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好几日没出门,今儿终于愿意出门了,差点没让承光殿里的宫人喜极而泣。他们一听说小公子要出门,就张罗了起来,给小公子准备步辇,遮阳用的伞,扇风的扇子,果子点心茶水也要准备着,方便小公子路上饿了渴了吃,承光殿里久违地热闹了起来。
尹璁却觉得他们小题大做了,明明他自己去东宫也就不用一炷香的时间,等他们准备好出门的东西,他都能走到东宫了。他觉得没必要这么劳师动众的,就跟荣华说:“我自己走过去就好了,你们要是不放心,怕我半路跑了的话,可以派几个人跟着我,这样你们也好跟他交代。”
荣华一听这话,想到小公子跟陛下冷战,都还记得体贴他们这些奴才,让他们好做,不禁一阵感动,擦着眼角道:“奴才们自然是相信小公子的,但是现在外头那么大太阳,奴才怎么舍得让小公子走路去东宫,万一晒病了,奴才可是要心疼的呀!”
尹璁无奈道:“可是你们弄这么多东西,真的没有必要。”
荣华心想哪里没必要了,小公子好不容易出趟门,排场当然要大一些,省得那些没眼色的奴才奴婢见小公子单枪匹马的,又在背后议论小公子失宠了。他们家小公子可是这世上陛下最宠爱的人,没看到陛下都自愿去睡御书房了吗?
最后尹璁还是拗不过荣华,愣是看荣华给他搞出了乾德帝出动时的排场,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东宫去。
路上不免遇到其他宫的妃子或是宫人,见到这么大的排场,还以为是乾德帝的仪仗,于是连忙走过去准备请安,没想到到了仪仗前,乾德帝的步辇上坐着的却是尹璁,不禁一阵失望,想趁人没发现她们之前悄悄退回去,省得要给尹璁行礼。
这宫里还是有一部分人是不服气尹璁独受乾德帝宠爱的,平日里见了尹璁,都要躲起来,好像给尹璁行礼请安对她们来说是莫大的耻辱那样。
没想到她们还没躲起来,就被尹璁身边跟着的荣华看到了。也不知道荣华是不是故意的,见到她们要退开后,就大声地喊道:“大胆何人,见了小公子,却不上前行礼?”
妃子们没想到自己还是没能躲过给尹璁行礼这一劫,暗自叫苦地上前来,表面看起来是低眉顺眼地给小公子请安,心里其实早就把荣华骂了几百遍。
荣华就是见她们想躲着小公子,才故意把她们叫上前来的。虽然他天天在承光殿里伺候足不出户的小公子,但他也不是瞎子聋子,后宫里头的人议论什么,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知道那些平日里不服气小公子的,在那个什么杨侍官进宫后,就更加不把小公子放在眼里了,天天在背后说小公子的坏话,猜小公子什么时候失宠,还想站杨侍官的队,跟小公子作对。
她们越是这样,荣华就越是要让她们知道,这宫里谁才是最大的主子。那个杨侍官算什么,不过是陛下的一枚棋子,他们家小公子才是陛下的心尖尖,连陛下都要对小公子退避三舍,杨侍官见了小公子,都得给小公子跪下呢!
当然,他不能让杨侍官有机会见到小公子就是了,不然不等杨侍官给小公子跪下,他们家陛下就先要给小公子跪下了。
尹璁倒是没有荣华想得这么多,以前他在乎乾德帝的时候,尚且不管后宫的妃子如何争宠,现在他不在乎乾德帝了,就更加不把这些妃子放在眼里了。这些妃子给他行礼,他还嫌她们浪费自己去见太子的时间呢!
他只看了一眼跪在旁边的妃子宫人们,就将视线转回了前方,小声催促荣华说:“荣公公,快把我送去东宫吧。”
荣华见妃子们跪也跪了,小公子也没理她们,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就是要让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小公子身份之尊贵,可以不把任何人放进眼里,乾德帝尚且如此,她们这些后妃就更别说了。
见小公子要走了,荣华才拂了拂拂尘,尖着嗓子对跪着的人说:“好了,小公子还要去别的地方,你们自便吧。”
宫妃宫娥们低头叩首,咬着后槽牙应道:“奴婢恭送小公子。”
等尹璁的仪仗走远了,她们才站起来。其中的徐宝林瞪着尹璁的方向恨恨道:“不过是个即将失宠的男宠罢了,在我们面前逞什么威风!论位份,他尹璁不知比我要低多少呢,哪里轮得到我对他自称奴婢?”
