崴,看了眼无动于衷的皇帝,终于羞愤离场。

有了她做例子,后面的秀女就再也不敢做什么小动作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尹璁都要靠着乾德帝睡着了,才终于听到公公喊道:“下一位,苏州周氏——”

尹璁听到周字,条件反射地打了个激灵,从乾德帝怀里醒了过来,睁着还有些朦胧的睡眼东看西看,好一会儿才双眼才聚焦,看到他眼熟的身影从一排排秀女中走出来。

他马上就精神了,正襟危坐地等着周书君上前,若不是要避嫌,他都想跟周书君打个招呼。

周书君应该是认出他了,但却没有一点表示,也没有抱他大腿博取晋升机会的意思。而是目不斜视地走到帝后跟前,福了福身子,用不矫揉造作的清冷声线说道:“民女周书君,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和两位娘娘。”

乾德帝跟皇后他们因为尹璁的大力推荐,早就对她有印象了。这会见轮到她了,就上心了些,仔仔细细地将她从上往下打量了几遍,见她容貌身材行为举止都没什么可挑剔的,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问了些她的家庭背景和兴趣特长还有为什么进宫的问题。

周书君不卑不亢地应道:“民女进宫前,在苏州一个村子里教书,祖上都是普通的秀才,世代经营一个小小的书院,教村里孩子念书,到了民女这辈,亦是如此。民女不才,只会读几本书写几个字,琴棋画画女工并不精通。听闻陛下和皇后娘娘忧心太子婚事,想到自己符合条件,才应召进宫参加选秀,若是能够为陛下和娘娘分忧,也不枉民女为帝后的子民一场。”

皇后听了她的话后来了兴趣,温和地问道:“哦?原来你还是位女先生?”

周书君欠了欠身应道:“先生不敢当,不过是教孩子们认一些字罢了。”

皇后便和蔼地笑了起来,对她说:“周姑娘谦虚了,孩子乃未来国家栋梁,启蒙尤为重要,你能为他们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错了。”

周书君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娘娘赞谬了。”

皇后看了满眼期待地望着她的尹璁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又对周书君说:“除了这些之外,本宫还听说,周姑娘心地善良,还会一些医术,是不是这样?”

周书君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承认道:“回娘娘话,民女确实略懂医术。”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本宫也略懂医术,以后有机会还可以跟周姑娘一起探讨探讨。”

听到皇后这话,在场的人便知道,周书君被皇后看中,能够留牌了。

只是,皇后久居中宫,也不曾来永巷门考察过她们这些秀女,又怎么知道周书君会医术?明明她们也是那天看到周书君给伪装成小太监的小公子看脚伤,才知道她会一些医术的。

难道……秀女们心中突然有了个猜测,纷纷看向皇帝身边坐着的小公子,莫非是小公子跟皇后说的?

她们也只能想到这个可能了,不然皇后怎么会知道这事呢?想到这里,她们不由得懊恼起来,早知道小公子是受皇后之命伪装成小太监来考验她们,她们当时就应该对求助的小公子嘘寒问暖的,只可惜这世上并没有后悔药,她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书君入选为太子妃。

乾德帝没有意见,所以皇后的懿旨一下,周书君就被定为了太子妃。这下其他秀女只能把希望降低到能够留在宫里,当皇帝的妃子或是太子的妾侍,再不济当个女官,反正只要留在宫里,就不怕没有上位的机会了。

太子妃定下后,皇后又跟贵妃和淑妃仔细挑选了几个身家清白中规中矩的姑娘留下来给太子和两位王爷选择。而乾德帝从头到尾没有过为自己物色几位美人充实后宫的想法,那些满怀期待的秀女见状,只觉得自己的期望要落空了。

选秀半天就结束了,皇后为太子和两位王爷选出了五十位女子,皇帝却一个都没有选,这让那些有野心当皇帝妃子的秀女们失望不已。

明明当今圣上正直壮年,应该是对美色需求最大的时候,面对她们这些年轻美貌的秀女,怎么会不为所动呢?

