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宫妃又继续议论道:“你们说,以后杨侍官和小公子,谁会更受陛下宠爱一些?”
“你这问的不是废话吗,当然是小公子啦,杨侍官他哪能跟小公子比?小公子长什么样,杨侍官长什么样,眼睛都能看出来了。”
听到这话,杨侍官的小厮又忍不住想出声了,可是看自家主子非但没有生气,还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就为主子打抱不平道:“主子,您就听她们这样诋毁您啊?”
杨侍官轻笑道:“先看看她们怎么说的,也好让我看看,那个小公子究竟有多厉害。”
只听那几个宫妃接着说道:“此言差矣,小公子好虽好看,但他的性子实在不合适伴驾。你想想看,自古以来有哪个在皇帝面前得宠的人,像小公子这般骄矜的?陛下喜欢他,也许只是图个新鲜,才会放下身段去迁就他。但是陛下的耐心是有限的,等哪天陛下腻了,就自然不会再宠着他了。
要我说啊,男人,特别是像陛下这样日理万机的男人,最后还是会选择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那种可人儿,比如说杨侍官。不然陛下的心思都放在哄人上面了,哪里还有时间处理得了国事?”
“姐姐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
“万一陛下就喜欢小公子那一款呢,不然这宫里头哪个姐妹不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怎么不见陛下喜欢我们,而是喜欢任性刁蛮的小公子?”
“都说了陛下也许只是图一时新鲜,宠小公子只是他无聊时的用来消遣的方式。要真的选择让陛下在杨侍官和小公子里选择,当然还是会选择杨侍官,杨侍官不论哪方面,都比小公子强多了。”
“是啊,杨侍官好歹是三品大员户部侍郎家出身的清白孩子,说得上是身世显赫,这样的人才配得上陛下嘛。而小公子呢,不过是个犯了事被流放的家族的庶子罢了,本身就带着罪名,是陛下怜惜他,才让他留在京中,不然他早就该跟着尹家流放边塞了。”
“就是,还是杨侍官身份比较尊贵,配得上陛下宠爱。”
杨侍官听着妃子们对他的评论,好像觉得自己真的是三品官员家出身的公子哥那样,比那个什么小公子出身高贵多了,不禁充满了底气。他渐渐忘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在进宫之前,他不过是一个出身贫贱,被父母卖进南风馆里一个只要给了银子就可以随便糟蹋的小倌罢了。
他真以为自己进宫之后就改头换面,脱胎换骨成为人上人了,端着世家公子的架子施施然地出现在众妃面前,故作矜贵地咳了咳嗓子,柔柔道:“各位姐姐在这里聊些什么呢,好生热闹的样子,花语可以加入吗?”
宫妃们见她们议论的当事人之一出现在面前,不管刚才是怎么说他的,这会当着他的面,都变得客气起来,笑着说:“没聊些什么,就是闲聊,侍官今日也来御花园赏花呢?”
杨侍官就掩着嘴轻声笑道:“是啊,花语在浮花阁里左右没事干,就出来走走,刚好遇到姐姐们,不知姐姐们愿不愿意带上花语一起玩?”
在场的宫妃品阶基本都比他低一些,但是听他一口一声姐姐地叫着,心里就莫名地畅快,便笑着应道:“侍官愿意跟我们姐妹们一起赏花,是我们的荣幸,哪里有不愿意的?”
于是杨侍官便混在她们里面,跟她们有说有笑地赏起花来。
杨侍官刚才还听她们议论小公子,这会他出现了,她们倒是只字不提小公子的事了。在好奇心和好胜心的驱使下,他佯装无意地问道:“刚才我听姐姐们好像提到了小公子,可是小公子那边又发生什么事了?”
虽然杨侍官进宫已经有一段时间,宫里的人私下里也没少拿他跟小公子做比较,但还没有人敢在杨侍官面前主动提起过小公子的,就怕惹杨侍官不快,让乾德帝惩罚她们。
但是现在听杨侍官主动提及小公子,那些想看杨侍官和小公子鹬蚌相争的宫妃,心思就活络起来,添油加醋地在杨侍官面前说道:“唉,小公子的事,我们这些低阶的嫔妃哪里敢说些什么呢。我们方才讨论的,不过是昨日傍晚发生在御花园的事罢了。”
杨侍官见她们欲言又止的,就好奇地追问道:“哦?昨日我因陛下赏赐了我东西,一整日都待在浮花阁里未出来,竟不知御花园里发生了什么事,还请姐姐们告知一二。”
其中一个宫妃便叹气道:“昨日傍晚我想着来御花园散散心,没想到走到御花园外面,就被承光殿的宫人拦下,说是小公子在里头玩耍,不让我进去。”
另一个嫔妃就故作愤懑道:“可不是嘛,这御花园又不是他小公子一人的,凭什么他在里面,我们就不能进去了?这宫中从未有过一个主子像他那样霸道的,就连皇后娘娘都不曾做过这种事情来,他当真是仗着陛下宠爱他,就肆无忌惮。”
杨侍官听了这话,也诧异于那个小公子权力居然如此大,竟然敢霸占整个御花园不让人进去,而且乾德帝还没有什么表示,这就是小公子才有的殊宠吗?