她身边的容采女就安慰她说:“姐姐莫气了,他得意不了几天了,没看到陛下已经很多天没回承光殿了吗。前面说陛下是被小公子赶出承光殿的,可是都这么多天过去了,陛下也没有想回承光殿的意思,而是封了个杨侍官,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啊。陛下这摆明了就是不把小公子放在心里,准备转投他人的怀抱了。”
听了这话,徐宝林的脸色才有所好转,忿忿道:“姑且就让他再得意几天,等他哪天失宠了,有他好受的!”
容采女见她气顺了些,就对她说:“好了姐姐,咱们还是去浮花阁看看杨侍官吧,别耽误时间了。”
说到看杨侍官,徐宝林才终于换了个脸色,杨侍官作为户部侍郎的远房侄儿,一进宫就对谁都大大方方的,出手又阔绰,一看就很有正宫的气势。尹璁跟他一比起来,就小家子气多了,一看就是个不得长宠的命。还是巴结杨侍官比较好,起码还能得些好处。
于是她们便跟尹璁去的方向背道而驰,往浮花阁去了。
这日,太子也是无所事事地在东宫里看书赏花打发日子。作为太子,他难得有这么闲的时候,从能走路说话开始,陪伴他的不是书本就是笔墨纸砚,要么就是马和弓箭大刀,二十年从未间断过,如今却能误打误撞地休息一段时间,他自然要抓紧机会放松一下。虽然说休息过后,他就要迎来更加劳累的婚后生活了,但是能休一天是一天,总好过读书读到晕头转向就直接进洞房。
不过今日还是有别的事的,早上承光殿那边就派了人通知他,说今日小公子要过来看望他,所以一早他就让东宫的人将宫殿打扫布置一遍,又让厨房准备尹璁平时最爱的食物。
温昭训来东宫有一段时间了,平日里都跟在太子身边,还是第一次见太子对一件事情这么上心,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声:“殿下,今日是有什么重要的客人来访吗?”
萧竞看了她一眼,说道:“今日小公子要过来看望本宫,本宫自然要好生招待。”
温昭训没想到今日要来的居然就是那个让她堂姐恨之入骨的小公子,而且太子殿下还反常地这么重视,好像小公子对于太子来说是最重要的人那样,作为一个女人,她自然是嫉妒的。再加上堂姐的恨意,她可以说是对那个小公子一点好感都没有,甚至还怨恨起他来了。
见她咬着下唇绞着帕子不出声,好像不高兴的样子,萧竞就故意说道:“怎么,上次你不还说了,等下次有客人来找本宫的时候,一定会帮本宫好生招待的吗,现在看起来,你好像不太乐意的样子?”
温昭训没想到太子居然看得出来自己的不乐意,怕太子看穿她内心的想法,知道她一直以来的贤惠都是在他面前装出来的,就忙笑着应道:“没有的事,只是妾身今天身体有些不适,让殿下误会了。”
萧竞上下打量她一番,只见她面色红润,还特意将自己盛装打扮了一番,哪里像是身体不适的样子?不过他也没明着说,而是体谅道:“既然你不舒服,那就回去歇着吧,本宫让其他人来招待小公子也不是不可以。”
温昭训一听太子说要找其他妃子来陪他招待小公子,就急了。她才想起来现在的东宫后院并不缺女人,她不乐意伺候尹家那个小公子,有大把大把等着被太子宠幸的女人愿意,她这样矫情,只会将太子拱手让人。
为了不让其他女人爬到自己头上,温昭训急忙说道:“妾身身体并无大碍,殿下让妾身一起招待小公子,是妾身的荣幸,妾身这就去帮忙。”
萧竞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淡淡道:“嗯,那就麻烦昭训了。”
为了不让太子找别人,温昭训只好恨恨地去准备招待小公子要用的水果点心了。她没想到在皇帝跟前受宠,让她堂姐恨得牙痒痒的小公子,在东宫里居然也这么受重视,自己也沦落到了给个没落家族庶子伏低做小的地步。她此时更加深切地体会到了堂姐在宫中的感受,布置点心的时候心里想着那个可恶的小公子,手劲就不由自主地加大了些。
还是身边的宫女见她把手里的点心都捏碎了,才出声提醒道:“娘娘,您要把小公子最喜欢吃的点心捏碎啦!”
温昭训心中正不满着,突然又听旁边的奴才在她耳边提到她最讨厌的人,仗着太子不在面前,她便不再以温顺贤淑的样子示人,而是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提醒她的宫女,骂道:“死丫头,叫这么大声,是想吓死我吗!”
宫女被她训了一通,害怕地瑟缩了一下,又小声跟她说道:“娘娘,您还是轻点拿吧,这花生酥小公子很喜欢的,您要是都捏碎了,一会小公子不好拿起来吃,殿下又要责怪我们这些奴才了。”
温昭训没想到那个小公子不仅受太子的重视,连带着东宫里的奴才都知道他喜欢吃什么。明明她才是东宫的女主人,居然要奴才来提醒自己该怎么讨好那个小公子,这算什么?
