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天气转暖后,尹璁去东宫上课就很少是坐着软轿去的了。他活泼好动,每天只能待在寝殿里,每天来往的就那几个地方,已经快要把他憋死了。要是来回还要坐在狭小的轿子里,那就真的没有乐趣了,所以他都坚持用走的,反正用轻功也不费什么时间。
不过今天他是真的走不动也飞不动了,被乾德帝折腾了两天,他感觉浑身骨头像是被乾德帝拆开重组了一样,都不受自己控制了。他今天能按时爬起床出门上课,已经很了不起了。
他这两天有些精神不济,去东宫路上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不到,他就坐在里头睡着了。等轿子到了东宫门口停下来了,他都没醒过来,还是随行的小包子在外头喊了他好几声,他才猛地想起来上课的事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慢慢吞吞地从轿子里挪出来。
平时这种时候,随行的宫人们将他送到东宫之后,没什么事就回去了。但是今天情况有些特殊,乾德帝在他们出门前就叮嘱他们,今天他们要留在东宫好好照顾小公子,所以他们就没有马上回去。
尹璁下了轿子,又看了自己一圈,觉得身上没有什么异常了,才放心地走进东宫的大门。他走了两步,总觉得今天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让他感到挺不自在的。于是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很快就反应过来是哪里不一样了,原来是他身后跟着几个人。
见宫人们没有回承光殿,而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尹璁困惑道:“你们不回去吗?”
领头的小太监就躬着身子回答道:“回小公子的话,陛下让奴才们跟着伺候小公子。”
尹璁平时就不太喜欢身后跟着一堆人,更别说现在了。他总感觉自己的生活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那样,就因为他跟乾德帝发生了更加亲密的关系,好像他回不去以前无忧无虑的日子了那样,让他很不自在,也很不安。
他摆摆手跟他们说:“不用跟着我,你们回去吧,东宫这边没什么需要你们伺候的,留小包子下来就好了。”
小太监为难道:“可是陛下那边……”
尹璁就说:“如果他问起,就说是我不让你们跟着,让他有什么火气冲着我来就好,不要为难你们。”
小太监见小公子不太高兴的样子,不敢留下来惹他生气,就只好答应他,并且把这事汇报给荣总管知道,免得到时候陛下罚他们办事不力。
尹璁见他们走了,这才踏进东宫,往书房去。
他两天没来上课,乾德帝让人给的理由是他生病了需要静养,帮他请了好几天的假。东宫里的太子和宫人都知道他请假的真正原因,只有伴读们被瞒在鼓里,以为他是真的生病了。所以突然看到他来上课,伴读们还很担心地问他身体怎么样了,为什么不多休息几天再来上课。
尹璁被他们关心得怪不好意思的,因为他并不是真的生病了,但又不能说实话,只能含糊其辞地说他病好得差不多,就来上课了。
不过他看起来还是很虚,伴读们就以为他病还没有痊愈,见他坚持着过来上课,又佩服他有毅力,勤奋好学,是他们的榜样。尹璁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的敬佩了,只想找个地方钻进去,再好好地数落乾德帝一顿。
等伴读们都走了,太子才过来,关心地问他:“璁儿,你怎么今天就过来上课了,我看你身子还没好利索的样子,不多休息几天吗?”
尹璁知道太子住在宫里,应该是知道自己跟乾德帝圆房的事情的,见他关心自己的身体,就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呐呐地应道:“我、我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想着不能浪费学习的时间,就回来上课了,太子哥哥不用担心我。”
太子其实也有些纳闷,就他父皇对尹璁的宠爱程度,他已经做好尹璁未来七天都不能来上课的打算了,他总觉得他父皇不会那么快把尹璁放出来。而尹璁初尝人事,应该是食髓知味,乐不思蜀才是,怎么这么快就来上课了呢?
