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荣华见他要出去,连忙跟上问道:“小公子,您这是要去哪里呀,早膳放在外头,您想吃点什么,奴才给您拿过来。今早有山药糕吃呢,还有红豆馅的春卷,都是甜口。”

尹璁却不为所动地说:“我什么都不吃,我要走了。”

荣华听他说要走了,胖胖的身躯一个健步挡在小公子面前,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这么灵活的。反正他那个身体,完全把尹璁的去路挡住了。

他满头大汗地哄道:“小公子诶,您就别任性了,快去用了早膳吧。”

尹璁很认真地说道:“我不是在任性,我是认真的,我不会再接受陛下任何一点东西了。”

荣华一看就知道小公子还在跟陛下计较昨天吵架的事,连连劝道:“小公子诶,昨天陛下跟你说的都是气话,您别往心里去啊。陛下今天醒来,还特别关照奴才,好吃好喝好玩地伺候您呢。奴才不怕跟您说,陛下对您最不吝啬了,您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陛下也会毫不犹豫地摘下来给您啊,又怎么会计较您吃他的用他的呢。”

尹璁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乾德帝昨天是怎么跟他说的,所以一点都不相信荣华哄他的话。他见荣华啊还在唠唠叨叨,觉得烦了,便要绕开荣华出殿门。

荣华见他执意要走,怕自己拦不住,回头陛下又要发怒,于是赶紧给门边的宫人使眼色,让他们把门关上。宫人们见小公子这架势,哪里敢让小公子走,连忙把殿门给关上了。

承光殿的殿门何等沉重,关上的时候发出沉闷的一声响,那声音震得尹璁的心一沉,似乎反应了过来,乾德帝是不会让他走的了。

他的脸也跟着沉了下来,冷声质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荣华哀求道:“小公子诶,您就别让奴才难做了,快乖一点吧,不然奴才为难,您也不好过。”

虽然荣华没说这是乾德帝的意思,但尹璁又怎么想不到,除了乾德帝,谁会让荣华为难,让他不好过?他就直接问道:“是他不让我走?”

这个“他”指的就是乾德帝,荣华心里虽然清楚,但他哪里敢承认啊,除非他嫌小公子跟陛下之间的矛盾闹得还不够大。

荣华苦着脸央求道:“小公子诶,您就听奴才的话,先进去把酥酪喝了啊,一会还要喝药呢。不吃早膳,不吃药,身体怎么好得起来。”

尹璁冷笑道:“让我继续待在宫里,整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我才更加好不起来呢。荣公公,你要是真的为我好,就应该把这门开了,让我出去。”

荣华左右为难,只能扑通一下跪在尹璁面前,苦苦哀求道:“小公子诶,算奴才求您了,不要为难奴才了,奴才也不能做主啊!”

尹璁不再管他,直接就要闯承光殿的大门,几个小太监拦着都拦不住,他完全就是不要命地在撞,吓得承光殿里的宫女太监尖叫连连。

也不知道平时瘦瘦弱弱的小公子哪里来这么大的力气,明明昨天还生着病,也没怎么吃东西。荣华总担心他一会虚脱了,连忙对外头询问的宫人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去请陛下回来啊!”

外头的宫人不知道殿里是什么情况,只见有人不停地在撞门,把门撞得摇摇欲坠,他们的心也跟着不安起来。听到荣总管的吩咐后,他们便飞也似的去找乾德帝了。

萧令坐在宣玉殿里,对着一桌子的奏折半天静不下心来,他的心头不停地乱跳,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有。他摸着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里不寻常的跳动,也许这就是锁珠链的感应?

在给尹璁戴上锁珠链之前,他也没有经验,不知道原来所谓的感应是这个样子,虽然心跳得有些慌,但是想到这是尹璁传递给他的,他就安心了不少。只是这么大的动静,不知道尹璁在做什么,说不定正在承光殿里大发脾气吧。

他本来打算是让尹璁在承光殿发够脾气,累得发不动了,再回去哄人的。不然他现在回去,尹璁看到他说不定反应更大,只会彼此伤害,让误会更深。所以他忽略了心头的异样,努力静下心来看奏折。

只是还没看多久,就有承光殿的宫人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御前太监还没来得及叱喝他们无礼,他们就先跪下来,七嘴八舌地说道:“陛下,陛下不好了,小公子执意要走,奴才们要拦不住了啊!”