她越想越气,故意当着宫女的面,将手里的花生酥都捏碎了,冷冷地笑道:“我就是要捏碎它们,你一个奴才还敢说我的不对不成?”
宫女见她凶恶的样子,才知道原来她在太子面前表现出来的温婉都是装出来的,一时被她原来的性格吓到了。温昭训见她要去跟太子告状,就揪住她的衣服警告她说:“你敢说给太子听,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宫女想到后宫里死一个宫女就跟家常便饭一样,并不会引起主子们的注意,怕自己死后都没人知道,便害怕地求饶道:“娘娘饶命,奴婢不敢了。”
温昭训这才推开她,哼了一声道:“这些花生酥一会就这样呈去给那个什么小公子吧,殿下要是问起来,就说花生酥本来就是这样的,跟我没有关系。”
被吓傻了的宫女虽然不满,但也只能连忙应下,将被温昭训捏得乱七八糟的花生酥端了出去。
而这一幕,刚好被偶然经过窗边的张奉仪看在眼里。
张奉仪是朝中官员从民间选出来送进东宫给太子的,因为出身平民,进宫后只能屈于温昭训之下,被温昭训欺压。但她能进宫,就证明她不是一个任人拿捏的普通女子,她也有向上爬的野心,自然不甘于人下。这段时间,她都在偷偷收买东宫的下人,笼络人心,知道了东宫很多事情。
比如说今天要来看望太子的那个小公子,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人,他还有个身份,是太子的伴读。因为跟太子年龄相仿,两人情同手足,因此,东宫的人对小公子都很好。张奉仪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打起了讨好小公子往上爬的心思。
特别是现在看到温昭训对小公子的态度如此恶劣,不正给了她机会吗?她今天本来只是出来撞撞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那个小公子而已的,没想到被她撞到了温昭训痛恨小公子的一面,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她不会蠢到直接去太子面前揭发温昭训,那样就算太子怀疑温昭训了,也会觉得她是个喜欢嚼耳根的小人,成不了大器。她只要抓住机会,在太子跟小公子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到时候太子自然会看在眼里,知道她跟温昭训到底谁才是他的良人。
想到了出人头地的法子后,张奉仪便回去捣鼓自己的东西了。
尹璁来到东宫门口后,不等身边的宫人上前将他扶下步辇,就自己跳了下去,吓得荣华大惊失色。
直到尹璁走到东宫大门前了,荣华还在尖声尖气地唠叨道:“我的小公子诶,下次您就别做这么危险的动作了,还是等奴才们扶着你吧。”
尹璁心里只想着太子,完全没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一脚就踏进了东宫大门。
倒是东宫里的宫人,一听到荣总管那颇有特色的尖细嗓子,就知道是小公子来到了,连忙进殿里通知给太子。
太子此时正在正殿里,温昭训一改刚才在宫女前的狠辣形象,一副柔嘉淑顺的样子站在他身边伺候。
萧竞听到宫人说小公子来了,就爽朗道:“快请小公子进来。”
没一会儿,尹璁就过来了。他人还在门外,一看到太子安然无恙地坐在殿里头,就欣喜得不顾形象地跑了进去,激动地喊道:“太子哥哥!”
萧竞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了,只觉得他比上次见面又消瘦了一些,跑动的时候身子都快要飘起来了,一时又心疼又惭愧的,连忙伸出手臂将扑过来的他接住。
尹璁这段时间担心他担心地寝食难安,这会见他还好好的,终于能放下心了。他将太子上下左右都看了一遍,才吸着鼻子说:“太好了,太子哥哥你没事!”
萧竞知道他这段时间不好过,见他还担心着自己的安危,只觉得愧疚不已,摸着他的头安慰他说:“嗯,哥哥没事,让璁儿担惊受怕了。”
久不见的兄弟俩聊了一会儿,旁边那么明显的一个温昭训都被他们俩忽视了。温昭训本就不喜欢尹璁,这会看到太子见了尹璁,就把她给忘在了一边,只能不满地咳咳嗓子,娇声喊道:“殿下。”
听到她的声音,尹璁才发现殿里还有别的人,他抬头一看,就看到了太子身边站了个年轻漂亮的女子,看起来有些眼生,好像不是东宫原来的宫女,就好奇地看向太子,让太子给他介绍。
萧竞这才不冷不淡地说道:“这是温昭训,前段时间进宫的。”
尹璁不知道昭训是什么,以为是女官名之类的,就没太当回事。
温昭训见他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样子,气得抓紧了衣服,咬着牙笑道:“妾身见过小公子,妾身是太子殿下的侍妾。”
尹璁这才恍然大悟,又多看了她几眼,然后对太子说:“没想到太子哥哥居然纳妃了,温昭训看起来不错的样子,恭喜太子哥哥了!”