他不知乾德帝对此颇有微言,只当他们俩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黏腻,何况这种事情也不是他这个作为儿臣的人该操心的,就不再多想了。只叮嘱尹璁要多多注意身体,别累着了。
尹璁虽然执意要过来上课,也表现得没什么异常,其实他还是有点累有点困的。但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他的异常,他只好强打起精神跟他们一起念书,只是时不时打几个哈欠而已。
然而他的困意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反而太阳升得越高,他就越困。特别是太傅在上面讲着枯燥的四书五经,他听得昏昏欲睡,不知怎么的,就真的睡过去了。
太傅早就对他前两天不来上课有些意见了,太傅从朝中臣子那里听来些风声,知道尹璁这两天请假并非是真的生病,而是跟乾德帝混在一起,混得不知天昏地暗,才没来上课。虽然他早就清楚尹璁的身份,也知道乾德帝宠幸他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看到这么好的学习苗子,居然因为沉溺床帏之间的事情而耽误学习,还是有些怒其不争。
所以当他看到尹璁在他授课的时候睡着时,他是有些生气的,只是碍于那么多学生在场,要给尹璁留些面子,才没有当场发作。而是单纯地叫尹璁起来回答问题,提醒他专心上课而已。
尹璁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叫他,还觉得奇怪,他困得有些懵了,以为自己现在在承光殿里,不知道是谁在打扰他,就好奇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就看到了满脸不高兴的太傅正瞪着他,他马上就惊醒了,连忙站起来,因为起来的动作太猛,疼得他龇牙咧嘴了一番。
太傅见他实在不像样了,不忍让他在其他学生面前丢人现眼,就没问他什么深奥的问题,而是让他念一段书,就让他坐回去了。
因为这一出,接下来尹璁再怎么困,也不敢在课堂上睡觉了。
即使这样,课间休息的时候,他还是被太傅叫去隔壁房间训话了。太傅满脸不赞成地看着他说:“年轻人,大好的时光应该用来念书,而不是贪图享乐。”
尹璁知道太傅说的是什么事,羞愧地红了脸,懊恼道:“太傅我知道错了。”
太傅见他认错态度还行,嘱咐他晚上不要闹到太晚,耽误白天上课,就让他回去了。
尹璁被太傅说得欲哭无泪,心想这又不是他自己可以决定的,都怪乾德帝缠着他不放,他又反抗不了乾德帝,心里委屈得不行。
乾德帝今天上朝倒是没有迟到了,臣子们见他按时来上朝,终于安心了些。他们陛下果然不是因为沉迷美色而荒废朝政的昏君,昨天应该只是一时觉得新鲜,情难自禁,才迟到的。等新鲜劲一过,今天不就回到正轨上了吗?
只有乾德帝知道自己内心有多么不满,他对尹璁的新鲜劲是不会过去的,能按时来上朝,也是被尹璁逼的,天知道他这几天多想任性地当一回昏君。
柳渊同为被尹璁深深吸引的男人,当然看出了乾德帝无意中表现出来的对尹璁的渴望以及内心的躁动,于是下朝的时候,他就公事公办地对礼部尚书说:“大人,今天看到陛下能准时来上朝,下官甚是欣慰啊。”
礼部尚书也有同感:“是啊,老夫昨天还担心陛下会沉溺在小公子的美色中,耽误朝政呢,没想到陛下今天就恢复原样了。想来昨天只是一次意外,老夫这就放心了。”
柳渊笑了笑说:“昨日是因为陛下前天晚上陪小公子过十八岁生辰,起得晚了才迟到,小公子生辰都过了,陛下自然也就收心了。”
礼部尚书也觉得是这样,然后又听柳渊说:“陛下等小公子等到十八岁才临幸小公子,应该是觉得小公子已经长大成人了,但是陛下却迟迟没有为准备满二十二岁的太子殿下选妃,大人,这是不是有些不妥?”
说到太子选妃的事情,礼部尚书也觉得头疼,太子眼下都已经快二十二岁了,东宫连个妃子都没有,更别提繁衍龙孙了。要知道,乾德帝二十二岁的时候,膝下都已经有三儿两女了,太子这实在是晚了点。
也不是他们没跟乾德帝提议过,而是乾德帝压根就不着急的样子,皇后那边虽然也为太子物色过几次,但都无疾而终。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就更加管不到太子头上了,只能干着急。
礼部尚书叹气道:“老夫也不是没跟陛下提起过,但每次都没什么进展,陛下跟皇后娘娘压根就不急的样子,太子殿下本人也是醉心于学问,完全不管儿女私情,也不知这是好是坏,唉。”
柳渊就提议说:“可能是在陛下眼里,太子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所以没意识到要给太子选妃呢?不如大人就趁最近小公子刚过十八岁生辰,旁敲侧击地跟陛下提一下,万一陛下就反应过来了呢?”