萧令本就因为尹璁的事而心神不定,一听他们说尹璁还是要走,就更加坐不住了。他把手里的奏折往桌上一摔,站起来斥道:“没用的东西,那么多人拦不住一个还在生病中的半大孩子吗?!”

宫人们被帝王的怒气震慑得瑟瑟发抖,两股战战地应道:“奴才们把殿门都关上了,但是小公子像不要命那样不停地撞上去,力气实在太大了,奴才们怕伤着他,也不敢强硬地将他拖走。陛下您还是回去看一看吧!”

萧令沉着脸,直接从龙案后面绕出来,径直出了宣玉殿。

等他回到承光殿,尹璁早已经在侍卫的帮助下,被摁在了软榻里。他刚才反抗得太厉害了,宫人们都拿他没办法,即使是快两百斤的荣华抱住他的腿,都没能将他拖住。情急之下,荣华只好叫来外面值班的侍卫,让他们进来帮忙压制住小公子,这才能有惊无险地等到乾德帝回来。

萧令一进来,就看到尹璁被几个太监侍卫摁着坐在软榻上的样子。尹璁看起来还有些不服气,不停地甩着两只脚,偏偏他脚上带着锁珠链,他一动脚,上面的两个铃铛就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萧令的太阳穴也跟着那两个铃铛突突跳个不停。

可能是尹璁迫切要离开自己的意愿太过浓烈,以至于让自己都感受到了,也可能是通过锁珠链传递来的。总之萧令一看到他要离开自己,要跟那个该死的柳渊私奔,就生出一肚子无名火。他径直往尹璁那边走过去,摁着尹璁的太监和侍卫见他终于回来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天知道他们刚才费了多大的劲,才镇压住小公子,还要仔细不能伤了小公子。

荣华见乾德帝回来了,脸色也不太好的样子,又担心起来,焦急的眼神不停地在两位主子之间来回转移,似乎想劝他们什么,但又不敢出声。

只见乾德帝一个跨步走到了软榻前,小公子被松开后,正要活动肩膀准备起身,结果还没站起来,就被乾德帝用一只手摁住了肩膀,就轻轻松松地将他摁了回去。

荣华见状眼皮一跳,他们刚才好几个人才将小公子摁下去,现在陛下一条手臂就摁住了小公子,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荣华想起来他家陛下天生神力,一只手就有几百石的力气,如果真的全用来镇压小公子,那小公子的肩膀肯定承受不住。

他下意识就说道:“陛下,轻点……”

可惜那两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听不到他说的话。

萧令确实用了不小的力气来摁住尹璁,不然制不住尹璁,尹璁就像被镇压在五指山下的猴子,动弹不得,只能怒视他。

见手底下的小东西对自己还有怨恨,萧令的情绪也有些波动,冷笑着问道:“怎么,还想着跟柳渊私奔去闽州呢?”

在旁边的荣华一听到他这句话,就不忍直视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心想陛下您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您这样跟小公子说话,不是努力将小公子往外面推吗?

果然,小公子听到这话后脸色也冷了下来,他似乎很清楚说什么能让乾德帝生气,动了动嘴皮子轻轻地吐出来三个字:“要你管?”

萧令果然被这三个字刺激得不轻,他用力将尹璁的下巴抬起来,让尹璁只能看着自己,然后用充满恶意的语气对尹璁说:“那你怕是要失望了,柳渊压根就没等你,昨晚连夜离开了。被他欺骗,玩得团团转的感觉怎么样?”

尹璁被他捏得下巴不舒服,抬起两只手不停地掰他的手掌,像是被他激怒了那样,用了很大的力气,一边抓一边色厉内荏地喊道:“说得好像你没有把我玩得团团转那样!快放开我!你个骗子!卑鄙无耻的小人!”

他的十根手指头又细又长,看起来跟葱一样脆弱易折,平日里萧令都舍不得他用手抓什么,生怕一不小心就把他的手指头折断了。他的手指虽然好看,但抓起人来也是真的疼,饶是萧令皮糙肉厚的,也被他抓破了几道皮。

萧令看着他不停抓着自己的手指头,甚至还有心思想尹璁多久没剪指甲了,才能把他抓成这样,让他又觉得疼,又觉得麻的。只想将人狠狠压在身下,将他亮出来的爪子收起来,像只没了爪子的猫,只能柔顺地在他身下撒娇求饶。

这样想着想着,他肚子里那股火气就变了味,看向尹璁的眼神也危险起来。尹璁这段时间没少被他折腾,一看到他看自己的眼神变了,就觉得不妙。然后又反应过来,萧令骗了他,被他识破后非但不认错,抓着自己不放,居然还想着跟自己做那种事,当下又气又羞,脸都气红了,用尽全力地对他吼道:“滚!放开我!王八蛋!”

