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荣的确外号叫麻皮,但多少年没人敢这么叫他了,他看着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不由地点头,道,“大军,是我,黄金荣。”
“带走!”那军官一挥手,又看看林桂生,“林桂生?”
林桂生矜持地点点头,让丫鬟给她穿鞋子,那军官见两个丫鬟跪在她脚下给她按摩,又给她穿鞋子,一把薅住林桂生的头发,将她粗暴地拽起来,然后扔到了旁边地板上。
林桂生“咣当”一声掉到地上,哎呀惨叫,杭罗真丝旗袍裂开了,翡翠玛瑙的指甲套也掉了,粉色镶钻高跟鞋甩出去老远,慵懒华贵、风尚妖娆顿时不见,落地凤凰像一只掉毛的老母鸡一样狼狈。
林桂生从未被这么粗暴地对待过,自小就漂亮而有心计,大了出来闯荡社会,有手腕、有胆识、有魄力,再加上貌美,无人不高看她一眼。
想想吧,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就能来上海开妓院,是一般人物吗?再加上后来的势力庞大、权势加成,林桂生觉得自己简直像公主皇后一样高贵。
家里家外,无人不在逢迎谄媚与她,外边的小弟犯了过错,断手断脚都是平常事,家里的丫鬟,经常被她使唤的像奴婢一样,任她打骂。
林桂生此时趴在地上,恼羞成怒,怒目瞪视那个军官,眼睛像要喷出火来。
那军官是冯德麟手下老匪,贫民出身,见不得富人欺负穷人,见到林桂生的做派,当然要收拾她,此时见她还敢瞪自己,上去就是一脚,踢在大姐大的肚子上。
林桂生忍不住疼的惊呼,杜月生赶紧上前护住大姐头,他本是一个卖水果的小贩,刚刚攀上高枝,得到林桂生赏识,此时当然要出面保护老大。
“小瘪三,你给老子滚犊子!”那军官指着杜月生骂道。
旁边过来两个士兵,举起枪托对着杜月生脑袋砸下去,此时黄金荣和两个手下就在门口,还试图挣扎,也挨了一顿暴打。
那军官又踹了林桂生两脚,骂道,“你他娘的残疾人啊,自己穿鞋!”然后挥手让其余人搜查黄公馆。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林桂生挨打后,老实了,不敢反抗,这时候她意识到了,往日的威风只对老百姓好使,对大兵完全没有作用。
连带着院中的打手帮众,他们一共二十多人被押到街上,向东走去。
十六铺的街道上,行人见不到几个,匆匆而过,不少烟馆有士兵进进出出搬运鸦片,昔日威风的法国巡捕和安南巡捕不见踪影。
再往前,看到两个安南巡捕,老老实实立在路旁,警棍放在身后,他们旁边地上,有一具法国巡捕的尸体。
活该那人倒霉,国防军进来时候,他只是想把枪背在身后,没想到枪口抬起,被国防军士兵误会,开枪杀了他。
黄金荣林桂生一行人被押出法租界,押到上海县城的监狱院子里,他们到时,沈杏山、季云卿、杨再田、鲍海筹、余炳文、谢葆生、戴步祥等公共租界的大佬们,已经被看押在这里了。
大家互相看看,院子里上百人,大都是上海滩租界各个区域的老大,昔日个个趾高气扬,此时都垂头丧气地蹲在地上。
杜月生因为跟黄金荣夫妇一起,也得到了大佬的待遇,能有幸蹲到这个院子里。
他身旁就是英租界缉私营营长杨再田,就听杨再田捂着脑袋上的大包,对旁边另一人嘟囔道,“这些当兵的太野蛮,也不知道对人文明点。”
杜月生听到这句话,简直有哭笑不得的感觉,当一个流氓跟别人要文明待遇时候,就是他遭受了粗暴的对待,那粗暴,刚才杜月生已经看到了,也尝过滋味了。
以前从未想过,像黄金荣、林桂生这样的大人物,居然会挨打,居然有人敢打他们。
黄金荣夫妇来到沈杏山旁边蹲下,沈杏山看看鼻青脸肿的黄金荣,和狼狈的林桂生,讥笑道,“大姐头挨打了?你那么厉害,有没有打回去呀?”
“老沈,别扯没用的了,现在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呢?”黄金荣急问道。
沈杏山叹息一声,道,“老实听话,也许能活着。”
“什么?他们还要杀了我们?”黄金荣惊疑道。
沈杏山瞥眼看看黄金荣,哼道,“现在戴维森的脑袋,就被国防军的枪口顶着呢,他都不保证能活下去,你个麻皮算个屁呀?你还以为你是个人物呢?在人家眼里,你狗屁不是!”
戴维森是现任英国驻上海总领事,汤姆森被杀后,他从英国赶来接任,此时他的脑袋上,并没有枪指着。
在他的办公室内,法国领事李约翰,美国领事霍普,德国领事诺克,以及俄国、比利时、荷兰等多国领事都在。
今天清晨,报童开始送报时候,国防军突然闯入租界,他们拖着火炮,架着机枪,租界巡捕根本不敢拦阻,中国军队的突然举动,可惊着各国领事们了。
随后,他们收到了林重派人送来的信件,告知他们此来只为禁烟,警告他们不许反抗,给戴维森的信件里多了一句,就是报纸上最后那句话。
戴维森受到此等挑衅,勃然大怒,他看到整齐开进租界的中国军队,第一时间联系了远东舰队和北京的公使馆,告知了这一切。
北京正在进行谈判,谈判的目的是敦促中国政府承认以前签订的所有条约,现在不用谈了,中国政府军队开进租界这个动作,已经破坏了所有的条约和协议。
租界是什么?在租约到期前,就是各国的领土,根本不归属中国政府管辖,现在,中国军队却野蛮地闯了进来。
戴维森当即邀请各国领事协商,因为英国遭到了入侵,法国遭到了入侵,列强在中国的领土遭受了集体入侵!
各国领事立即赶来了,他们看到了信件,也看到了报纸和国防军的行动,虽然说是禁烟,虽然主要是针对英国人,但他们的领土确实遭到了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