礼部尚书听了他这话,觉得有些道理,就赞赏道:“你这话就提醒老夫了,也许这是个不错的契机,等过段时间,陛下有空了,老夫就跟陛下提一提。柳渊,你小子可以啊,老夫果然没看错眼。”
柳渊就谦虚地笑道:“大人过奖了。”
中午尹璁应该是在东宫跟太子一起用膳,吃东宫厨房做的饭菜的。但是乾德帝体谅他身体不好,担心东宫做的饭菜不合适他吃,就特意让御膳房送药膳过来。
为了保证尹璁乖乖吃掉补身体的药膳,不乱吃其他东西,乾德帝甚至让贴身伺候的荣华跑一趟,亲自将药膳送到东宫,监督尹璁吃完。
可怜尹璁,等了一上午,终于等到开饭的时候。一下课,他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太子往东宫的餐厅去,叽叽喳喳地说他今天想吃什么想吃什么。
没想到他刚坐下,就听宫人进来通报说荣公公带着东西来找他,等人一进来,他看到荣华手里提着个食盒,就觉得大事不妙。
果然,荣华见到他,就笑眯眯地上前,先是给太子和他请了个安,才把食盒放到桌面上,从里面端出几样清淡的汤汤菜菜来。
尹璁昨天就吃了一天这种淡出鸟来的饭菜,这会连看都不想看到。荣华才刚端起那碗碧粳粥,还没放到他面前,他就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用还带着些沙哑的声音不停地说:“我不要吃这个!”
荣华一张脸赔着笑,眼睛都要眯成缝了,苦口婆心地哄道:“小公子乖啊,咱们把粥和汤吃了,身体恢复得快一点,陛下也能安心一些。”
尹璁想到昨晚乾德帝的出尔反尔,心里就有些气,自己身体变成这样,还不是他害的,现在又假惺惺地来关心他,让他吃这么多补身体的东西,肯定也不安好心。
他越想越气,看到这些寡而无味的饭菜就更气了,鼓着一张脸说:“我不吃,他骗我,我今天就要跟着太子哥哥吃香喝辣,才不管他安不安心。”
荣华一听这小祖宗任性的话,就一个头两个大,急忙劝道:“小公子诶,陛下是为了您好,您乖一些,先吃点清淡的,等身子好了,再跟太子殿下吃香喝辣啊。”
一旁的萧竞见尹璁一脸委屈不情愿的样子,大概也明白了尹璁今天这样都是他父皇弄的,尹璁在跟他父皇置气,所以他父皇才忙着让人过来哄。不过尹璁的性子他也大致了解一些,只要他不愿意做的事,就算乾德帝过来,都不一定能让他听话,更别说荣华一个奴才了。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这几天他可能也得跟尹璁吃清淡的了,不然他在一旁大鱼大肉,而尹璁只能吃清菜小粥,对尹璁来说实在太残忍了。要是尹璁看到东宫吃的也是清淡的饭菜,知道自己没得选,估计就会乖乖吃饭了。
于是萧竞就吩咐宫人,让厨房今天做几个清淡的菜,不要咸也不要辣的。厨房本来就已经把今天的菜做好了,听到太子的吩咐,又不得不重做,最后端上来的都是一些清汤寡水。
尹璁本来很期待跟太子开荤的,结果等菜一上来,就失望得不行,东宫今天做的菜跟乾德帝让人送过来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尹璁蔫儿吧唧地拉耸着脸,开始赌气不吃饭。
萧竞却跟个没事人一样,等饭菜都送上来了,就拿起碗筷招呼他说:“璁儿,你不是饿了么,饭菜都做好了,快点吃吧。”
尹璁抱着碗,期期艾艾地看着太子问道:“太子哥哥,今天怎么就吃这些菜啊?”
萧竞十分淡定地应道:“我这几天有些上火,太医建议我吃清淡一些,怎么了,是不合璁儿胃口吗?”
