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虽然都知道陛下跟小公子吵了一架,但承光殿却迟迟没有传出陛下厌恶小公子,将小公子赶出承光殿的消息。非但没有,反而小公子还好几天没能出承光殿的殿门了。
其他宫的宫人为了哄自家主子开心,回去之后就跟自家主子说:“娘娘,奴才觉得啊,小公子一定是惹怒了陛下,被陛下禁足在寝殿里,不能出来作威作福啦!”
结果自家娘娘非但没高兴,还生气地踹了他一脚,骂道:“愚蠢的东西,尹璁被禁足在皇帝寝殿,你还觉得是好事是么?”
宫人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被踹了一觉才反应过来自家娘娘为什么而气。小公子虽然惹陛下生气了,但陛下还是没把他赶出承光殿啊,陛下将他禁足在承光殿里,还每天都回去睡觉,这不是变相地宠幸小公子吗?
主子还幽幽地说道:“我想求陛下将我禁足在陛下的寝殿,求都求不来呢,你个蠢货居然以为陛下这是在惩罚小公子。”
宫人连忙跪下认错道:“是奴才犯傻了,求娘娘恕罪!”
如后宫妃子所知道的那样,乾德帝虽然被小公子气得不轻,以至于将小公子软禁在寝殿里不让出来,但他却没有因此疏远小公子的意思,每晚雷打不动地按时回寝殿,每天早上又从寝殿出来去上朝,除了小公子不再出现在人前以外,跟以往并没有什么区别。
甚至,她们听承光殿里伺候的宫人说,陛下这几天回到寝殿,不是在哄小公子,就是在跟小公子行房事,小公子不能出门,不是因为被禁足,而是起不来。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小公子压根就没受罚,陛下也没有因为小公子顶撞自己而讨厌他,反而还变本加厉地宠爱着小公子,宠到每晚都要临幸小公子,把人宠幸得连床都下不了。
后宫那些妃子听说了事情的真相后,一个个嫉妒得美丽的脸庞都扭曲了。陛下这哪里是惩罚小公子,明明就是将人关在寝殿里专宠!
然而后宫妃子人人艳羡的事情,在尹璁看来,却如同受罪。尹璁不知乾德帝是发什么疯,这几日对他索取无度,他一开始还能反抗一下,到后面就变了味。每天晚上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白天醒来也昏昏沉沉,没有一点力气,更别说想离开的事情了。
尹璁隐隐约约觉得,乾德帝就是想这样折磨自己,好让自己没办法离开他,所以清醒的时候十分抗拒跟乾德帝相处,甚至到了一看到乾德帝回来,他就下意识要躲起来的地步。
过几天他终于能下床后,趁乾德帝和荣华不在殿里,他穿好衣服,带上自己的私房钱,和出宫要用到的令牌,就跳窗出去了,没让叶姑娘她们知道。
他这段时间身子有些虚,走起路来也一跛一跛的,但他还是坚持着要出去。他避开宫里巡逻的侍卫,连飞带走地往朱雀门走去。
朱雀门看起来跟平时也没什么区别,值班的依旧是那么些人,好像乾德帝非常自信,认为自己出不了宫那样,也没让人严防宫门。尹璁见状,多了些信心,只要他用令牌出宫,等承光殿的人不见他,通知到乾德帝的时候,他早已经走远了。
只要他走快一点,谨慎一点,乾德帝就绝对找不到他。
至于乾德帝还有没有派人暗中跟踪他,尹璁已经不想去考虑那么多了,大不了他去到朱雀大街后往人多的地方去,总能蒙骗过关的。
为了不让守门的禁卫军看出他的异常,尹璁就尽量让自己像平时出宫那样自然地走到朱雀门,然后对相熟的禁卫军统领亮出他的令牌,让他们将自己放出去。
但是,往常十分有用的令牌,今天却跟失灵了那样,禁卫军统领看了,非但没有让他出门,还让人将他拦住了,客客气气地跟他说:“小公子,卑职并没有收到陛下让您出宫的命令,恕卑职无法让您出宫,您还是请回吧。”
尹璁听了他的话,才知道以前他之所以拿着令牌就能轻轻松松出宫,是因为有乾德帝的允许,并不是他拿了令牌,就能出宫。如果没有乾德帝的允许,他手里的令牌就形同虚设,归根结底,还是乾德帝说了算。乾德帝将令牌给他,不过是用来哄他,给他玩的罢了,只有他傻傻地当真了,以为乾德帝信任他,所以才把令牌给他,让他随意出宫玩。
朱雀门因为是皇宫正门,庄严肃穆,光明磊落,周围并没有种什么东西,也没遮阳的建筑,尹璁站在朱雀门前,被火辣辣的日头晒得有些晕眩。他这几天本就有些虚,今天跑出来费了不少力气和勇气,这会又被禁卫军统领透露给自己的信息打击到,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刚好承光殿的宫人发现他不见了,连忙出来找他,找到朱雀门前,正巧看到他摇摇欲坠的样子,连忙上前将他扶住,要把他带回承光殿去。