虽然论美貌,不论是皇后还是贵妃或是淑妃,都远胜于她们,看起来也不显老。但她们胜在比皇后她们年轻啊,按理说应该是她们占优势才对,为什么皇帝却连看一眼她们都不看呢?

她们思来想去,觉得有几个可能,一是因为皇后她们还没有显老,所以皇帝对她们还算满意,暂时没有选妃的意思。二是皇帝非常爱他的皇后和两位妃子,以至于眼里看不到其他女人。三是皇帝惧内,皇后善妒,不允许他喜欢别的女人。没看到刚才选妃的时候,皇帝连看她们一眼都不敢,全凭皇后做决定吗?

想到当今圣上英俊威武的样子,却是个妻管严,不敢纳妃,她们就觉得遗憾。她们没想到的是,要是皇后真的善妒,不允许皇帝喜欢别人,那皇帝身边的小公子又是怎么回事呢?明明乾德帝不纳妃,是因为他眼里只有小公子一个人啊。

选秀结束后,除了太子妃的人选周书君以外,其余秀女都集中在后宫的一座宫殿,由宫里资历深的嬷嬷教规矩,然后再由皇后做主分给太子或是两位王爷做妾或是做婢女。而周书君则单独被分去离东宫有些近的永盛殿,由皇后身边的教导嬷嬷亲自教她做太子妃需要遵守的礼仪和太子妃的职责。

看到自己喜欢的秀女能够如愿成为太子妃,尹璁自然是高兴的,他沉浸在太子要跟他喜欢的女子成婚的喜悦里,就暂时把杨充容的事忘在了脑后。

这日天气正好,他就准备去一趟东宫,跟太子说准太子妃的事。不过乾德帝碍于他最近自己出门不是撞着杨充容的尸体被吓着,就是翻墙偷看秀女的时候崴了脚,实在不敢放心让他自己行动了,说什么都要让人跟着他,否则就不让他出承光殿的门。不论他怎么撒娇怎么耍小性子,乾德帝都不松口。

尹璁见自己说什么都不管用,又实在想告诉太子这个好消息,只能扁着嘴妥协道:“好嘛,那我就带小包子一起去,这样总行了吧?”

乾德帝见他还委屈上了,不禁觉得好笑,揉了他脑袋一把,哄他说:“璁儿你乖一点,朕也是担心你,你每次从外面回来,总要出点什么事,朕实在不放心让你自己出去了。你就当体谅一下朕,嗯?”

尹璁听了这话,心里也酸酸软软的,想到乾德帝是为他好,他的态度也软了下来,甚至还主动凑上去,亲了亲乾德帝的唇角,安抚他说:“好。”

萧令这才欣慰地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背对他说:“好了,你要去东宫就早点去吧,玩够了早点回来。”

尹璁重重地应了一声,“嗯!”然后就带着小包子等几个小太监跑出了承光殿。

萧令见他跑得比兔子还快,完全看不出他前几日还扭到了脚,只觉得又无奈又好笑的。年纪轻就是这一点好,伤筋动骨都不用一百天,上几次药就好得差不多了。

他这样对荣华说了,荣华就笑眯眯地应道:“还是未来太子妃的药管用,小公子才用了几次,脚就不疼了。”

萧令笑着睨了荣华一眼:“太子还没成婚呢,你就迫不及待地拍起未来太子妃的马屁来了?”

荣华连忙低下头,憋着笑说:“陛下恕罪,奴才这不是瞧着小公子挺喜欢准太子妃的,不禁爱屋及乌,所以才由衷地赞叹一声嘛。”

萧令摇了摇头,无奈地笑骂道:“你个奴才,跟璁儿混久了,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尹璁难得有空去东宫,一路上跑得飞快,他身后的宫人都要追不上他,就在后头追着他喊道:“小公子,您慢点跑,您脚上的伤还没好呢,仔细又扭到脚了!”

小公子却没心没肺地应道:“怕什么,反正有太子妃姐姐在,她的药可灵了,扭着脚去找她就好了呀!”