尹璁从小混迹市井,从别人那里学得不少骂人的话,有些脏话甚至在宫里听都没听说过的,听得在场的宫人一个个心惊胆战地跪下来,以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免得陛下恼羞成怒,将他们拖出去杀人灭口。而小公子压根不觉得骂皇帝有什么不对那样,骂得越来越凶,让他们奇怪的是,乾德帝并没有因此勃然大怒,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听到那样。

荣华觉得这份平静不正常,生怕酝酿成什么大祸,赶紧壮着胆子抬头偷偷看了一眼乾德帝的反应。只见乾德帝用一种类似享受的神情,纵容而宠溺地看着小公子,小公子骂得越厉害,他嘴角的笑意就越明显,而且还不是冷笑那种,而是荣华平日里非常熟悉的,想要对小公子做那事之前的模样。

荣华心里大惊,只看了一眼便不敢看了,连忙低下头不停地想,都这个时候了,陛下怎么还想着跟小公子做那种事情,小公子这个样子,像是能依他的样子吗?别到时候闹出什么流血事件来,最难做的还是他们这些伺候人的奴才啊!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荣华甚至在心里祈祷起来,祈祷陛下不要对小公子做出什么不可逆转的伤害来,不然这事就更加不好收场了。

没想到他的保佑并没有被菩萨听到,可能是宫里不信佛的原因,荣华再被乾德帝下令退出去的时候还在想,他刚才应该求皇后娘娘供奉的神仙娘娘的。

萧令将殿里的宫人都挥退,宫人们也不敢在殿里多呆,得了令后就争先恐后地退出去了是,走在最后的甚至还贴心地将殿门给关上,将空间留给乾德帝跟小公子两个人。

等宫人都退出去,偌大的寝殿就剩下他们俩,除了尹璁骂人的声音以外,就没有别的声音了,宫殿里只回荡着尹璁大骂乾德帝的声音,显得有些可怕。

而萧令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游刃有余地看着尹璁。尹璁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像只被吓得炸了毛的猫,而他拼命骂人的样子,就跟被吓得不停喵喵叫的猫差不多了,凄厉又无助,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得更厉害一些。

尹璁越是害怕,骂人的声音就越大,好像这样,就能震慑住乾德帝,让乾德帝不能轻举妄动那样。但是乾德帝一眼看穿了他的内心,完全不把他的虚张声势放在眼里,甚至还觉得他天真得过于可爱了。

萧令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想要跟他亲热的冲动,即使尹璁还在不停地骂他,这更让他想用自己的唇堵住尹璁喋喋不休的嘴巴了。于是他真的低下头,往尹璁的脸上凑去。

尹璁见他居然不要脸到这种地步,欺骗了自己,在自己生气的情况下,居然还想着沾自己的便宜。自己在他心里,当真没有一点人权,只是他用来发泄的物品吗?尹璁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下意识就抬起自己的脚想往他身上踹。没想到还没踹上去,就被乾德帝捏住了脚踝,动弹不得。

他用来踹乾德帝的正是戴着链子的左脚,乾德帝握着他的脚踝,将他的左脚抬了起来,这个姿势让他感觉到了危险,他不由得拔高了声音,冲乾德帝囔囔道:“放开我!你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萧令见他说自己禽兽不如,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笑着承认了,“嗯,朕禽兽不如。”

尹璁只觉得他笑得让人头皮发麻,下意识就想逃开,他不停地往后退,企图找个空地翻身逃跑,却因为他一只脚还在乾德帝手里,让他动不了多远。

他害怕得声音都变了,尖尖细细地喊道:“放开我!放开我!”

