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去,只余下白锦儿与木柳娘。
白锦儿在门口站了会儿,还是迈步走到木柳娘身边。她缓缓蹲下身子,抬头看着依旧怔怔,和宛如失了魂魄一般的女人。
她看木柳娘没有理会自己,
便低下头去,望向女子的小腹处。
木柳娘穿着宽大的衣袍,应该是沈丘怕她着凉,所以又在外面给她披了一件,
羸弱的身躯藏在衣袍下面,愈发的看不显晰了。
白锦儿慢慢地伸出手,轻轻地按在了木柳娘的小腹上。
白锦儿的手惯来是温暖的,
即使是隔着布料,那样的温度也能传到女人的身上。
于是原本僵直如木一般的木柳娘,身子开始动了——她开始缓缓的颤抖,越来越激烈,最后如同筛糠一般,豆大的泪珠子断了线似的从眼眶中掉落。
白锦儿掏出手帕,沉默不语地替木柳娘擦着眼泪。
白锦儿站在灶台前,瞧着面前空荡荡的灶台,叹了口气。
她心中默想,很快地就看见自己眼前,出现了一小堆的花生,还有一只猪蹄,
她此时却是懒得去想,旁的人会去想什么了。
老实说,白锦儿此时,脑袋也很乱;其实她早应该想到的,最坏,不也就是这样的结果吗。
就是现在这样子的结果,
白锦儿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劝她,若是要劝的话,又该如何劝
她不知道。
如今木柳娘有了身孕,这孩子,虽说的残忍了些,却成了木柳娘逃离这个地方的,一种阻碍。
他们若是能走,这孩子该如何带着,
带着,先不说多大年纪的孩子,能适应的了这跋山涉水,逃亡的路程,就是真的叫他们逃出去了,木柳娘带着这个孩子回家,想来,又要遭受旁人的揣度和非议。
可若是不带,
这孩子,就和当年的徐匪一样,
在山贼的窝子里长大,未来也会加入这群杀人越货的人吧。更何况,沈丘也实在不是一个好父亲的模样,
孩子的将来会是什么样子的,明明应该是未可知的,却已经叫人怀抱了悲观之感。
这叫白锦儿为了难,
她不由得想起从前,从各种新闻报道和杂志报刊上面看到的,那些孩子千里寻母,千里寻父的故事,
那些被拐卖去大山里,去异乡的女人,多少是因为孩子,明明可以回家的机会就在眼前,却还要被迫放弃的。而那些狠下了心要了离开的,便只能与自己怀胎十月的孩子分离,
再见面的时候,还要被孩子视作抛弃家庭的仇人。
这便是世间无可奈何悲凉之事,
无论是怎样的选择,终究是难以两全。
白锦儿独自坐在厨房之中,将拿出来的花生剥壳。猪蹄已经事先丢进了灶灰中,利用灶灰的温度将外面的杂毛燎尽;手中的花生只剥壳并不将那层红色的外皮去除,毕竟虽然煮出来不大好看,但是那层红皮还是很营养的。
燎好的猪蹄洗净,用刀剁成小块,白锦儿在锅底铺上姜片和葱结,再将猪蹄放进去倒满了清水。先用大火将水烧滚,再抽离掉一些柴火转成小火,花生仁并不需要现在就放进去,等猪蹄炖的软烂了,再放进去也不迟。
当然,白锦儿并不是只煮这么一道花生猪蹄汤就罢了的,
她怕木柳娘不肯吃,还是打算做些开胃的小菜,务必让木柳娘吃下东西去才是。
稍微想了想,
白锦儿又从系统中拿出了些木耳,还有些胡萝卜,
鸡蛋这里有,就不需要白锦儿再用自己的了——木耳是从前摘了晒干的,白锦儿也留了许多在身上。
将小锅坐上煮白粥,白锦儿将木耳泡发洗净,又将胡萝卜切成碎丁。
鸡蛋调入少许的清水打散,然后撒上胡萝卜丁,上锅蒸熟;至于木耳呢,白锦儿则是打算做凉拌的,焯水过熟之后,放一点点辣椒圈和蒜末姜末,再淋入香醋。
除了要用来和猪蹄一起煮的花生之外,白锦儿用擀面杖将剩下的花生碾碎了,用一个小碗装好。她用小锅将冰糖熬化,然后将花生均匀地在冰凉的石板上铺开。
她寻常用来做花生糖的工具没带出来,留在锦官城,教了林信云做米糖。
没办法,
不过也就大概形状会没那么好看,味道是不会多差的。
将花生铺好,白锦儿将装着已经融化好了糖的锅,抬了起来。
“娘子先喝些粥吧,”
“还有东西在锅上,马上就好了。”
白锦儿将粥锅放在木柳娘面前,然后又将凉拌木耳放下,
瞧着木柳娘虽然已经不哭了,但是恢复了刚才那种呆愣的模样。
“唉,”
“娘子,”
“心中就是再难过,也要吃饭。等咱们吃饱了,再从长计议。”
白锦儿的话像是掰开的瓜子壳,根本没听见木柳娘的耳朵里去;白锦儿看着也忧心,可现在,她实在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劝着木柳娘吃饭。
“娘子若是不想吃这,先吃些甜的吧。”
说着,白锦儿将冻好了的花生糖拿出来。她已经把花生糖斩成了小块小块方便入口的大小,装在一个竹编的小筐里。
“这是我自己做的果仁糖,娘子尝一尝,”
“吃些甜的,心情会好些。”
白锦儿瞧着木柳娘还是没懂,她从小筐里面拿出一块花生糖,掰开了木柳娘的手,塞进了她的手掌心中。
花生糖并不是光滑平整的,而是凹凸不平的。握着掌心,微微有些咯手。木柳娘呆滞的目光微微动了,白锦儿看着她微微低头,打开手掌,看着自己手中的花生糖。
苍白的脸色如纸,眼眶似乎因为过于瘦削,而显得凹陷,
白锦儿以为她还是不愿意吃呢,正想开口继续劝,忽然就看见木柳娘握着那花生糖的手缓慢地抬起,
把那块花生糖递到嘴边,咬下了极小的一块。
一小块,
系统种出来的花生生的时候香甜,熟了之后香脆,
木柳娘合着糖咬碎了,还有一点点的碎屑沾在女人的嘴角。
“这糖,我吃过,”
白锦儿听见她很小声地说了一句,声音沙哑,
“过年的时候,阿娘买过,给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