想到那个小公子比自己受宠,杨侍官心里就一阵酸意,连昨日被乾德帝赏赐而生出来的得意也不剩多少了。乾德帝赏赐他的那些财物,跟小公子享有的特权一比,还算得了什么呢?
他本就将小公子当做假想敌,心里自然是想跟小公子一较高低的,眼下小公子在宫里拥有的特权比他高了不知多少倍,他哪里甘心?他恨不得现在就见一见那个小公子,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被乾德帝宠爱到这种程度。
然而他还没见到那小公子,就先见到了淑妃。
他进宫以来,见淑妃的次数屈指可数,只因淑妃对他的态度与皇后无异,都不太看得上他,以至于每次见面,淑妃总是鼻孔朝天的姿态,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加上杨充容跟淑妃不和,他就没有刻意接触这个淑妃。
这会突然在御花园遇到了淑妃,杨侍官虽然不太乐意,但碍于身份尊卑,还是得跟着其他嫔妃过去给胡淑妃行礼问安。
胡淑妃今日穿着一条妃色石榴裙,风姿绰约而来,后头几个宫女帮她提着长长的衣摆裙摆,好不隆重。她这样一来,就衬得其他宫妃黯然失色,沦落为她的陪衬了。
杨侍官见了胡淑妃,也不得不感叹胡淑妃不愧是贵为正一品妃子,宫里第二高贵的女子,排场比杨充容的大多了。怪不得杨充容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想方设法要将她踩在脚下,为此大费周章地将他送进宫来争宠。
他想到宫里的传闻说,胡淑妃本来只是住在偏远宫殿一个不受宠的小小美人,是因为沾了小公子的光,才一步步从美人晋升到昭容,再晋升为淑妃,在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胡淑妃能有今天的风光,就可想而知乾德帝有多宠爱那个小公子,竟然到了爱屋及乌的地步。杨侍官越是想,就越是嫉妒那个小公子了。
胡淑妃穿得这么华贵,手里却不合时宜地提着一个紫檀食盒,看起来着实有些违和,只是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值得她这样紧张,非要自己提着不可。
她从宫妃和杨侍官中间经过,见她们给自己问安,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并无要停下来跟他们寒暄的意思,还是有个平日里看她多有不惯、大胆泼辣的宫妃出声问道:“淑妃姐姐手里头是拿着什么东西,又要往哪里去呀?”
胡淑妃听到她尖细的嗓音,便看了她一眼,勾着笑说道:“原来是妹妹在跟本宫说话,本宫正要拿新做的点心去承光殿给小公子尝一尝呢,就没有时间陪你们在这里赏花了,你们随意玩吧。”
宫妃们听说胡淑妃要去承光殿给小公子送点心,心里虽然对她谄媚小公子的做法很不屑,但表面却笑盈盈地恭维道:“原来淑妃姐姐是要去给小公子请安,那妹妹们就不耽误姐姐时间了。麻烦姐姐见到小公子的时候,替妹妹们跟小公子问个安。毕竟妹妹们可不像姐姐,有陛下的恩典,可以随意进出陛下的寝殿见小公子。
小公子近来都没在宫里走动,妹妹们也没机会见着他,不能亲自给他请安,怕时间长了,小公子误以为妹妹们对他不敬,又要跟陛下说妹妹们的不是呢。”
胡淑妃听出她们话里的阴阳怪气,就笑了笑说:“既然妹妹们都这样要求了,那本宫就做次好事,帮你们给小公子捎声问候吧,谁让本宫这个人最爱多管闲事呢。”
宫妃们就当做没听出她的言下之意,低眉顺眼地笑道:“那就有劳姐姐了,妹妹恭送姐姐。”
胡淑妃轻哼了一声,便带着她的宫人浩浩荡荡地走了,从始至终,都没有看杨侍官一眼。
等胡淑妃走后,宫妃们才冷言冷语道:“看淑妃那个样,好像急着去拍小公子马屁那样,真是丢了做淑妃的脸。”
“毕竟是靠着小公子爬到现在这个位置的,她当然要三天两头往小公子那边示好,巩固自己在后宫的地位,不然她又没圣宠又没子嗣的,拿什么在后宫作威作福?”