萧令却像听不到那样,欺身上前,顺势将他压在软榻上,一边亲吻着他的脸颊嘴唇,一边用手捏着尹璁脚踝上那颗珠子,看着尹璁的眼神渐渐迷离,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尹璁还不知道这是那颗珠子搞的鬼,只觉得自己突然失去了力气,也无心反抗了,他趴在软榻上,让乾德帝亲了个够,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宫人们集体站在殿外面,先是听小公子大骂乾德帝,后面就是小公子的哭叫声,再后面就变成了细细软软的抽噎声,再再后面,就没有声音传来了。

这……宫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在想小公子这应该是被乾德帝哄好了吧,然后就都松了一大口气。

然而小公子跟乾德帝翻脸的事情还是被传到了后宫,后妃们一听说小公子要单方面跟陛下决裂,又惊又喜的。惊的是小公子这么不知好歹,被陛下宠上天了,还不知足。喜的是如果小公子这次真的惹怒了陛下,是不是说明他就要失宠了,她们的机会又来了?

杨充容本就有别的打算,知道小公子跟陛下闹不和后,马上就写信回家中,问父亲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她之前从胡淑妃那边回来后,就写信让家中找来一些年轻漂亮会伺候人的少年偷偷送进宫,效仿尹昭仪将尹璁送进宫邀宠。

杨侍郎这段时间都在家中禁足,眼看着三个月时限已到,陛下还是没派人来通知他复职,他就慌了。特别是礼部最近还传出换人了的风声,他生怕自己再在家里蹲下去,连他也要被新人替代了,急得不得了。可偏偏他女儿虽然在后宫做妃子,但却一点圣宠都没有,别说圣宠了,就连乾德帝的面都见不到,想让她帮自己在乾德帝面前美言几句都没有机会。

他等啊等,终于等来女儿的信,女儿在信里吩咐他在民间搜罗一些年轻漂亮的少年进宫,杨侍郎是何等聪明之人,马上就反应过来女儿此举的目的了。虽然觉得可能不太靠谱,但还是偷偷让人去办了。

杨侍郎想到乾德帝对尹璁的宠爱程度,就以为乾德帝偏爱尹璁那种类型的少年人,所以下面的人给他物色来的少年,他都要亲自看过。但是居然没有一个长得比尹璁出色的,甚至连尹璁的半分都不及,这让他有些失望。

他还在到处物色漂亮男子,那边宫里又来了信,杨充容在信里说陛下跟小公子产生了矛盾,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机会,让他早日选好她要的人送进宫,趁陛下厌恶小公子这段时间,把人安排到陛下身边。

杨侍郎很久不能出宫门了,所以也不知道乾德帝那边是什么情况,但是他在宫里当娘娘的女儿都这样说了,那就是这样的。他也觉得机会来了,于是对给乾德帝物色男宠这事越加上心了。

只要他找到一个合乾德帝心意,又不像尹璁那样闹腾,能让他们拿捏得住的男宠,让他到乾德帝面前给他和她的女儿多说几句好话,那他不就能回到官场上,他的女儿不也得宠了吗!

他的女儿才双十年华,正是生育的好时候,万一陛下看上她,让她生下龙子了呢?杨侍郎越想越激动,又招来心腹吩咐道:“去,再多派一些人出去搜罗,这里找不到,就去远一点的地方,南风馆也不要放过,务必要找到合陛下心意的年轻男子。”

承光殿的宫人们从中午等到了傍晚,眼看着太阳要下山了,殿里头还是没有什么动静,让他们好生担心。不知道里面情况如何了,也没见陛下跟小公子出来要吃的要喝的,甚至还有些怀疑他们俩饿晕在里面了。他们又不敢擅自进去,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荣华身上。

荣华被他们看得压力甚大,他们不敢进去,他也不敢啊,他的头又不是铁做成的,凭什么要他进去冒险啊。

而且说不定他进去了,刚好陛下跟小公子正蜜里调油地温存,被他撞破了,那多难堪啊,万一小公子又借机跟陛下闹呢,还能不能过些安生日子了。

于是他就干脆装傻充愣,愣是当做没看到宫人们殷切的目光。

好在陛下还记得要吃饭喝水,天将将暗下的时候,寝殿的大门从里面打开了。乾德帝穿着里衣,披着龙袍出现在他们面前,看起来没什么异常的样子,他们这才放下心来,脚一软就跪了一地。

乾德帝低垂着眼,却没有看向他们,而是淡淡地吩咐道:“让御膳房送晚膳过来,现在去烧点热水进去,叶婉,你进去把灯点上,仔细别惊动了小公子。”

荣华和叶姑娘光是看到乾德帝这个样子,不用想都知道寝殿里头是什么情况了,他们也不敢多说,连忙应下,就各自忙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