尹璁察觉他们的意图,就反抗了起来,但是他身子实在太虚了,压根挣不脱小太监们扶着他的手,他怒上心头,就撒泼一样赖在了地上,抱着头不停地囔囔说他不要回承光殿。
小包子见状,急得都快哭了,他断然舍不得看到小公子这个样子,但是皇命难违,他左右为难,只能跪下来求道:“小公子,您就跟奴才回去吧,别闹了啊,再闹下去对您也不好。”
尹璁怒极攻心,哪里还记得小包子跟他的情谊,见小包子要来扶他,就以为小包子是来抓他回去的,一把就将小包子撂翻在地。见到小包子疼得龇牙咧嘴的样子,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对小包子做了什么,在愤怒和愧疚的双重打击之下,就生出逃避的心思,抱着头乱窜起来。
小包子忍着痛要将他抓住,只听小公子惊慌失措地喊道:“我不要回去,我要出宫!”
看样子已经有魔怔了的征兆,小包子急得不行,连忙让其他宫人去启禀乾德帝。
偶尔有其他宫的宫人路过这里,听到朱雀大门一阵吵闹,不免纳闷,心想是哪个不要命的,居然敢大闹皇宫正门,就好奇地过去看看。然后就看到承光殿的宫人正在手足无措地要抓一个到处乱窜的人。
一开始他们没反应过来那个人是小公子,因为在他们印象中,小公子总是被陛下宠得一副矜贵的样子,又怎么会怎么狼狈呢?但是想到这些宫人是承光殿的,能让承光殿的宫人如此紧张重视的,也只有小公子了啊。
认出大闹朱雀门的人就是小公子后,他们又是一阵奇怪,小公子不好端端地待在承光殿,跑出来做什么,还在朱雀门大吵大闹,成何体统。
不过这也不奇怪,小公子可是连皇帝寝殿都敢闹的人,闹朱雀门也确实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陛下肯定也舍不得罚他。小公子说不定正是因为仗着陛下的宠爱,才敢这样闹呢!
想到小公子身上的圣宠,其他宫的宫人连连摇头叹气,什么时候他们家主子也能跟小公子一样得宠,他们也不至于在宫里混得这么差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只是,小公子这模样,怎么好像有点不太正常?
他们也察觉到了小公子的异常,正要走近两步看个清楚,就远远地看到乾德帝的仪仗往这边过来了。他们可不敢在皇帝面前露脸,见乾德帝来了,只能躲起来,在角落里偷偷地看。
只见乾德帝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像拎小鸡似的,一把将蹲在宫墙下不愿意走的小公子拎了起来。而小公子不知为何反应特别大,在乾德帝手下又是挣扎又是大喊大叫的,十分不情愿的样子。
萧令本正在御书房里看奏折,突然听说小公子擅自逃出了寝殿往朱雀门去了,看样子是想趁自己不在逃出宫。虽然他清楚没有自己的命令,禁卫军不可能放尹璁出去,但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也有些疑神疑鬼的了,怕尹璁真的跑了,他放下奏折就赶了过来,刚好看到尹璁大闹着不回寝殿的样子。
他现在最看不得尹璁说不喜欢他,讨厌他,不要跟他在一起,不愿待在承光殿,吵着要出宫的话,只要尹璁一说,他就忍不住将尹璁折腾一顿,折腾到乖了为止。这几天尹璁没少受苦,但就是不长记性,他才一去上朝,就偷跑出来了,还在朱雀门附近大吵大闹,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出现了裂缝那样。
好在这会朝臣们已经出宫了,不然要是他们路过朱雀门,看到尹璁大闹朱雀门,又不知道该怎么上谏他,要他处理掉尹璁了。
萧令越想越气,只觉得尹璁这小东西真是太不听话了,只想马上把人拎回寝殿再好好教训一番。然而尹璁压根就不配合,一看到他就吵得更厉害了,还不停地想从他手里挣脱,离他远远的。
尹璁抗拒得厉害,用拎的是拎不住了,就算拎得起来,也怕弄疼了他。萧令想换个姿势,用抱的,但尹璁一看到他的怀抱,抗拒得更厉害了,最后萧令只能将用手臂将人夹住,上了软轿。
围观的宫人们目睹了这一切后,就迫不及待地回去告知给自家主子了。
“娘娘,小公子真的在跟陛下闹别扭呢,都闹到朱雀门去啦,陛下发了好大的火气,小公子看起来也不服管教的样子,怕是还有得吵。”
主子就幽怨道:“小公子都这样不听话了,陛下还是要把他带回寝殿,唉。”
宫人见主子唉声叹气的,就连忙安慰道:“娘娘不用太过担心,奴才刚才看了小公子几眼,只觉得小公子好像有些不太正常呢。”
主子马上就来了兴致,追问道:“哦?有什么不正常的?”