“小公子现在都自身难保,更何况是保住她,她但凡有些眼色,就该好好讨好现在的侍官。”
杨侍官正在想着怎么打击小公子和胡淑妃他们,突然听宫妃们提到自己,就故作无辜地“啊”了一声,问道:“姐姐们在说什么?”
宫妃们就故意挑唆道:“不知道侍官刚才注意到了没有,胡淑妃经过咱们这里的时候,可是看都不看侍官你一眼。虽说她贵为正一品淑妃,可以不用把咱们放在眼里,但是大家都是在宫里伺候陛下的,她还是起带头作用的淑妃,怎么能这样目中无人。”
杨侍官自然知道胡淑妃不把他放在眼里,但是听宫妃们替他打抱不平了,他就露出柔弱受伤的样子,惭愧道:“可能是淑妃娘娘觉得我作为男子,却以色侍君,上不了台面吧。”
宫妃听了这话,冷哼了一声,道:“她会那样觉得就怪了,她自己都是靠以色侍君的小公子上位的。我看啊,她八成就是不把侍官您放在眼里,也是您大人有大量,才忍得下这口气了。”
杨侍官讪讪道:“谁叫我只是个小小的六品侍官呢。”
宫妃不阴不阳地说道:“那小公子连个六品都没有呢,她不还是上心得很,她啊,就是觉得小公子比较受陛下宠爱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杨侍官的反应,她这样说的目的就是为了激发杨侍官对小公子的不满,主动出击找小公子的麻烦。她不好过,那大家就一起都不好过,凭什么他们两个男宠,一个被陛下保护得无忧无虑的,一个又得尽陛下的重视,还能相安无事,让她干嫉妒。
杨侍官如此世故的人,又怎么看不出宫妃的小算盘,虽然不想让她得逞,但不得不说,他确实很嫉妒那个小公子,更加想看看那个小公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姿色,才能仗着陛下的宠爱在宫里耀武扬威了。
胡淑妃提着点心去到承光殿时,尹璁刚被宫人伺候洗漱更衣从内殿里出来。
尹璁还因为昨晚梦到乾德帝亲近自己而神情恍惚的,突然看到胡淑妃来了,眼睛才亮了亮,欢喜道:“淑妃姐姐你怎么来了?”
胡淑妃亲自将装着点心的紫檀食盒拿到餐厅里放下,从里面拿出还有些热乎的糕点,笑吟吟地对他说:“臣妾见小公子许久没去找臣妾玩,怪想念小公子的,便带了些新学会的糕点过来看望小公子。”
尹璁听说胡淑妃亲自给他做了新的糕点,就将乾德帝那点事抛在了脑后,哒哒哒地跑过去看,见是自己没见过的糕点,就惊叹道:“哇,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这是什么糕呀?”
胡淑妃笑着解释道:“这不是天气越来越热了吗,臣妾就采了些薄荷,做了这盘清凉糕,吃了能清热去火。”
尹璁仔细一闻,果然闻到了薄荷的香味,他没想到薄荷居然也能做糕点,就新奇地拿了一块吃。甜滋滋凉丝丝的,还挺好吃。
胡淑妃就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吃,尹璁因为她的到来,也因为这盘好吃的点心,心情又好了起来,让一早就担心着他的荣华终于放下了心。心想还是淑妃娘娘懂得怎么哄他们家小公子,不由得对淑妃投去感激的一瞥。
小公子就着胡淑妃送来的糕点用了早膳,没过多久,外面就有制衣局的宫人求见,荣华出去看了一眼,回来通报说:“小公子,制衣局做了新的衣服给您送来。”
尹璁听说制衣局给他做了新衣服,还觉得有些奇怪。明明刚入夏那会,乾德帝就已经让制衣局做了许多夏天的衣服送过来给他,衣服之多,好多都压在箱底一次都没穿过呢,怎么又做了新的来了呢?
