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二依然在南京东路卖烟,他曾经因为报纸上忠义军杀老毛子的新闻激动过,和他一样激动的徐锡麟已经跑到东北,加入了忠义军,但阿二依然在卖烟,他有家小照顾,不可能像徐锡麟那样有钱任性,唯一不同的是,自从看了忠义军杀老毛子的报道后,面对洋人,他不再躬着身子,总是故意挺直了腰板。
他一辈子做过最出格的一件事就是,去年《申报》上提倡给忠义军捐款时,他偷偷捐了二两银子,那是他三个月的收入,这件事最后被老婆知道了,骂了他半年。家里花钱的地方很多,老人要喝药,孩子要上学,但他还是咬咬牙捐了。
今天,他因为挺直腰板被打了,刚才,一个洋大人来买烟,买完烟后,洋大人见自己的皮鞋脏了,要阿二跪下,他要踩着阿二的头擦擦皮鞋,也可能是他心气不顺,见阿二并不对他躬身哈腰而恼火吧,总之,他让阿二跪下,用他的脑袋给皮鞋当个垫子。
阿二不愿意,非常坚决地拒绝了,于是,洋大人一个眼色,旁边两个安南跟班上来就打,拳打脚踢,将阿二打倒在地,然后,那个洋大人得意洋洋过来,踩着阿二的脑袋,掏出手帕就要擦皮鞋。
这时候,横空出现一条腿,那条腿迅疾地扫向洋大人的肚子,就听“嘭”的一声,洋大人被突如其来的巨力踢的飞起,落到旁边一个垃圾桶上,垃圾桶翻倒,将里边的垃圾都扣到了他身上,接着又是“嘭嘭”两声,洋大人的两个安南跟班被踢倒在地。
阿二爬起来观看,就见几个大汉对着洋大人和两个安南跟班狠命地踢,踢的他们嗷嗷直叫,三人弓着身子像虾米,又像土狗挨打一样叫的凄惨。
这时候,一个大汉走过来,他从兜里掏出一把银子,递到阿二手里,道,“大叔,以后换个地方卖烟吧。”阿二抬头一看,当即呆住了,脱口而出道,“林重……林将军?”
“大叔认识我?”林重笑道。
阿二连连点头,“我家里有报纸,你杀老毛子的报纸!”阿二很激动,真的非常激动,居然亲眼见到了他仰慕的大英雄。
林重笑了,对他点点头,道,“推着烟摊走吧,以后换个地方卖烟。”阿二不想要钱,推过去,又被林重推回来。
这时候,胡汉民从远处跑过来,急急制止道,“林……掌柜的,快住手,一会儿洋鬼子的巡捕就来了。”
林重嘿嘿笑了,对李东等人道,“打折他们六条腿,咱们走。”
李东等人拉过嗷嗷叫的三人——此时他们已经被打的浑身是血——将他们大腿搭在马路牙子上,然后狠命向下跺去,“咔嚓……咔嚓……”接连巨响,六条腿被踹折,三人疼的当即昏了过去,林重带着人扬长而去。
阿二喘着粗气,心惊胆战看着这一幕,将银子揣到衣袋里,也赶紧走了。
林重带着警卫连一百五十人,扮成四伙马帮,在宽城子北边穿越铁路,南下,在瘸狼一路安排下,来到辽西兴城,从兴城包了一艘船南下,来到天津,在天津又包船来到了上海。
整个辽中辽南都是俄军,很多地方都在打仗,但辽西还安静些。之所以包船,因为他们带了两挺马克沁、二十挺轻机枪,其余的每人一杆长枪一把手枪,还有不少弹药,坐客船太不安全了。
他们在怡和华顺码头上岸,因为一大群外地口音太惹眼,便由胡汉民带着两个人去租旅馆,为了林重的安全,李东与胡汉民商议,最好租五处旅馆,司令住中央,东南西北都住上人,胡汉民好不容易找下旅馆,回来就看到林重一伙人正在殴打一个洋人和两个跟班,当即过来制止。
“司令,咱们得小心谨慎点,还是别太张扬了。”胡汉民小声道。
林重呵呵笑了,“展堂兄,总不能看着洋鬼子欺负人不管吧。”胡汉民听了叹息一声,谁不想管?管得过来嘛。
胡汉民找的五家旅馆位于公共租界东区、恒河路与静心路交汇处不远。1899年5月,上海公共租界大规模扩展,面积扩展到33503亩,东面扩展至周家嘴,北面的边界到达上海、宝山两县的交界处,西面一直扩展到静安寺,整个租界划分为中、北、东、西四个区。
五家旅馆条件都不错,都是包了一整层,林重住进来的旅馆叫欧亚大世界,他们三十多人住三楼,每三人一个房间,林重的房间算最大了,还带着一个客厅。
胡汉民又各处去看了,见诸人都顺利入驻,才回来跟林重告别,“司令,我去找陈其美,孙先生就在他处,看看事情怎么样了。”
“好,劳烦展堂兄了。”
林重等人踏上上海滩的时候,孙中山和陈其美、邓荫南、陆皓东、杨鹤龄、陈少白、廖仲恺等人,正在江浙资本家虞洽卿的园子里聊天。
今年八月份,兴中会联合长沙武备学堂的学生,以及哥老会会众准备在长沙发动起义,结果,因为一个兴中会会员无意中走漏了消息,巡抚陆元鼎立即命巡防营严加侦缉,起义还没有发动便失败了,邓荫南、陆皓东差点被捕,他们狼狈逃回了上海,躲在陈其美家里。
八月下旬,孙中山从美国启程,带着美国华侨筹款买来的机床回国,按照约定,九月份,杨鹤龄、陈少白会带着南洋技工回来,双方在上海汇合,如果林重没有杀日本人,机床和技工就直接到日本,经朝鲜,给忠义军送去。
但因为林重杀了日本人,孙中山怕人和车床被日方扣押,所以想在上海汇合,用虞洽卿船运公司的船运到辽西,之后,通知忠义军方面过去接洽,没想到,机床一到上海码头,就被英租界巡捕房扣了。
南洋来的技工刚刚上岸,不知怎么的,被上海县衙知道了,要拘捕乱党杨鹤龄、陈少白,二人逃走,技工们被下狱,陈其美和虞洽卿托人塞银子,此事就挂在那里,不知下文该怎么结束,于是,胡汉民才去了东北。
虞洽卿历任德商鲁麟洋行、华俄道胜银行、荷兰银行买办,几年前开办四明银行,后又组织南洋劝业会,任副会长,又创办宁绍、三北、鸿安轮船公司,此时已经是江浙有名的资本家,他为人精明,早看出了满清即将日落西山,所以,在陈其美引导下,秘密加入兴中会,扶持孙中山闹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