宫人给她形容了一下小公子当时的反应,斟酌着说道:“看起来,好像得了癔症。”
妃子马上就反应过来,冷宫里的尹昭仪不是疯了吗,听说尹璁的娘亲也是得了郁症死的,难不成尹璁也遗传到了她们?而尹璁突然跟陛下闹翻,是因为精神失常,陛下将尹璁关起来,不是专宠,而是担心尹璁发疯的事被宫里的人知道?
她在心里想了很多,但还是有些将信将疑,若是尹璁真的发疯了,那乾德帝怎么还会将他留在承光殿,也不怕他突然疯起来砍自己几刀?就算乾德帝真的喜欢尹璁,尹璁都疯了,也该丢弃了吧,整天面对个疯子有什么意思呢?
极有可能是尹璁并没有疯,只是在跟乾德帝闹脾气,因为恃宠而骄,行事乖张,所以在没见识的宫人眼里,才像是在发疯。不过就算小公子真的疯了,她们也不能乱说,如果被乾德帝知道那就不好了。
所以她就斥责了那个宫人一下,说:“胡说八道,主子的事是你这个奴才能够乱说的吗,小心我将你送去陛下面前,让陛下罚你呢!”
宫人没想到自家主子反应这么大,居然还为小公子说话,这让他有些懵了,又怕主子真的将他交到乾德帝那里去,就吓得连忙求饶道:“奴才知错,奴才该死,娘娘饶命啊!”
小公子大闹朱雀门的事不仅一两个人看到了,而是很多人都看到了,所以不到半天时间,宫里就人人皆知,小公子跟陛下闹了很大的别扭。当然,也有人注意到了尹璁的异常,只是碍于乾德帝的君威,不敢乱说而已。
尹璁出宫未遂,还发现了真相,被打击得不轻,再被乾德帝这么一唬,等回到承光殿的时候,人已经昏迷过去了。
萧令一面抱着因为晕过去而身体变得软趴趴的尹璁,一面吩咐宫人去请太医。他刚帮人换好衣服放到龙床上,那边太医就来到了。
来的依旧是给尹璁看过几次病的那个老太医,因为上次老太医提醒乾德帝几句话,乾德帝还挺信任他,见他来了,就让他过来给尹璁看病。
老太医还没来得及给尹璁把脉,走近一看尹璁的脸色,就不住地叹气。
萧令以为尹璁得了重病,连忙问道:“太医,璁儿他怎么了?”
老太医叹气道:“上次老臣怎么跟陛下说的,小公子有心病,需要疏肝解郁,可这次老臣过来看,小公子非但没有解郁,还加深了肝的压力,看他面黄肌瘦的样子就知道了。而且,小公子的精血也严重不足,是以导致昏厥。老臣斗胆问陛下,最近都对小公子做了什么。”
萧令想到这几天的烦心事,也是一阵叹气:“道理朕都知道,但是朕面对璁儿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发火,只有看他睡着的时候,朕才好受一些。”
老太医也看了他一眼,跟他说:“最近天气炎热,陛下会上火也是正常的,待老臣一会给陛下开点下火的药降降火气,也不要再为难小公子了,小公子还是需要静养。”
萧令苦笑道:“朕又何尝不想给他静养,但也要他自己静下来才行啊。他一醒来就闹,非要出去,不给出去就自残,撞门撞窗,大喊大哭,只有睡着的时候老实点。”
老太医想说强扭的瓜不甜,但是想到面前这位是说一不二的九五之尊,看样子也舍不得放手,他要是这样说了,说不定还会迁怒自己,就默默地把这句话吞回肚子里去了。
他唉声叹气地劝乾德帝说:“陛下不妨顺着小公子点吧。”
萧令也叹气:“朕尽量吧。”
老太医给尹璁把了脉,对症开了药,就离去了。
后宫里怀疑小公子疯了的妃子,早就派了心腹来承光殿附近打听消息,看到果然有太医进出承光殿,便提起了十二万分注意力。等太医走出承光殿一段距离了,就连忙上去,假装跟太医寒暄,和太医打听承光殿里的事情。
老太医在宫里行医多年,能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自然清楚想在宫里生存下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所以见别宫的宫人来跟他套话,他一律不回复,被问得烦了,就搪塞说是乾德帝有些上火,让他过来开点药。
宫人们明知他没有说真话,但又不敢逼问,更不敢去乾德帝面前一探究竟,只能信了他这话,回去汇报给自家主子。
各宫妃子对此也是半信半疑的,因为最近不是在说陛下将小公子关在承光殿里日夜临幸嘛,这不就是上火的表现吗?