他这样问了荣华,荣华当然知道这些新衣服是乾德帝最近让制衣局做给小公子的,但是他又不能直说是乾德帝的意思,就支支吾吾地应道:“大概是觉得小公子长得太可爱,所以就给小公子做了新的好看的衣服吧。”
尹璁被他说得脸微微一红,赧然道:“这都什么理由呀,给我做那么多衣服,多浪费钱。”
胡淑妃就咯咯笑道:“小公子这话说得,陛下有金山银山,还缺给小公子做衣服的钱吗?陛下舍得给小公子做新衣服,臣妾还羡慕不来呢,这宫里可不是谁都能这么奢侈的,也就小公子独一人了。”
尹璁听了胡淑妃的话,想到做这些衣服花的是乾德帝的钱,说明乾德帝对他还是很上心的,心里那点落空终于被填上了一些,没有刚起床时那么郁闷了。他也想看看乾德帝都让制衣局给他做了什么好看的衣服,就期待地对荣华说:“那让他们把衣服送进来吧。”
荣华出去传制衣局的人进来了,为首那个总管太监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见了殿里两位主子,就福了福身子道:“奴才见过小公子,见过淑妃娘娘。”
制衣局的人虽然不常在宫廷里走动,但并非没有眼力见,不知道这宫里头谁身份最高。光是乾德帝三天两头给制衣局下旨给小公子做各种各样的新衣服,制衣局的所有人就知道小公子才是陛下最宠爱的主子了,甚至正一品的淑妃在场,他们都知道要先给小公子问安,再跟淑妃娘娘问安。
尹璁急于知道自己的新衣服长什么样,就兴致勃勃对制衣局的总管太监说道:“公公免礼,拿新衣服上来给我看看吧。”
总管太监便从身后小太监手中接过叠好的衣服,亲自送到小公子跟前给小公子过目,笑眯眯地对小公子说道:“小公子,这些都是陛下让奴才们给您做的新衣服,请您过目。”
尹璁见这些衣服果然是乾德帝让他给他做的,心里就一阵雀跃,但碍于自己现在还没有原谅乾德帝,且荣华和胡淑妃在场,就没表现出来,而是突然矜持起来,淡淡地说道:“哦?我看看。”
荣华急于哄小公子开心,就主动上前跟总管太监合力,将新衣服展开给小公子看。
总管太监对小公子介绍道:“这件湖蓝色的长衫,是用粤地盛产的香云纱做的,粤地离咱们京城那么远,每年进贡的香云纱数量都是有限的,陛下特意让奴才调出来给小公子做衣服。您有所不知,因为香云纱做工复杂,极其珍贵,在民间还被称为软黄金呢,湖蓝的颜色更是不可多见,上面还用金丝绣了您最喜欢的荷花瓣。这布料的颜色啊,是用薯莨染的,可以保护肌肤,还能驱虫呢,夏天穿了正合适。”
“还有这件,这件淡黄色的直裾是用杭罗做的,夏天穿了透气,又能防蚊虫叮咬。这是搭配的腰带,用三色金缂做的。俗话说啊,一寸缂丝一寸金,金缂更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在宫里啊,金缂只有陛下做衣服的时候才能用上,陛下让奴才用金缂给小公子做衣服,是疼爱小公子的意思啊!小公子若是觉得只穿这身衣服单调,还能在外面披一件轻纱装饰。”
总管太监一连给小公子介绍了几身衣服,说得都口干舌燥了,都不见小公子有什么反应。他咽了咽发干的喉咙,小心翼翼地看了坐在上位的小公子一眼,只见小公子并非他想象中的那么无动于衷,而是认真地看着他手里拿的衣服,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还以为小公子因为生陛下的气,连带着乾德帝让他们做的衣服都不喜欢呢,那要是让乾德帝知道了,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就要被治个办事不力的罪名了。
好在小公子虽然不说,但看得出还是喜欢这些衣服的,总管太监就继续哄道:“那小公子,您要不要穿上试试看?”
尹璁看着这几身漂亮昂贵的新衣服,心里没有一点感触是不可能的。想到乾德帝在他那么任性胡闹,被他气得搬出寝殿的情况下,还不忘了让制衣局给他做新衣服,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他就惭愧得不得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衣服的面料,果然又柔软又清凉,便心里一动,点头应道:“好呀。”
荣华见状,就当小公子被陛下的示好给讨好了,心里高兴得不得了,马上自告奋勇道:“那奴才来伺候小公子更衣吧!”
尹璁嗯了一声,从软榻起身进了内殿,荣华赶紧从总管太监手中将所有衣服拿走跟了进去。
进去之后,荣华谄媚地问道:“小公子,您看看您想先穿哪件,奴才给您换上。”
尹璁也很难抉择,因为衣服实在都太好看了,他哪件都喜欢,让他选一件有点困难。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想起来刚才总管太监给他介绍衣服时说的话,便指着那件淡黄色的直裾道:“那就先穿这件吧。”
这件衣服的腰带,是用乾德帝身上龙袍同样的布料做的,他穿上这件衣服,乾德帝看到了会不会高兴一些呢?尹璁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