尹璁拿筷子挑着碗里的米粒,兴致缺缺地说:“我嘴里没味道,想吃酱鸭,想吃烧鹅。”
萧竞便哄他说:“璁儿乖啊,等过几天哥哥好了,就让厨房给你做,现在就先跟哥哥吃清淡一些吧。”
荣华察觉太子的用心良苦,也跟着劝道:“是啊小公子,您先凑合一段时间,等过了,奴才第一个让御膳房给您做好吃的。”
尹璁再迷糊,也知道他们俩是故意联合起来哄自己吃这些没味道的饭菜的了,他有些生气,把筷子一放就要离桌,急得荣华不停地跟太子使眼色。萧竞见他脾性这么大,也有些哭笑不得,不知他父皇平时是怎么把这小东西哄得服服帖帖的,让他有些佩服。
不过这会也不可能因为哄尹璁,而把他父皇请来东宫一趟,萧竞只好亲自上阵哄人。他把转身离桌的尹璁拉回来,将人摁在凳子上,拿起尹璁那份碗筷,从碗里夹了饭菜喂到尹璁嘴边,张嘴哄道:“璁儿乖,吃一口。”
他这个样子,让尹璁挺不好意思的,感觉自己像个还没懂事的小孩,需要大人哄吃饭,而且太子这个大人,也不过只比他大了三四岁而已,倒显得他非常不懂事了。
太子都亲自喂他吃饭了,他总不能不给太子面子,他跟太子的感情还是很好的,为了不让太子失望,他只能乖乖地张嘴,把不喜欢吃的饭菜吃掉。
萧竞见这样果然能让尹璁乖乖吃饭,才松了一大口气,他又喂了尹璁几口,导致尹璁最后都不好意思了,小声跟他说道:“太子哥哥,我自己吃就好了。”
见他愿意吃饭了,萧竞才放心地把筷子给回他,尹璁果然不闹了,乖乖地抱着碗,吃着御膳房送来的药膳,最后也能吃掉大半。
荣华伺候好小公子用膳后,就满心欢喜地回御书房复命了。
萧令听说尹璁本来不愿意吃药膳,吵着要吃大鱼大肉,结果还是太子出马哄他吃饭的,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就笑着说:“这小东西,朕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
荣华谄媚道:“幸好有太子殿下在场,不然奴才可哄不动小公子,小公子还是愿意听太子殿下的话的。太子殿下为了让小公子吃清淡些,甚至还让东宫的厨房换了菜式,也跟着小公子吃清淡呢。”
萧令对他这个儿子的为人处世自然是很放心很满意的,就点点头说:“太子确实是有心了,这段时间就先委屈他一下,等过后,朕再赏他些东西吧。”
乾德帝极少给太子奖励,是怕太子得意忘形,不过这次却提出了要赏赐太子,看来是真的很满意太子的做法了。
杨充容昨日打听到乾德帝为尹璁破例取冰这事后,今天一早果然就去皇后寝宫打算挑拨帝后和尹璁的关系了。不过她去到栖凤宫后,才发现栖凤宫闭门不见客。
看门的小太监见她来找皇后,便跟她说:“充容娘娘,您请回吧,皇后娘娘这几日闭关,概不见客。”
杨充容准备了一肚子话过来要跟皇后说,结果却吃了个闭门羹,心里非常不爽,但是她又不敢质疑栖凤宫的人,只能愤愤不平地往回走,一路上不停地发牢骚道:“皇后好好的闭什么关,好巧不巧就在举办完尹璁的生辰宴后闭关,她是不是知道陛下要宠幸尹璁,我们这些后妃会心有不甘,闹到她面前去,所以故意闭门不见客?”
奉雪见她生气,就换个角度哄她说:“娘娘,也许皇后娘娘也是因为陛下宠幸了小公子,心里不舒坦,不想见陛下和小公子,所以才借口闭关呢?您想想看,在小公子没进宫之前,皇后还说得上有些圣宠,可小公子进宫后,皇后得到的圣宠是越来越少。她虽然表面上还维持着皇后的大度,说不定心里已经嫉妒小公子嫉妒到呕血了。所以在确定陛下肯定会宠幸小公子后,就干脆闭门不见客,其实是在跟陛下怄气,想让陛下注意到她呢?”
杨充容本来还很生气的,听她这么一分析后,心里顿时就平衡了不少,哼笑道:“哼,看来皇后跟我们这些后妃也没什么区别。”
奉雪见她没刚才那么愤怒了,就接着问她:“那娘娘,接下来我们是回宫吗?”
杨充容见时间还早,她不愿意放过自己精心策划了一晚上的计划,既然皇后不见客,那去见胡淑妃也是差不多的。于是她就跟奉雪说:“先不回去,本宫要去碧华宫给胡淑妃请个安,免得到时候又有人说本宫目中无人,怠慢了胡淑妃。”
她这话虽然说得有些没头没尾,但奉雪也能马上猜出她说的是前面娜昭媛因为不去给皇后和胡淑妃请安,而被处处维护皇后和胡淑妃的小公子告到乾德帝面前的事,知道她在嘲讽小公子的行事,便附和道:“那奴婢便陪娘娘一道去碧华宫。”
杨充容去到碧华宫的时候,正接近正午,日头别提有多晒了,热得连树上的知了都在不停地叫。杨充容虽然有人打伞扇风,也热得不行,但她却无怨无悔走这一趟,在她看来,天气越热,才越方便她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