小包子听了这话,顿时哭笑不得,只能追着他一路到东宫。

太子妃人选定下后,东宫也要为太子的婚事做准备,迎娶太子妃了。皇后那边已经派人将太子和太子妃的生辰八字送去了司天监,让司天监算日子举办婚礼,应该差不多就是这几个月之内的事情了,太子成婚事关重大,东宫自然不敢怠慢。

太子要娶正妃了,东宫后院那些女子都有些不安。本来她们就不得太子宠爱,如今又多了个正室来跟她们抢太子,又怕太子妃是个不好相处的,会处处刁难她们,这几日都有些惶惶然的。

张良媛也不例外,她本来就是靠小公子看重,才被封为良媛,实际上太子对她的态度是可有可无的。她的肚子也不争气,进东宫这么久了,也没个动静。小公子又因为陆陆续续的生病,已经很久没来东宫看过她了。

她听说小公子十分喜欢那个准太子妃,生怕小公子有了太子妃就忘了她,这段日子就像盼星星盼月亮那样盼小公子来东宫,好让她有机会讨好小公子,找找自己的存在感。

倒也不是想跟太子妃争宠,也不是想取代太子妃,只是她进了宫,这辈子除非死了,否则都出不了宫了,她总得为自己的下半辈子做好打算。不求宠冠六宫也不求母仪天下,只求能够富富贵贵顺顺利利地过完这辈子,这是她作为一个无依无靠的平凡女子最大的期盼了。

她盼了许多天,终于在今天盼来了小公子。她一听说小公子要来,就马上换下了华服,穿上粗布衣,到厨房里亲自给小公子下厨做好吃的,只为了能让小公子多注意她一点。

萧竞听说尹璁今天来看他,也很是上心。他有段时间没见到尹璁了,之前听说他大病了一场,在床上躺了好多天才好,后面又被杨充容的事吓到,前阵子又摔了脚。这一个个不好的消息听得萧竞惊心动魄的,今日见了他,可一定要好好看看他怎么样了。

尹璁踏进东宫,张良媛就卡着点端着一盘点心从厨房出来,跟他来了个偶遇。果然,小公子在见到她手里端的点心后,马上就注意到了她的存在,也不急着去看太子了,而是哒哒哒地朝她跑过来,高兴地问道:“良媛姐姐,你又给璁儿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张良媛见了他,就施施然地给他欠了欠身行礼,笑吟吟地说道:“妾身听说小公子要来,就下厨给小公子做了道马蹄糕。”

尹璁看着盘子里装的一块块半透明的马蹄糕,口水马上就流了出来,不等进去见过太子,就拿来吃了,一边吃一边赞美道:“良媛姐姐真是心灵手巧,做的点心真好吃。”

张良媛便微微笑道:“小公子若是喜欢吃,可以常过来玩,妾身天天做给您吃。”

尹璁被吃的蒙了心,满口应道:“好呀好呀!”

他都要忘了自己过来是找太子去看未来太子妃的了,就在正殿门前跟张良媛讨论什么点心好吃。

萧竞在殿里等来等去,等不到尹璁进去,还觉得纳闷,就招来宫人问道:“小公子还没来吗?”

宫人应道:“回殿下,小公子已经来了,正在外头跟良媛聊天吃点心呢。”

萧竞闻言哑然失笑道:“这璁儿。”

宫人又问道:“需要奴才去请小公子和良媛进来吗?”

萧竞挥了挥手道:“算了,不用,本宫出去看看就好。”

他早就听说张良媛去了厨房,想必是给尹璁做点心去了。张良媛讨好尹璁的目的性很强,但看在她暂时没有别的野心,只是为了巩固自己在东宫里的地位,而且用的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萧竞就由着她去了。

萧竞屏退宫人后,起身走了出去,果然看到尹璁站在正殿的台阶下,正跟张良媛两个人凑在一起议论些什么,看样子是聊得太忘我,忘记自己来东宫是做什么的了。

他无奈地笑了笑,温声喊道:“璁儿,怎么来了也不进去,站在这里也不嫌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