萧竞对尹璁的恭喜不甚在意,而是摸着他的脑袋说:“好了,你这么久没过来,看看厨房给你准备了什么吃的吧,你都瘦成这样了,要多吃点东西。”
温昭训见太子自从小公子来了之后,就连正眼都不给她一个,也一个字不提起她,就更加讨厌尹璁了。她怨尹璁吸引了太子的所有注意力,让她像个奴才一样站着伺候,就不高兴地耍性子道:“妾身突然不舒服,想先下去休息了,还请殿下见谅。”
萧竞正忙着喂尹璁吃东西,哪里有心思管她发大小姐脾气,见她要下去,便淡然道:“那你先下去吧。”
温昭训不甘心地出了正殿,过了个拐角后,仗着太子看不到这里,就气得踢了一脚放在拐角的花盆,骂道:“该死的小公子,祸害了堂姐,还想来祸害我!”
说完,看到厨房那边正在往殿里端点心,里面就有被她故意捏碎的花生酥,她一时心虚,就提起裙摆回后院去了。
殿里,萧竞正跟尹璁说今天厨房给他做了他喜欢吃的花生酥,然后宫人们就将花生酥送了进来。
尹璁今天见了太子,见太子安然无恙,又被太子哄着,终于有些胃口吃东西了,听说有花生酥吃,就期待得地伸长了脖子往宫人来的方向看。
萧竞也等着宫人将花生酥送上来,只是一端上来,他就发现了花生酥的异常。原本应该是一块一块的花生酥,居然碎了大半,都散成一粒粒的花生米了。
尹璁眼里只有吃的,只要能吃,在他看来不管是什么样的都无所谓,所以就没看出来这盘花生酥有何不同,见端上来了,就要伸手拿来吃。
萧竞却担心这盘点心不干净,就握住尹璁伸去拿花生酥的手,没让尹璁拿来吃。
尹璁马上就疑惑地看向他问道:“太子哥哥怎么了?”
萧竞直接问送点心上来的那个宫人:“这盘花生酥怎么回事?”
宫人也不知情啊,只能如实应道:“回殿下,这盘花生酥从厨房拿出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了。”
萧竞质疑道:“那之前经过了谁人之手?”
宫人应道:“回殿下,之前好像是温昭训帮忙摆的盘。”
萧竞听说是温昭训帮忙弄的,就放下了花生酥,说道:“算了,撤下去吧。”
尹璁眼看着宫人要把刚送上来的花生酥拿下去,就着急地问太子:“太子哥哥,为什么要拿下去啊,我想吃的。”
萧竞就哄他说:“璁儿乖,那盘花生酥坏了,吃不了,哥哥给你换一样吃的。”
尹璁愣是没看出来那盘花生酥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只当太子是在浪费粮食,就着急道:“可是它看起来还好好的,还能吃啊,就这样拿下去,太浪费了吧。”
萧竞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后院那些女人的心思,免得让他更加觉得宫里没有一个善良之辈,又被吓得要闹着离宫出走,就跟他说:“乖啊,还有别的好吃的呢,哥哥让他们拿出来给璁儿吃好不好?”
尹璁还在纠结那盘他还没吃上的花生酥,眼巴巴地看着宫人将它端出去,闷闷不乐地咬起了自己的手指头。
张奉仪在后院的厨房里忙活了一会儿,做出来一盘南瓜饼。农家女出身的她,要想用吃的俘虏一个人人的心,那简直轻而易举,刚好她听说小公子又是个喜欢吃的,不就有了她的用武之地吗?
她打算亲自将南瓜饼送到正殿去,在太子和小公子面前露个脸。刚走到殿门口,就见一个宫人将一盘没动过的点心端了出来,正是之前被温昭训捏来泄愤的那盘。
见事情果然如她所料,张奉仪得意地笑了笑,喊住那个宫人问道:“怎么把点心给撤出来了?”
宫人见是她,因为平日里跟她有些交情,就如实回答道:“回奉仪,太子殿下说这盘点心不干净,让奴才拿出来换成其他的。”
张奉仪就笑吟吟地说:“原来如此,刚好我给殿下和小公子做了南瓜饼,就用这个代替吧。”
宫人见她无意中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就连声说道:“那感情好,有劳奉仪了。”
张奉仪便整了整自己的仪容,施施然地走进了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