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自愿

三声敲门声过后,裘敬兰打开门,正瞧见门外站着的白锦儿,

她先是一愣,随后一种尴尬和窘迫,让她在对方跟前抬不起头的神情,出现在她的脸上。

“锦儿”

白锦儿瞧着她,脸上的表情也甚是复杂。

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

生气?愤怒?悲伤?被欺骗了?还是恨铁不成钢?

白锦儿自己也说不上来。

或许她本来想说的,如果她昨天,在一听见这件事情,就冲到这里,冲到裘敬兰的面前,她可能会抓着姑娘暴跳如雷怒不可遏,然后将她狠狠地骂一遍,站在这个地方骂一整天的街。

可是她没有,

她深知自己这么做没什么意义,所以她特意隔了一天,才来这里。

然后瞧见了裘敬兰,

果然在这里。

听见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姑娘怯生生地叫着自己的名字,白锦儿只觉得心里边有股气,说也说不上来,说也说不出口的,

只是在心头堵着,向上爬,便堵在了喉咙的地方。到最后的最后,也就只能化作一声长久和沉重的叹息,

从纤细的食管里冒出来。

此时无声胜有声,似乎是白锦儿的沉默叫裘敬兰慌了神;她站在那里,就好像一个做了错事被抓到的孩子——还不是普通的错事,而是那种父母打骂了,要比不打骂来的放心多的错事。

明明比白锦儿打着两岁,却双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摆,恨不得扭断其中的纤维似的感觉。

“锦,锦儿,”

“你,你不要不说话”

“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对不起帮了我的大家”

“不要说对不起,”

白锦儿总算是开口了,只是她声音柔柔的,听上去有些无力,

“不要说对不起。由始至终,这其实,都是你一人的事情。你不用觉得对不起别人,你要觉得对不起的人,就只有你自己罢了。”

“我就只有一句话问你,”

“你回来,是你自愿的,还是有人逼你。若是有人逼你你只管告诉我,这巍巍锦官城,我便是尽我全力,也能救你出苦海,可若是你自己愿意的,”

“那我,”

“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告诉我敬兰,你回来,是你自愿的吗?”

白锦儿问完这句话之后,两人对视了良久的时间。好久好久,久的就好像,她们都忘记了这个问题的存在似的。

少女的双眸凝视着面前的人,她的眸中似乎在说着什么,是用语言说不出来的东西,只能用情绪表达,藏在她情绪的背后,是说不出来的千言万语。

沉默了良久,裘敬兰微微地摇了摇自己的头,她的声音很低,却还是鲜明地传到了白锦儿的耳中:

“我自愿的,锦儿,”

“没有人逼我”

白锦儿抿了抿嘴。

“我知道了。”

说完,她转身便走,没有任何的迟疑。裘敬兰看她竟要走,连忙上前了几步想拉住她,可伸出的手只到了半途,却还是僵住了,没有继续往前。

“锦儿!”

“我真的很感谢你,很感谢你和信平,你和陶阿兄他们为我做的!但是,但是,”

“我就是不管阿爷,也不能不管大宝啊!他年纪还小,如果没有人照顾的话”

“阿爷他来求我说以后不会再对我那样子了!他还说,还说会好好待我的,大宝也来求我回家,我,我,”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啊锦儿”

“怎么了妞妞?”

就在裘敬兰追着白锦儿想解释什么东西的时候,一道有些沙哑的男人声音,从院子的里面传了出来。

白锦儿这还是这段日子以来,第一次看见裘敬兰的父亲。他脸上已经没了原先白锦儿见到的,对着裘敬兰时候的那种凶神恶煞了——脸上挂了彩,眼尾的地方有着长长一道疤痕,

脚也有些跛,走起路来有着瘸腿似的微微摇晃。

没想到石玉宁找的人下手这么狠,白锦儿瞧见的时候,心里也难免惊了一下。

只是,虽然凶恶是看着不凶恶了,但白锦儿觉得他那张留下了疤痕的脸,瞧着还是猥琐,并且令人不舒服的。

裘用出来就看见了白锦儿站在自家门口,背对着自己,应该是要离去的样子。

这小贱人丫头片子,

别看裘用现在好像唯唯诺诺的,可是他从来没有忘记,白锦儿从前给自己带来的麻烦和耻辱。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还在和她交朋友,出来看见白锦儿,不禁觉得有些晦气。

他本想啐白锦儿一口的,

可距离自己不远处姑娘的眼神,却莫名地叫人害怕。

哇,那是什么样子的眼神?

恍然间,裘用看着那样子的眼神,竟然有一种回到了那个阴雨天,那个害的自己现在走路都不利索的阴雨天的感觉。

为什么几乎是相同的年纪,自己的女儿如此听话,这小贱人却有着这样子骇人的眼神。

刚想吐出口的吐沫,男人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怎么了妞妞,”

“是不是和朋友吵架了?”

裘用脸上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瘸一拐地走到裘敬兰的身边——说是走到,不如说是要接着裘敬兰的身子,挡一挡不远处投来的,叫人遍体生寒的可怖眼神。

他走到裘敬兰的身边,故作亲切的问道。

妞妞是裘敬兰的奶名,在她阿娘还没离开时,便经常这么叫她。这名字代表了裘敬兰最幸福的那段幼年时光,所以每每被叫上这个名字,她原本就不坚硬的内心,便会变得更加柔软。

哪怕是在接下里这好几年里,待她恶劣至极的父亲叫出口。

“没有阿爷,”

“你怎么出来了?大夫说你的脚不方便走动,你快回去休息吧。”

“大宝呢?吃完了东西睡着了么?”

几句话开口,俨然一副父慈女孝的好场面。若是一个路人从这里经过,也难免不为这样子的父女感情动容。

除了一个人。

裘敬兰和裘用说完了话,看着他又一瘸一拐地走进屋子,等她再转头回来的时候,白锦儿的身影却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裘敬兰怔怔站在原地发呆,看着白锦儿消失离去的方向。