尹璁因为乾德帝被老太医再三叮嘱过后,这两天日子就好过了不少,起码乾德帝不会动不动就做些让他生气的事情了。不过这也不说明他日子真的好过了,只要他还被乾德帝留在承光殿不给出去,在他看来什么日子都是不好过的,即使每天吃着山珍海味,穿着绫罗绸缎,使唤着这世间最尊贵的男人,在尹璁看来都索然无味。
在感觉到乾德帝对他的态度有所缓和后,尹璁就又忍不住要挑衅乾德帝的底线了,但乾德帝似乎变得没有底线起来,不管他怎么闹,都没有生气。除非他想出去,才会沉下脸,用冷得掉冰渣的声音问他要去哪里。
说到不让尹璁出门,尹璁自从上次偷跑出去,企图从朱雀门出宫那事之后,乾德帝在防止他出去这件事上,费了不少心思。承光殿附近多了不少巡逻的侍卫,殿里也新调来了一些宫人,处处看着尹璁。
不过尹璁也不怎么敢出现在宫人面前,因为乾德帝为了防止他偷跑,连衣服都不让他好好穿,他又回到了只能穿着乾德帝里衣的日子,并且还只给他穿了肚兜和上衣,裤子都没有。乾德帝嘴上说着是因为天气太热,怕他被热着,但尹璁不用想都知道是乾德帝怕他跑出去,他总不能光着腚跑出去吧?
以前尹璁还觉得穿乾德帝贴身的衣服是一种亲密无间的表现,现在只觉得耻辱了。虽然乾德帝的里衣很长,几乎到他的膝盖了,但是小腿还是凉飕飕的,而且衣服极大,动不动就露出个里面的肚兜,这让他怎么到人前去?
尹璁为此跟乾德帝发了很大的脾气,冷嘲热讽乾德帝不把他当人看,连衣服都不给他穿。还说了很大难听的尖酸刻薄的话,连宫人们都不忍心听下去了,但乾德帝总是脾气很好地抱着他,好声好气地哄,倒显得他不知好歹了。更多时候,尹璁都是赌气将自己关在暖阁里,谁喊也不听。
这天萧令下朝回来,进殿没看到尹璁的身影,就问在殿里当值的叶姑娘:“小公子又去哪里了?”
明明乾德帝只是随口一问,但是因为两位主子最近经常吵架,宫里伺候的人都有些风声鹤唳了,生怕一个回答不好,就会引得主子不和,所以回答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
“回陛下,小公子在暖阁里,好像在看书吧。”
萧令其实知道尹璁在哪里,也知道尹璁自己在寝殿做了什么,但他下意识地就要问一问,应该是养成了习惯。
之前尹璁在偏殿里面听到他在外头问自己在哪里的时候,还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呛了他一句,说他明知故问犹如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萧令知道他还在恼自己派人跟踪他监视他的事,就没有计较他这样没大没小地对自己说粗话,甚至还跟他解释说那不是跟踪和监视,是保护他。
可是尹璁一旦认定了某种事情,又怎么会听人解释,更何况乾德帝真的让人监视了他,所以乾德帝说的一切,在尹璁看来全是狡辩。
萧令知道尹璁在暖阁里,便往暖阁去了。暖阁的门紧紧地关着,一看就是尹璁的杰作,可是一扇门又怎么能拦得住萧令,这可是他的寝殿,他哪里去不得?
不过他知道尹璁在跟自己耍小性子,就没有硬闯,而是象征性地敲了敲门,温声道:“璁儿,朕回来了,你快出来,该用午膳了。”
尹璁坐在暖阁里,自然听到了乾德帝对他说的话。但他却没有马上出去,而是拿着书在思索什么事情,半晌了,才面无表情地合上书,直接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